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向两旁散开,就见一群祭影教徒缚了手足,后颈上都架着钢刀,被押解而来。薛堂主脸上变色,道:“这……这是?”陆黔道:“这是魔教企图逃跑的徒众,我专程遣人在路上候着,果然捉了个正着。也不想想,会让他们逃掉么?逃与不逃,不过是个晚死与早死的分别,那又何必多费这力气呢?”
薛堂主道:“你给我擒来本教逃兵,多谢你了。但还不需要您挺身而出,替我惩罚叛徒。”这话意已极为清楚:“本教内部赏罚,由本教主处理,轮不到你来狗拿耗子。”
陆黔冷笑道:“你的闲事,我是半分也不想管。就请你稍稍动动脑子,我们费了好大力才铲除江冽尘魔头,难道还能留魔教祸胎继续残害江湖?自是趁此一并歼灭,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薛堂主惊道:“当初不是都说好了,我替你们正派开路,作为回报,事成后扶我登上大位?难道……难道你想赖账?”
陆黔冷冷道:“不错,当时若不顺着你的心意说,怎能让你心甘情愿,出大力帮忙?这一招叫做‘兵不厌诈’。多学着点儿,到了阴世放聪明些,还不致吃亏。”刘慕剑在旁听得喜不胜收,竖起大拇指赞道:“陆贤侄真是跟老夫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原也是这个考量,只是伏下的人马还没动手,就给你老弟抢了机先!”陆黔微微一笑,道:“你不瞧瞧,我当过六年的青天寨大寨主,是叫假的么?”
薛堂主面色铁青,道:“这么说来……江教主说的不假,你们正派……的确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们?”
陆黔道:“正是。江冽尘虽已是将死之人,却还是比你聪明得多。我就是借着你们这些魔教内奸,替我串通看守,里应外合,再利用暗夜殒去开路上机关。真多亏了你们鼎力相助,否则此番剿灭魔教的行动,还未必便有这般顺利。看在这份儿上,我留你一具全尸。”踱着步子正要离开,薛堂主怒叫:“等一等!既说我立了大功,总好将功折罪,为何再要杀我?”
陆黔道:“你的功劳小如芝麻,罪过大如南瓜,功不抵过,明白么?”薛堂主怒发如狂,高举大棒,喝道:“狗贼!休想要我束手待毙!我跟你拼了!”
陆黔甩出长鞭,卷住棒身,冷笑道:“狗急跳墙了,跟我动手?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分量,真是不自量力!”薛堂主运劲拉扯,那长棒却如定住了般,动也不动。陆黔已是一拳击中他面门,适时松了长鞭,使他握着哭丧棒跌了出去。继而冷笑转身,下令道:“把这殿中残余的魔教贼党,都给我抓起来!”
此时正派人数自是大占优势。几乎魔教每个投降的首座身边,都站着一群正派人众。听了陆黔下令,立即各挺兵刃,分成多拨小队围攻,五、六人围攻魔教一人,自是手到擒来。这一战才刚开始,就已告终,魔教徒都给打落了兵刃,手臂反剪,受制待戮。
李亦杰站在一旁,却是越看越不是滋味,事成后将魔教降徒屠戮殆尽一事,按理说是个大行动,自己却丝毫不知。而看身边众人都没半分惊讶之色,站立方位也是最佳地形,等得令下便即出招,配合格外默契,显然是专门训练过的,看来只有自己一人蒙在鼓里。一阵怒气蹿升上来,陆黔擅自行事,却不来向他禀报,甚至刻意嘱咐众人隐瞒,到底还当他是武林盟主不是?
他本来并不看重这些虚名,但经了众人逾级之后,反而特别在意起来。而且看陆黔这副模样,估计与刘慕剑也早已暗中勾结,图谋这盟主之位。
陆黔双手负在背后,得意洋洋的绕着教主宝座转起了圈子,右手举过头顶一招,喝道:“砍了他们!”就听得薛堂主凄厉的喝骂声传来:“你这狡诈小人,你们枉称名门正派,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陆黔冷笑道:“谁让你做了反教叛徒呢?到了哪一边都注定不受人待见。现在处决了你们,瞒起此事,给江湖中人听到了,只会说你们以身殉教,忠心耿耿,虽是份属邪派,总算也留得个好名声!再说江教主一向是呼风唤雨惯了,总不成让他黄泉路上连一个送行的都没有?”
背后起初还能听见一连串的喝骂,几刀砍下之后,寂然无声。陆黔脸现狞笑,向满地尸首扫去一眼,道:“今日灭了魔教,大伙儿美名传扬千古!留下几个清理魔宫废墟,其余的这就随我走吧!”当先向外行去,那般昂首挺胸的架势,真比正宗的武林盟主气派更足。李亦杰唤道:“陆贤兄……”要向他询问这自专之事。
陆黔站定脚步,等李亦杰走到身侧,却装作欢天喜地的揽过他挽住的南宫雪,笑道:“雪儿,来。”又道:“李兄真是细心。”
李亦杰明知他耍起无赖,气受不过,刚要再言理论,背后忽然传来了个阴恻恻的声音:“站住!我祭影教岂是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之地?”这声音真如地狱中传出的索命符诏,闻者均感一阵寒意蹿上心田,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
陆黔一条胳膊仍
搂着南宫雪,和李亦杰一齐转身,见到江冽尘手按地面,艰难的支撑坐起,满头长发披散下来,遮挡得面貌难见,却别有一股阴森之意。脸色惨白,嘴下尽是未干的鲜血,双眼红的就如在血水里浸过,目光如同两把闪着寒芒的利刃,表情极是狰狞,仿佛带着刻骨的仇恨,恨不得将面前所有人都剥皮碎骨。猛然间看到,只怕真要以为是阎罗殿里出来的无常恶鬼。
陆黔虽常自负胆大,此时却也吓了一跳,颤声问道:“你……你没有死?你到底是人是鬼?”
江冽尘恶狠狠的道:“本座若死,我……我要你们……全体陪葬!”提掌便向身旁的座椅靠手劈去。刚才一直神识恍惚的南宫雪见了他这一举动,好像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惊呼道:“不要啊!快阻止他!”见身边无人理睬自己,显是都没意识到此事严重,危急时刻无暇解释,拔出宝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叫道:“魔宫底下埋了炸药,操控点就在那座椅上!”同时挥剑向他手上斩去。
江冽尘忽听她道破天机,神情略微一变。南宫雪剑到中途,忽然想起还不知那机关如何控制,万一阻止了他后,却因挥剑余势,仍然触动机关,那可糟了。力道当即减弱。
江冽尘戴了秘制的织绡手套,寻常刀枪都伤之不得。但那“苍泉龙吟”,几乎是仅次于残影剑的神兵,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这一剑仍是将手套割出了缺口,总算南宫雪转念收势,才没将他一根手指切了下来。但就这么一迟疑,却给了江冽尘可乘之机,掌刃一转,敲中她手腕。南宫雪手掌酸麻,宝剑落地,江冽尘顺势探臂,扼住了她喉咙,目光半是得意,半是不屑的扫向众人。
李亦杰和陆黔一见南宫雪遭擒,生命系于敌人之手,都是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同时抢步上前,李亦杰叫道:“江冽尘,你……你快放了雪儿!这是你我之间的争端,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咱们有话……有话好好说!”这次话里只剩哀求,不显半分威胁。他愧对师妹,只盼能在旁守护着她,让她找到自己的幸福。如果南宫雪在眼前出了事,那真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江冽尘冷冷的道:“你一心想杀了我,还怎么好好说?”五指渐渐收紧,已能听到南宫雪喉骨作响。李亦杰急叫:“住手!住手!你……你开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放了雪儿!别伤害她!她是无辜的!”
江冽尘道:“本座杀人,全凭一己好恶,哪管他无辜不无辜?哼,当真是什么条件都答应?让你们滚出祭影教,终生不得进犯,不得再与本座为敌,这也答应?”
李亦杰踌躇难定,旁边倒有不少人心思活动,他们与南宫雪全无交情,都规劝李亦杰道:“盟主,你可不能上了他当!今日若是放了这魔头,以后他必定东山再起,祸患无穷!你怎能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利害。难得他此时身受重伤,只要再补上几剑,必死无疑!以后可再没这等良机。牺牲令师妹一个,就能除了这万恶魔头,也同时解救了江湖万千同道性命!”“盟主,不能答应他!处事千万以大局着想啊!即使救不得令师妹,咱们立刻杀了江魔头,给她报仇,亦足告慰。”
李亦杰心下何尝不知,但要他亲口放弃师妹性命,又如何能够割舍?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原来南宫雪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远比料想高得多。
江冽尘冷笑道:“怎么,下不了决心?别以为本座是在吓唬你,就连跟我交情最好的,一旦触犯,我也毫不容情。你凭什么以为,我就能看你李亦杰的薄面,对爱慕你的女人手软?你又有什么面子了?”
李亦杰刚才就看着他眼也不眨的杀了暗夜殒,自己又最清楚这两人关系曾是何等亲密,对他这话深信不疑,恨恨道:“我当然知道你全无人性……”
江冽尘冷笑一声,将南宫雪扯近面前,道:“不向你师兄喊几句话么?比如让他别管你,专心杀了我这魔头之类的。你们这些女人,生死关头不是最喜欢这般逞英雄?”南宫雪喉头微微震动,似是有话要说。江冽尘冷笑着放松了手指,但仍是让她处于自己掌控之中。
南宫雪一眼也不向他瞧,目光怔怔的凝视着地面,道:“我为何要喊?若是他以我为重,那么不用我说,他也定会选择向你屈服来救我;若是他以侠义为重,我说破了嘴,他也不会管我,岂不徒然自讨没趣?我不想做师兄的负累,凡事还要他自己决断,不该因我而影响了他的行止。”江冽尘冷笑道:“真是聪明的女人。要不是本座现在自身难保,还当真想放你走了。”南宫雪闭目不答。
李亦杰心中仍自交战未止,陆黔急不可耐,就怕江冽尘一个不高兴,当真杀了南宫雪。拽着李亦杰衣领,道:“李盟主,雪儿的话你也听到了,还在犹豫什么?咱们就答应了他,让他走就是。难道你能眼睁睁的看雪儿死在他手里?”李亦杰怒道:“我不能!你到底懂不懂,并非是我不在意雪儿,但……我更不能看着这魔头自我手中放出,日后让他给整个武林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