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10-12
张怀安找上门的时候,妙哉着实吃了一惊,说起来张怀安这官儿其实做的不坏,别看在体制里混了几十年,可心里面还是装着些东西的,这些东西,用妙哉的话来说,就是良知,在干这个副县长之前,虽然做的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可在宿山这等小地方,多少也算有些权势的,但是仗势欺人的事情他可是一件都没做过,滥用职权倒有几次,还都是因为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张平方惹了麻烦,到局子里去保人,可就是这,和大多数人相比,也是微不足道的,寻常百姓进了局子,还会找上几个熟人看看能不能运作下,少吃点苦头,何况他还是个干部,张平方打烂了人家的脑袋,这该赔的钱张怀安可是一分都没少给人家,因为这个原因,当初选上张怀安的时候,妙哉心里还是有些不忍的。
“在南京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道士轻轻的晃动着手中的茶杯,金黄色的茶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有种温暖的感觉,就像家。
“在南京的时候?”妙哉的心突然的柔软起来,在南京的时候,他的确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每天过着平淡的日子,虽然只是养父母这样没有血脉的关系,但只要看到二老开心的笑容,他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
“我记得你第一次出手的时候,是在苏州,想想那时候真是好笑啊,一个扒手,居然要专程从南京坐车到苏州行窃,而且还打算每日如此,我们这样的骗子也就罢了,一个扒手,不觉得成本太高了吗?”
“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妙哉一时间有些脸红,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低着头喃喃的说道:“如果被他们知道我做这样的事情,会伤心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些秘密哪怕是最亲密的人都是不能分享的,但却一无例外的,却可以放心的交给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想要看到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只有去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宿山于张怀安,正如南京于你,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这里阳光普照,对于那些秘密来说,太过危险。”
“那这个秘密是?”妙哉不解的问道。
“秘密其实是个简单的东西,许多人把它藏在心间,却忘了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缺少安全感的人总是千方百计的证明自己很安全,缺少财货的人总是想要让人知道自己丰衣足食,缺少爱情的人往往会将爱情挂在嘴边,他做过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就从这里下手吧,总有一天,这些事情,需要你来面对。”道士淡淡的笑了笑,目光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评价一个干部,在体制内有各种各样的标准,这些标准因人而异,由此让看似平稳的仕途变的曲折起来,然而到了体制之外,在民间来说,这个标准就变的简单而宽容起来,即便没有什么能力,只要在廉字上有所作为,就是难得的好官,张怀安显然是精通此道的,虽然这一路走来,都是些没油水的位子,不像实权干部那样,可以义正词严的说自己拒绝了如何可观的贿赂,可就是这样,还是被他找到了许多机会。
张怀安第一次被百姓记住,还是他在计生办做主任的时候,计划生育搞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不是那个超生游击队的时代了,即便是有,那也是下面偏远村镇里的事情,宿山多少算个县城,人们的素质自然也高上一些,计生工作自然是平淡无奇,不像早些年能从超生罚款上做文章捞些油水,张怀安在这个位子上经手最多的一笔款子也不过是五万块钱,还是用来买计生用品的,这种小钱和仕途相比,说是不足为道也不为过,所以干这个计生主任的时候,他连个避孕套都没有往自己家里拿过,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一时间倒也成了笑谈,一个避孕套什么的,大家还没放在眼里,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也有人觉得这家伙是在做戏,可很快,一件事就让大家认识到,这个张怀安,在钱上还真是个有一手的。
那是张怀安蹬着自行车从乡里回宿山的一个晚上,几个喝醉了酒的汉子不知道吃错了哪门子药跑到县郊看风景,喝的不省人事,正好遇上了张怀安,把他当成了出租车司机,非要他开车拉他们回城里,张怀安哭笑不得,解释了半天人家也不肯相信,还说他拒载,拉扯几番,醉汉们就动了怒,把张怀安一顿好揍,打的鼻青脸肿,然后扬长而去,按理来说这件事也就差不多了,后面的事情要么是张怀安忍气吞声,当做没有发生,要么是张怀安找些熟人,办了这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可这两件事张怀安一件都没有做,原因很简单,他捡了个包,包里装着十万块钱,张怀安找了一夜,找到了这几个醉鬼,还给了他们。
这几个醉鬼可不是一般人,宿山想着发展地方经济,自然要在招商引资上动脑筋,这也是中国地方经济发展的常用办法,哭爷爷告奶奶的才从外地找来这几个和宿山有点渊源的老板,一番招待之后,老板们喝了不少,你扶着我,我扶着你去方便一二,这一方便就跑到了县郊,打了张怀安,后来说起这件事来,几个老板都是一脸的迷茫,根本不记得自己遇上过这么一个人,可那十万块钱却是假不了的,这一下,张怀安就出名了,宿山的百姓都知道计生办有个拾金不昧的张主任。
好听的话自然不少,难听的也有的是,觉得这张主任脑子有病的大有人在,按理来说这几个老板也不是好鸟,把张怀安打的如同包子一般,换做寻常人等,捡了这钱要是换了那才怪了,挨了打还不是心安理得的拿回家当做医药费,从没见过傻成这般,还要送回去的,露了脸那也就算了,可几个醉鬼,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半夜,宿山是个小地方,出了县城连路灯都没有一个,走路不打手电掉到沟里的事情天天发生,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有钱不要巴巴的送回去不是傻子那是什么?
这话一说出来,开始大家还觉得有理,可到了后来,再说就少不了被老辈人敲脑壳了,百姓想的简单,这种钱都不要,做官想必也是清廉的很,张怀安凭着这件事情也被上面高看了几眼,几个老板指名道姓的要张怀安来负责他们在宿山开发的项目,虽然只是些小加工厂,可建厂这种事情也是有油水的,一些小工头揣着钱送上门去被他一顿好骂,那时候张怀安还没资格往县委大院里住,和老爷子挤在平房里过日子,周围都是些平头百姓,偏偏他的嗓门又是极大,这样一来,他的官声又好了许多,也没有人说他是傻子了,都说张怀安是个实心实意为百姓办事的好官。
“这货要是个好官,我马成空这脑袋就割给你!”说话的这人,虽然长的老成,可论年龄,比妙哉还要小上几岁,也就二十出头,可满脸的沧桑看上去倒有三十多了,妙哉别过道士之后,心里虽然有些打算,可也不敢肯定,自然要找些人商量商量,在宿山,能称得上自己人的,也只有这马成空和那个看似腼腆却有一肚子坏水的张德利了。
“你这老脸,法院是你家开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师傅那边也只是说要试上一试,你倒好,还没见着人就知道了。”张德利白了一眼马成空,没好气的说道,在宿山这票人中,说谋略,妙哉也就是这白木,是大家心里公认的,自家师傅也说过,假以时日,妙哉就是第二个光明皇帝,说听话,就是这少年老相的马成空,别看马成空一张老脸,很是有些桀骜的样子,但却是没什么心眼,只知道听差办事,可说道鬼主意,小心思,这两个人离张德利还差个十万八千里,做事也是最为谨慎的一个,不把人家查个清楚,是万万不肯下手的,嘴上虽然说的是怕祸害了好人家,可心里怎么想的,大家都是明白的,只是自家师傅似乎并不介意,大家也就懒得去找这个不自在了。
“师傅有错过吗?”马成空瞪着眼睛叫道。
“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瞪大了眼睛去挑,鸡蛋里也能找出骨头来,咱们这本事做什么不好,偏偏要来做这使徒,你们也是的,陪着我多说几句,师傅说不定就答应下来,带着咱们做几票大的,大家吃香的喝辣的抱着小妞满街跑不是逍遥自在?”张德利不满的嚷道。
“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要不是师傅,你还能站在这里?”马成空眉头一横,跳起来挥舞着拳头,扑上去就要动手。
“救了你一次,就要用一辈子去报答吗?他所谓的理想,所谓的守护,他是个疯子,难道你们也是吗?”张德利也扑了上去,毫不畏惧的盯着马成空铜铃般的大眼叫道。
如同利刃般充满愤怒,不甘,仇恨,互相敌视着的目光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隔断开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退后一步,望向了手的主人。
“我只知道,在所有的人都放弃我的时候,是他伸出了一只手,那个时候,我总以为,天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