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九苍山的这些白衣,来的目的,并不单纯,这成千号人之中,年老的占去三分之一,这些人曾经见识过庙里和尚的神乎其技,真真的相信这些和尚正是九天神佛降世,跟着他们,就算去不了西天极乐世界,也能修个来世,最不济,子孙什么的,能够多些福气也是好的,这种人自然不用多说,烧香拜佛掏些香火钱出来或许可能,让他们造反,先吓瘫一批,剩下的,转眼间就能跑个干净,这些信众,穿了白衣,也只是打酱油顺便烧香许愿的,当不得什么大用。
那么剩余的那三分之二之中,又可以分出两拨来,其中一大半的,便是当年靠着传销的法子笼络起来的人,这种传销,说的可不是大家凑在一起一个带几个,交上一笔钱天天坐在家里打电话忽悠亲朋好友来上当受骗那种,而是洗脑的办法,无过于穿上这身白衣,便是一家人,有了难处,大家一起努力,有人出人,有钱出钱,共同奋斗致富的号子,别看这种东西肤浅可笑,但是不要忘了,当年国朝的太祖皇帝,便是用了差不多的法子鼓动起了一帮子农民造反成功的,别说农民,就是知识分子,心里那点小心思,也逃不过所谓的不患寡而患不均,更何况这些白衣本来就是农民,家里势单力薄,有了这个靠山,自然是求之不得,整日里上九苍寺里听法,一来二去,也真的相信了那些说法,有了农民,脑子直,洗脑这几个关键词之后,这些人的信仰,的确是带着偏执狂热而危险的气息的。[bsp; 这第三波人,便是流氓无赖,还有各种能跟坏字带上边的人,这些人做了坏事,虽然嘴上说着不怕,可心里却是踌躇的,俗话说的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那这做了亏心事的,自然是害怕鬼敲门了,所以听了九苍寺里几个头目讲起那杀人佛经来之后,心里便觉得找到了寄托,暗道一个我做这坏事可不是真的因为我坏,而是想要帮助那人以后少受伤害,我抢了他的钱,是怕他拿着这钱去大手大脚,养个不好的习惯败尽了家业。
这些人也有个扎堆的习惯,见着几个圈子里的熟悉面孔都穿了白衣,觉得大家凑在一起说不定能做些大买卖,也就入了伙,可渐渐的,听那杀人佛经多了,手却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心里渐渐的有了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觉得自己有本事,不应该用在祸害穷苦人上,而是应该像佛经里说的那样,去驱逐虎狼豪强,这种心理,听起来似乎是匪夷所思,然而正如那传销一般,还是在一个洗脑上,况且最重要的是,但凡这些小偷小摸成不了气候的,心里都是自卑的,他们平时咋咋呼呼,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东西,然而在骨子里,这正是极度自卑的表现,所以佛洛依德说这种人自卑的心态往往会在条件的影响下而展示出伟大的人性,原因便在于越是自卑的人越是想要通过伟大的行为来证明自己的不自卑。
有了洗脑为先,加上这种心理,这一批的白衣,就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在九苍寺人去楼空的时候,他们行走在九苍寺左近,做了不少事情,虽然谈不上什么侠之大者,但总的来说,的确是帮助了不少人,这就是为什么九苍寺里空了许多年,可山下还是有这么多相信白衣的人,等着九苍山的旗号一立起来,带着大家回归的,便是这么一批人,
然而可惜的是,在所谓的力量面前,这批社会底层站起来的人,也只能跪下,他们的回归,与其说是一场信念的坚持,倒不如说是对力量的妥协,韩国利心中正是带着这样的遗憾用极其复杂的目光望着那熊熊烈火中的那个老僧,他本是九苍山下的一个乞丐,自暴自弃,觉得日子也就是这样了罢,可许多年前的那些和尚,却让他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乞丐又怎么了,乞丐也是可以活的高大的,有了这个奔头,日子突然就变的不一样了起来,他平日里虽然乞讨,可看到有什么不公正的事情,也是敢一跺脚上去管一管的,直到那一次他被警察找上了门,要拿他进去做个一辈子的牢,权衡再三,韩国利终于服了软,带着警察围住了九苍山,伏击了那些对自己有恩的和尚。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许多年,然而却像个钉子一般,越扎越深,九苍寺的旗号再一次的立起来的时候,他是又喜又怕,喜的是终于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怕的是如果这一次九苍寺里主持的是当年那些手段极高的人,自己怕是不会有善终,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还不等他做出决定是否上山去看看的时候,就有原来那九苍寺里辈分极高的一个白姓和尚找到了他,夸奖一番后就让他着手组织大伙上山,言语中似乎对于当年的背叛毫不知情,这才有了九苍寺的一行。
“这一次,怕是走不脱了吧…”韩国利心中暗暗的叹息一声,觉得难受极了,这是数百拿着真家伙的武警重重包围的九苍山,一如当年那场大难一般,至于原因,从那地上的传单便可看出一二,虽然韩国利不怎么关心国家大事,可也知道上面那几个什么什么大大的法可是要人命的罪过,他虽然感到好笑和委屈,可面朝着枪口,哪里又敢上前分辨一二,说上一句咱们这九苍寺,从来就没这么个玩意。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那莲台上的火焰渐渐变小的时候,左近的地板突然被掀了起来,这种事情惊的他差点跳起来叫一句暗道,可没等他惊呼出来,接下来的事情,早就让许多人一起尖叫了起来,原因无他,就在这突然出现的暗道出口中,眨眼功夫就涌出了许多穿着白衣的老老少少,手里一个个举着把菜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向了拿着枪的武警。
“干什么!干什么!放下武器!”这种怪异而惊人的景象显然也吓坏了那些年纪不大的武警,要说对上凶恶之徒,一枪崩了也就算了,可面前这架势,完全就是一群老太太加家庭妇女造反,说吓人吧,一个个哭喊着拎着刀摇摇晃晃的跑过来,真是吓死个人,说不吓人吧,那也没错,谁叫这群人冲锋的样式太过古怪,不仅没有必死的拼命样子,反倒是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像是刚被家里男人打了巴掌,抄起菜刀要和男人拼命那种感觉。
可是,即便是几百个武警一起叫了起来,还是有人扑到了前面,闭着眼睛就将刀子劈向了那警察,枪声,在这一刹那不可避免的响了起来,韩国利心里一凛,抱着脑袋就趴在了地上,余光间,那血水,潺潺的从一个斜倒的女人身上流淌了出来。
“翠平!”血染红了韩国利的眼睛,也暴怒了他的心,这倒在血泊中的女人,正是他穿了白衣之后,在九苍寺那些热心和尚的帮衬下好起来的,两人甚至还有一个儿子,这样的生活,在原来,以一个乞丐的身份来说,那是想都不要想的,可偏偏这身白衣就有这样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一个乞丐,也能够在众人的膜拜中,赚上一点钱,有一点小小的权利,只是这些东西,在枪声中,已经碎成了一片,他的心头,一种叫做复仇的怒火燃烧起来,烧的他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挥舞着拳头扑向了最近的那个武警,枪声,连绵起伏,整个九苍山,终于乱了起来。
………
“挟持子女的办法,虽然我并不喜欢,可却是个非常稳重的办法,张天正听我说的久了,久而久之,自然也会觉得不错,私下里也做了许多事情,当年那些人的家室,差不多都被他打着寻找转世明王的幌子威逼利诱着带到了后面,我看得到的,我们的先生一样看得到,所以,这一次出手的,不止我一个人。”贺旗微微一笑,捏了捏朱九九发冷的手掌,缓缓的对白木说道:“所以,那莲台才会建在那些密道交错的地方,先生带着人,将那些背叛者的家小押到了莲台上,送给了张天正,所以先生之前才会叮嘱你,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请他们上来就是,所图的,便是这一场悲痛的大戏啊!”
“怎么,怎么会这样!”白木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终于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的确,这种事情,先生他,他是做的出来的,要么让孩子们在烈火中和张天正同归于尽,要么,就被挟持着,让那些为人父母的,拿着刀子冲出去,几百个人的架势,又有了邪教的先入为主,开枪,那是一定的。”
“所以我们给予他们的,也可以轻易的收回来,这就是背叛我们的代价,我从未忘记,先生,也是如此。”贺旗笑了笑,眼睛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淡淡的说道:“他们,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