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期间,禁礼乐、止婚嫁。
梦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她的大日子,可惜好事多磨,她颇有些闷闷不乐以至于无论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兴致。冯清也想不到事情如此巧合,她跑来安慰梦瑶,梦瑶也不想说话,她觉得她定是来看她笑话的。
冯清离开之后,梦瑶发了一通小姐脾气,晚饭的时候,她又挑三拣四,说这个不好吃那个不喜欢,总之是没事儿找事儿。
秦铮性情耿直,他书房里挂有一幅对联: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先皇驾崩,秦铮这几天心情不大好,梦瑶的所为无异于火上浇油,他的火气“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哗啦!”秦铮掀翻饭桌,杯盘散落一地,他大喝一声:“跪下!”
梦瑶唬了一跳,抬头瞧了一眼父亲的表情,她既委屈又忐忑,目光扫了缩在柳姨娘身后的弟弟一眼,她不知道该不该跪下去,何况地上散落着打翻的碗碟,汤汤水水的她又能跪在什么地方?
梦瑶越是无动于衷,秦铮火气越大,他看了看在旁边伺候的杏儿道:“你去取藤条来。”
杏儿怯怯的看着老爷,她又求助似的看着柳姨娘。
柳姨娘忙站起来,她拉住秦铮道:“老爷息怒,梦瑶她知错了。”说完她又看着梦瑶,“梦瑶,还不跟爹爹认错?”
梦瑶嘴角动了动,她突然觉得委屈,眼泪不受控制的淌下来。
女儿已是大姑娘,打不得了,秦铮瞅着梦瑶,他突然拂袖而去。
“滚回房里闭门思过!”
梦瑶抹着眼泪奔进房里,临关门前她又听父亲说“不认错就不许吃饭”。这一刻,梦瑶分外想念过逝的母亲,如果娘亲健在,事情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父女俩赌气,柳氏两边说合。秦铮坚持女儿认错低头,梦瑶却不肯服软,直到第二天,她依旧赌气不肯吃东西。柳氏瞒着秦铮亲自下厨做了几个精致的小菜,梦瑶也饿,可吃东西就意味着跟父亲服软,她没有错凭什么认错?
柳氏无奈,她吩咐杏儿去通知陈煦。陈煦料不到梦瑶跟岳父大人呕气,他随杏儿来到秦府。来秦府的路上,陈煦追问事情的始末,杏儿单独面对陈煦,她就感觉心里紧张,说话也显得结结巴巴。陈煦了然,他不说话,杏儿就开始胡思乱想,她悔恨刚才说话都不利索,他肯定心里不喜;杏儿又想姑爷挺和蔼的,为什么要紧张?时不时偷瞄陈煦一眼,她又觉得姑爷生的俊俏,如果不是先皇驾崩,她现在已算陈家的人,如果小姐开恩许姑爷收房……
当然,陈煦一心扑在梦瑶身上,他并没有注意到杏儿芳心可可的样子。
刚到秦府,陈煦碰到秦铮进门。
“贤婿,你随我到书房来,我有事问你。”
杏儿去了梦瑶房里,陈煦跟着秦铮来到书房。
“陛下初登大宝,建宁候权威日盛,你以后行事务必小心,忍一时海阔天空。”新皇即位,整个朝廷能与建宁候比肩者唯王振一人,秦铮却不希望陈煦与阉党走得太近,“听说王振想拉拢你?”
陈煦知道有些事情瞒不过岳父,他点点头道:“王振的确派人送礼与我。”
“你收下了?”
陈煦点头,秦铮却叹了口气,“王振,不过一奴才,纵使权倾天下,他日也必遭报应,不可与之来往过密。”
一个女婿半个儿,秦铮并没有把陈煦当外人,这番话不无责怪的意思。
陈煦却有些诧异,他印象中的岳父大人愚忠、古板,想不到他看人竟如此之准。王振自私、贪婪、唯利是图,当初由主和转而主战,就是因为瓦剌使团没有送礼给他。理由虽然可笑,陈煦却觉得这身体残缺的家伙也不失为有血性的阉人,然而近日瓦剌吊唁先皇的使团与王公公频频接触,王公公态度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三大营的精锐非但停止战备训练,甚至有消息称朝廷欲与瓦剌和亲。至于哪位公主担负起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朝廷尚未有定论。
“岳父,我也是权衡利害才做出的决定,王振与建宁候之间虽消弭了政治上的分歧,然而一山难容二虎,两方势力必将斗个你死我活。我与建宁候一派没有和解的可能,如果我拒绝王振的礼物,不是朋友就是敌人。此时与王振结怨,即便军方也不一定能护我周全。”
“同流而不合污,与虎谋皮,小婿自有分寸。”
秦铮仿佛不认识陈煦似的看着他,年少气盛,行事不免偏颇,他原本想提醒他官场凶险,行差踏错,再回头恐怕为时已晚。想想陈煦所言“同流却不合污”,他真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竟懂得借势,驱狼吞虎,如此远见,他也真可以放心的把梦瑶交给他了。
“王振奸诈,你切不可大意。”秦铮看着陈煦道,“近期你有何打算?”
“老大……杨云睿兵权旁落,王振依仗陛下敬重,他必欲控制三大营,”陈煦叹了口气,“即便王振不能掌权,建宁候八成也想插手,当务之急,我必须将‘狼牙’从五军营分离出来。”
狼牙?
秦铮有些不解的看着陈煦,他不明白陈煦为何如此看重这不足百人的小队。陈煦看到秦铮的反应,他越发多了几分把握,既然岳父都不相信狼牙能有什么作为,想来王振也不会上心,越是如此,他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岳父,我先去看看梦瑶。”陈煦并未解释狼牙的实力,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这几十人小队的能量。
秦铮点点头,他忽然问道:“听说先皇驾崩前有心将思柔公主许配给你?”
陈煦有些尴尬,此事朝廷里传的沸沸扬扬,一味否认总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先皇弥留,也不知道他哪根筋……”陈煦本想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付,看到秦铮的表情他识趣的闭嘴,“先皇问我成亲与否,我说与秦家小姐已有婚约,也不知道他听清还是没听清,然后他就一手拉着我的手一手拉着思柔公主,不过……”
“砰”的一声。
房门被人撞开,梦瑶站在门口,她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你想娶思柔公主?”
梦瑶大步走到陈煦跟前,她甚至没看父亲一眼,泛红的眼眶死死的盯着陈煦,她一字一顿的问道。
陈煦暗暗叫苦,这事他一直瞒着梦瑶,想不到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
“没有,真的没有。”陈煦坚决的说道。
梦瑶显然不信,她抹了把眼泪,“这都好几天了,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不是怕你小心眼……”
“梦瑶还没过门,你就嫌弃,”梦瑶断章取义,她眼泪流的更急,“你见一个喜欢一个,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梦瑶一句话搂倒全天下的男人,陈煦无可厚非,秦铮却气炸了肺,女儿如此口无遮拦,这简直就是没有教养。
“混帐东西,这是妇道人家该说的话?”秦铮随手抄起书桌上的戒尺,他大喝道:“跪下!”
梦瑶扭头就走,丝毫不给父亲留面子,秦铮气得大叫,“来人,家法伺候。”
陈煦慌忙抱住暴怒的岳父,他连声道:“这都是我不好,梦瑶有口无心,我现在就去好好劝她。”
秦铮是读书人,受儒学影响甚深,在他想来,女人,雌伏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天经地义。套用现代观点,秦铮骨子里颇有几分大男子主义,以往他也知道女儿行事离经叛道,却料不到竟能当面说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类的话,如果碰上规矩森严的人家,估计打死她都没人怜惜。当然,秦铮更想不到陈煦如此开明,男人跟女人赔小心,如果不是熟知陈煦的本事,他定然以为他是庸碌不堪的男人。
如此本事又如此心胸,秦铮发现他看不透这女婿,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庆幸,女儿的脾性估计真不合适嫁到别的人家。
梦瑶反锁房门,陈煦叫门,梦瑶就是不开。
杏儿忧心忡忡的看着,她担心姑爷一怒转身,小姐鸡飞蛋打不说,指不定还得挨老爷一顿家法;秦观小大人似的看着陈煦,他说:“姐夫,姐姐不陪你玩,我陪你玩。”秦观这话倒也出自真心,陈煦总能给他带一些新奇的玩意;柳氏看儿子一眼,她吩咐丫鬟带小少爷回房,她对陈煦道:“煦儿,梦瑶小孩心性,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她又看了杏儿一眼,“杏儿,去给姑爷倒杯茶来。”
柳氏的确怕陈煦着恼,梦瑶做女儿时,耍耍小性子,陈煦可报之一笑;而今却不一样,两人虽未拜堂,只是因为国丧而耽搁了,四邻八舍的亲朋故友都知道秦家与陈家喜结连理,这种事情已没有回转的余地,陈煦即便拂袖而去,旁人也只会指摘她秦家的女儿不明事理。
陈煦并没有岳父、岳母想得那般“深远”,梦瑶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并没有冤枉他,勾搭青檀、招惹冯清,还有秋月、顾盼儿的事儿,梦瑶容忍了一个又一个,他却一次比一次过分。如果皇帝当真将思柔公主许配给他,公主当然不能做妾,梦瑶八成就得挪挪位置,她焉能不生气?退一步讲,如果梦瑶对此不闻不问,他反倒会怀疑梦瑶是不是真心喜欢他。
只有爱之深,才会责之切。
“岳母,这事儿其实不怪梦瑶的,我…我还是翻窗户进去吧。”
柳氏的反应与秦铮如出一辙,肯认错的男人,大燕恐怕找不出几个。听到陈煦后半句话,她木然的点了点头,眼睁睁的看着陈煦推开窗户如灵猫般钻进了梦瑶闺房……********************************************************今天3000+,同志们投点推荐票,给偶点动力,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