张焚早有准备,接回“红斜”,反手,一推,刚刚回到掌中的“红斜”又仿佛一只矫健的海燕,搏风击浪,灵巧无比,遵循着玄奥的线路,飞进那和尚身边。
“红斜”出手的刹那,张焚跟着人随剑进,追在飞剑后面数丈远的距离,跟着向那和尚逼近。
年轻番僧完全抑制不住心中念想,杵法散乱。面对飞近面门的“红斜”,仅仅来得及胡乱一挡。
“当”的一声轻响,“红斜”向后被击飞出去。
张焚右臂一抓,被打飞出来的殷红飞剑“恰恰”落到他的手中,以被打飞出来时候更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向那年轻番僧游走。
“阿弥陀佛,刳山嫡系传承果然不凡,锋绦前辈、云霖道兄之后再有优秀传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剑尖即将触及大雪山年轻僧人胸襟时候,一直在他监控中的另外一个红点动了起来。一声佛号,惊醒了心神失守的青年僧人。
他手忙脚乱,身周连续爆发宝光。
张焚暗叹一声,收回“红斜”后退。
这青年僧人也非易与,一旦被人惊醒,想要杀他就不是三招两式能够做到的事。原本他是打算试试看,这两名敌人之间,是不是也如同在野林集上遇到的大雪山和尚,红黄两色之间存在罅隙,是否有机可趁,能够先行斩杀一人。
现在看来,这两人却是同属上部座的番僧。
两人都是一身白色僧袍,年纪一老一少。先出现的青年僧人身上穿的白色皮袍,花纹装饰,似乎比老年番僧更加华贵,似乎地位更高。
“张施主,可是忘了老僧否?记得当初在翠羽山,你哀叹自身修为进展速度不快的时候,可不是这幅表情啊!”
白衣老僧语速平缓,身形移动一点不慢。
“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人!”
这是前身留下的黑历史之一。
不入神光,不成真传,甲子出师以前,原本难有机会下山。不过世事无绝对,只要受师长委派,内门、外门,乃至记名弟子,都是可以下山办事的。
从前的刳山张焚在突破神光之前,修炼速度与二师弟王烆季难分轩轾。师父、祖师的期待,支持他的师兄弟们的仰慕,让他心理不堪重负。在受命前往翠羽山采集金精铁矿的时候,巧遇这名白衣僧人。
一模一样的面容,只不过当时他可不是一身番僧打扮,而是好像一名相貌奇古的普通老僧。
相识不久,就取得了前身的信任。
十几天里,张焚受他开解,放松了心情,还得到他不少指点。从此以后,心锁顿开,修为一路走高,终于抢在二师弟王烆季之前,第一个晋升到神光境。
事后,张焚仔细思索,也觉得有些不妥。只是从那以后,一直不曾再遇见这名老僧,所有种种,也就逐渐淡忘了。
这些记忆,自然不算重要。小助手以浮光掠影的方式灌输给他,在他心中有个模糊印象。此时听老僧提起,心中浮现当时景象,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
“该死!我怎么没想起来,这老僧分明长着一副雪域山民的脸孔!这个老和尚该杀!”
大雪山灵鹫寺同龙山五派的关系无须赘述,这个老和尚有意接近前身,提前布局,绝逼是没安好心!转眼间,张焚已经盘算出拿捏痛脚,一步一步威胁利诱,引诱出卖情报,最终泥足深陷,不得不受人挟制趋势的七八种可能。
平心而论,他对龙山五派,对刳山宗并不如何忠心,同样不可能有多深感情。
可是,刳山宗这个平台是他不愿放弃的!
不说有一个不低的起点多么便利,单单是从穿越以来算起。他的长远布局,远景目标,一切都是从保留原主的合法身份出发,为此也付出了努力。现在,白衣老僧跳出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威胁到他之前的全盘谋划,不由得他不心生杀机。
“原来是大师!翠羽山一别,弟子时时想念,恨不能追随大师身边,聆听教诲!”心中不知想了多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外表一点没有显露。张焚脸上先是一阵惊愕,旋即转为惊喜交集,上前说道。
身体刚刚掠向前方,又仿佛忽然发现,表现出震惊、纠结脸色,悬浮停在空中:“大师是嘎煞沙门山的人?”
“阿弥陀佛!那有什么嘎煞沙门山,铜驼、古方、金刚、烂陀诸寺的人?天下沙门都是我佛的人,同拜如来,共参大道!”白衣老僧双手合十:“当年你问我从何处来,今天我用这话答你,你可满意?”
“弟子受教!”按照记忆里该有的表现,张焚垂首还礼。
“记得我还问过大师,道佛之间有何差别,不知大师今日可有教我?”
白衣老僧双手似曲似直,如同手拈鲜花,带着莫名微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年轻番僧缓过气来,立即运功祛除异常,恢复原本正常样子,望着张焚,狠狠瞪他一眼,双目之中,凶光四射。
“不知道这位是?”
“这是我修持的寺院中,一位贵人。虽有大能,修持尚有不足。受寺中僧众所托,有老僧带他外出行走,增长见识。也好在游历中磨磨他的脾气。”
“原来如此,是该磨磨!”
“你!卑鄙小人,暗算害人!是不是要再打过一场?”
“只有卑鄙小人才会暗中偷袭!不知道暗中偷袭的是谁?”
“谁偷袭你了!”年轻番僧暴跳如雷,“我明明……”
见两人争吵,白衣老僧脸上浮起笑意:“呵呵,刳山张焚这几个月好大的名声,我还担心……想不到修为战力增长,心智倒没怎么变化。是了,难罗说起来还是大能转世,到现在还不是……”
“莫要吵闹!”白衣老僧阻止两人争吵,开始跟张焚叙话。
听他说了几句,张焚心知肚明,果然是他预想的套路。先布局稍作指点。这样程度的指点不虞泄露雪域佛门功法,由于双方的关系,说出来,却足以让刳山宗猜忌张焚。
最主要的不是锋绦子、云霖子会不会不信张焚,而是张焚会不会觉得这件事会让师父、师祖猜忌。
那这件事作为把柄,要求他帮个小忙,给点好处。于是忙越帮越多,好处也越拿越多,最终坐实内奸身份。
白衣老僧话里话外隐约的暗示,让张焚心头一冷:“原本我还犹豫,现在看来,这两人是不杀不行了!”他并不是一味山中苦修,初出茅庐的高龄少年,明明知道雪域佛门套路的情况下,不可能留下隐患。
“一味妥协倒不如拔剑一搏,剪除后患,一劳永逸!”
“年轻这个番僧是‘中观’境界,但战斗力最多比得上李法祖、万鸿畅等人,不要说金丹真人,连牧宇达都远远不如!境界虚高而已。白衣老僧虽然只是‘唯识’境的番僧。不过,他既然可以说是‘护持’年轻番僧外出远游,战斗力应该在这个‘难罗’之上!嘎煞沙门山的和尚就是这点不好,境界同战斗力不想匹配,远不如龙山各派!”
“就算他有聚丹期的战斗力,能与牧宇达争一日之短长,我也能够一搏!这笔生意做得!”
心中盘算计较,张焚杀心大气。一边却谈笑自若,不露半点痕迹。
忽然,他仿佛想起什么,合十向白衣老僧拜道:“龙山境内也有不少佛修,其中有位叫做‘如镜’的,绰号‘三绝僧’。斯人剑绝、诗绝、禅绝,是龙山境内数一数二的后起之秀……”
白衣老僧轻轻颔首道:“此人声名,老衲也曾听闻,可惜缘悭一面。”
张焚笑道:“斯人出身龙山边缘金钟寺。世上的人都说,金钟寺破败狭小,主持金钟修为平平。如镜能有今天成就,靠的是他自家妙悟。然则我却曾见一位城中青年向如镜和尚的师父金钟禅师请教过几个问题……”
“哦?愿闻其详。”
张焚道:“青年问禅师……”
假如白衣老僧知道地球上的梗,一定会想:“我有一句MMP不知当不当讲?”嘎煞沙门山的千山万寺,论根源更加接近地球上的密宗。现在却要听什么“青年问禅师”。
“禅师”“禅”……总算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还要维持在张焚面前的人设。白衣老僧双手合十,微低着头,含笑不语。
以不变应万变,不管张焚讲的什么,污言秽语也好,破口大骂也罢,只要始终保持莫测高深的微笑,就没人能挑出他错来。这就是佛法的好处!
衣饰华丽的僧装青年一边敌意不减,一边倒是兴趣十足,似乎想要听听龙山的同行能讲出哪般道理。
一个莫测高深,一个饶有兴趣。
张焚口中故事虽然不十分精妙,在两人听来也算新鲜。
白衣老僧心道:“此子确实心向我佛,只可惜受外道影响太深。要是多下些功夫,说不准可以把他引到正道上来。”心中倒有几分真心实意想要收揽张焚了。
“哈!”青年僧人反应完全不同,翻翻白眼,直接讥讽道:“龙山的和尚也不过如此!”
“难罗!这故事还是有些佛理的。”白衣老僧训斥了他一句。
张焚心中冷笑:“这才哪到哪啊?”
在老僧示意下不动声色,继续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