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翼道:“也不多麻烦你们,不过举手之劳。”将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拿了出来,道:“这把刀,我看中了,可说是爱不释手。不过却是从冥殿中取出来的。我想这墓室虽说不大正式,到底还是大清一位王爷的陵寝,而他虽是死后才追封为王,生前到底是太祖皇帝的亲弟弟,擅动陪葬珠宝,未免不妥。但如是皇上亲口赏赐,意义就大不相同……”
曹振彦没见过索命斩,沈世韵妙笔丹青,却究竟没见过实物,也没听过旁人描述,凭空又怎能画出一模一样的宝刀来?看那弯刀银光凛凛,一见而知的非凡器。但给庄亲王陪葬之物,总不能安置得太过寒酸,有几件稀世之宝也不足为奇。
他一见而心动,但只瞬息之事。毕竟他做惯了大官,不像江湖客一般将刀视若性命。再说这是清陵寝掘出之物,用皇帝祖辈的东西送人,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也没吃什么亏。最关键的还是完成韵贵妃交待的任务,在皇上面前立下功劳,加官进爵。于是点头道:“好,待本官回京之后,向皇上讨这一句话就是。那宝刀就归你所有了。”
原翼笑道:“这个不大妥当吧?没经允许就在冥殿里私取宝物,这与盗墓贼何异?在下就随你一同赴京,等你向皇上禀报以后,再劝服李盟主,那也不迟。”
曹振彦唯恐夜长梦多,一路上不知他何时就会反悔,还是早将索命斩拿到自己手里才放心。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自是不会笨到再向圣上禀报这宝刀一节。即使皇上当时大度,可在面子上也不好看。
旁人拿着一物,当面称“这就是在您家祖坟中取来的”,谁听着也不会舒坦。到时索命斩是取到了,但自己的功劳全被抹尽,恐怕还得担上罪名,太划不来。忙道:“何必再如此费时费力?本官做主,许了你这一句就是。想来就是万岁爷听闻,圣意也定会恩准。本官的话,可以代表皇上。”
原翼似笑非笑,道:“哦,真的可以么?别累你为了我,再背上个什么欺君罔上的罪名,那我可过意不去啊。”曹振彦再三保证:公子爷尽可放心,决计不会。原翼笑道:“那么皇上的话,一定是特别算数的了?说了就永无反悔?”曹振彦道:“那当然,君无戏言!”
陆黔在旁强忍笑意,不得不别过了头去。他眼见同僚受人欺骗,却并不出言提醒,反而幸灾乐祸。这虽是全体领受的任务,可到时论功行赏,还是个人功劳所计最重。曹振彦拿不到的索命斩,如能给他设法夺得,在皇上和沈世韵面前自都是一大功,封赏是少不了的,而且定会给两人留下显著印象,先奠定自己在宫中的一席之地。
他曾是青天寨大寨主,能力毋庸置疑,需要证明的便是身心均已归顺朝廷,忠心耿耿,只为皇上一人效命。此事只可智取,不宜力敌,否则在南宫雪眼里又会记下他一笔账。
原翼微笑道:“好了,李盟主,现在我就来劝你了。曹大人这么爽快,咱们也不能落于人后,何况此事本就没什么再值得忧虑。这就答复了人家,好让他回京复命去吧。”曹振彦在旁连连点头。
李亦杰不由苦笑,使计弄人非他所长,也是他向来所不赞同。虽然对原翼打的主意基本了然,却不知如何配合他是最好,干脆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曹大人,其实这一把刀……就是我们刚刚从冥殿中取出的索命斩。”
曹振彦一时难以接受这突来惊闻,脑中几乎懵了,张口结舌的道:“这……这是索命斩?那么……”
原翼笑道:“不错,这就是如假包换的七煞索命斩。其实,曹大人啊,我倒是很为你们担忧,如果刚才我们真就死在冥殿里头,你再领人下来搜寻,却认不出真正的宝物,倒把旁人那些破铜烂铁的兵器捡上一堆,岂不糟糕?哎,不过你刚才亲口许诺,将索命斩送给我,这就再没什么说道了吧?你尽可去告诉皇上,是你关心他的龙体,整日舞刀弄枪的不大合适,因此出于一片好心,自作主张,去给宝刀找了个更合适些的主人,再向他邀功。皇上仁义开明,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曹振彦这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圈套,怒道:“你……尽是胡说些什么?”原翼道:“也没说什么,我夸奖万岁爷是个爱民如子,仁义开明的好皇帝。可你骂我胡说,哎,那你的念头,可就不大好了。人敬其君,你怎么能在心里大骂皇上,又来阻止别人拥戴他呢?曹大人啊,煽动民意,策反造乱,这是‘其心可诛’啊……”
曹振彦怒道:“你这小子,本官是给你轻易消遣得起的么?那些话不算,不能作数!”
原翼道:“不知消遣大人的价位,是多少钱一个时辰?本公子掏掏衣袋,应该还是付得起的。哎,刚才也不知是谁跟我说,皇上一言九鼎,君无戏言,你是代表皇上的金口来许诺我。你可要当心啊,如果反悔,就是公然指责皇上言而无信,
出尔反尔?造这样的谣,图谋不轨,罪名好像也不算大。嗯,大概就是一个‘诛九族’吧。这对大人来讲,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人头落地,不过是碗大个疤。至于旁人的脑袋,那就更是跟你无关,是不是?”
曹振彦脸色愈发难看。陆黔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曹振彦怒道:“陆大人,你笑什么?怎不上来给本官说几句公道话?”
陆黔微笑道:“嗯,公道,公道。公道自在人心。曹大人,不是我说你,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你再怎么自倚功高,想着自己是摄政王面前的红人,这就有恃无恐,也不该如此挑衅皇上威严啊。将他的镇国宝物私下送人,唉,不妥,不妥。你这个祸闯得太大,我也是爱莫能助。再说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一个走漏了风声,也就是大人仕途的一大祸害。除非把他们都杀了,杀人灭口!虽说要费那么点事,但还是个舍卒保车之举。只要大人您一句话,不劳您亲自动手,我来替你解决。你瞧,兄弟够仗义吧?”
曹振彦气得几欲晕去,喝道:“李亦杰,此事是娘娘交代下来,难道是我一个人的任务?你是打算独吞索命斩了,还是怎地?再要不识时务,别怪本官得罪了。”李亦杰冷冷道:“无妨,反正咱们刚认得时,本来就是敌人,再多一次也无妨。你就与江冽尘一般狼子野心,才会看他是志同道合的知交。”
曹振彦怒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竟敢将本官与那害世魔头相提并论!给我上!”说着话一挥手,带着身后官兵冲了上来。他自与李亦杰单打独斗,众兵将则各与洞口边的武林人士斗得水深火热。
李亦杰刚要拔剑,索命斩忽从胁下穿了出来。原翼淡笑道:“李盟主,输人不输气势,你与人动武可不能丢了颜面。索命斩就先借你好了,记得给我打赢了。”
李亦杰精神一振,道:“是,多谢!”伸手握住刀柄,迎上曹振彦进攻。那边儿洞口正塌陷得越渐严重。
场上也只有两人是袖手瞧热闹,两不相帮的。陆黔缓慢踱到原翼身侧,沉着脸观战。原翼则神色轻松,对他们胜负并不挂怀。
李亦杰听到身后哗哗作响的落石声,不知底下众人还能再撑多久,满心只想速战速决,挥刀连攻,不顾自己体力迅速消耗。
他急,曹振彦比他更急,此时唯有尽早得到索命斩,将功折罪,下属们也必不敢再碎嘴什么,否则这给人诱出的失误可是重罪。急切间拳脚失了章法,又受李亦杰的快攻牵引,应战时只有防守,不得出击之隙,李亦杰也不打算让他有,招式大起大落,招招取人要害。
曹振彦心想:“这小子功夫几时精进如此?难道他当上武林盟主,果然是另有际遇?”这时身边忽然钉上了一把长剑。估摸着是场上乱斗,一人兵器脱手,恰好飞到此处,果是苍天之助。退后半步,手掌按上剑柄,绕着长剑兜圈旋转,意在使对手眼花。
李亦杰一看出曹振彦企图,便站在原地不动,刀尖所示位置却仍不离他要害,不管他那一招将从何处使出,自己总能招架得住。曹振彦看得出先机已失,不敢多耽,恰好绕到了他身前,窘迫中铤而走险,猛地拔起长剑,自下而上的向前挑出。这一招足能将他小腹戳穿。
李亦杰也没见过这般拼命打法,匆忙中提起索命斩砸下。“嚓”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曹振彦还未及反应,李亦杰已欺身直上,一手揪住他肩,另一手横刀架在他颈中。喝道:“停手!”
清廷训兵极严,作战时稍有违抗,则以严格军法处置。此时众官兵没得主子命令,都不敢擅自停手。也有几人悄悄观察这边情形,毕竟让主将受伤,同样是吃罪不起。
曹振彦喉咙横了一把刀,仍旧不为所惧,沉声道:“小贼,你不过仗着兵刃之利,我不服,我不服!你有种就跟我……”李亦杰将索命斩一紧,道:“这不是切磋武艺,取胜即可,谁管你服不服?让你的人放下兵器,退得远些。”
曹振彦怒道:“李亦杰,背叛韵贵妃,别想有好果子吃……你……你休想让我们投降……”李亦杰道:“由不得你。下不下命令?”索命斩又勒紧了几分,曹振彦咽喉已渗出血丝。无奈只得道:“大伙儿放下兵器。退开。”
李亦杰道:“封墓放毒烟一事,到底出于谁人指使?只要有一句不老实,我割了你的脖子。”曹振彦冷笑道:“还能有谁?你说还能有谁?韵贵妃娘娘知道你宅心仁厚,一定不肯利用盟主身份陷害下属,此事也只好瞒着你进行……”
李亦杰怒道:“胡说!”曹振彦道:“我是否胡说,你自去打听便知。李亦杰,当年你就喜欢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可她……”李亦杰喝道:“住口!你说的我不相信,一个字也不信。”曹振彦道:“随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