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走了吗?”望着机场外那片厚重的垂云,朱九九有些犹豫的咬了咬嘴唇。
“难道还要留下被人活捉吗?”贺旗忍不住笑道:“还是舍不得黄书有那个很有意思的家伙?”
“怎么可能?”朱九九樱桃般柔嫩的双唇微微动了一下,一双星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没好气的说:“只是觉得这件事似乎没有这么简单,宋江和王大院长女儿那件事怕是另有蹊跷。”
“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一场人为的车祸,不会留下太多痕迹,况且那些不光彩的角色,都已经死了,死了这么多人,继续待下去,总会惹出些事情来。”贺旗淡淡的笑道:“王大院长的运气当真不怎么样,我不过是刻意慢了些许,谁料还是给他碰上了那件事,所以青阳矿的事情,已经不需要我们做什么了。”
“你做道士的时候,有没有帮人看过风水?”朱九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虽然那辆货车堵住了高速,但可怜的王大院长还是被人抬出了拥挤的入口,被早就等在那辆的贺旗接到了车上,然而就在一行人赶往医院的时候,高速上居然堵起了长龙,茂名市交警一支队临时起兴在路上做起了临检,虽然着实抓了不少超载的货车,可也当真误了王大院长的性命,还不曾开到医院,就彻底的咽了气,这种运气,朱九九只在那个倒霉的宁少阳身上见过,两相对照,朱九九自然也变的疑神疑鬼起来,说道:“你说茂名这地方是不是风水不好啊,怎么老是有这种倒霉蛋。”
“这个,我看那里山清水秀,并不是那般倒霉啊。”贺旗一愣,苦笑着说道:“我那道士是骗钱的,哪里有什么真本事了,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
“可你似乎混的很不错,我遇到你的时候你油光满面的,还有钱去住总统套,没什么本事的话,会被打的很惨的吧?”朱九九一脸不相信的看着贺旗,见贺旗只是摇头,忽的大大的眼睛里突然马上淌下两行清泪很,抓着贺旗的衣角,可怜楚楚的抽泣着娇声说道:“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好吧。“贺旗一见这两行清泪,顿时头大如斗,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无奈的事情并不是身边时常有一个愤怒的女青年会用碗大的拳头砸在自己的鼻子上,而是这个愤怒的女青年已经学会使用比拳头更具有威胁力的眼泪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朱九九虽然喜欢愤怒的掐住贺旗的脖子,但这并不会让贺旗觉得有什么难过,只要他一门心思的装呆卖傻总能免去一些头疼,毕竟朱九九不会真的掐死自己,但眼泪这种事情,就当真会让贺旗心烦意乱,而且,束手无策。
所以,他很老实的交代道:“当年我曾经打过几天工,做些政府公关的工作,那些老人家实在让人头疼,看到我长的比他们要好看许多,便十分嫉妒,结果在最初的几个月,好几个大单都被我谈崩了,后来被我打听到这些老人家居然很是迷信,无奈之下,我就找了本东西来看,想要学学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好和他们亲近一些,谁曾想到,居然学的不错,到了后来,还有了个铁算子的名头。”
“那本东西是什么啊?”朱九九好奇的问道。
“其实算是四本,也算我运气不错,在旧货市场上淘到了这四本相士之书,一名扎飞,一名阿宝,这两本讲的是鬼神骗局,现在用起来怕是没有那么方便,军马都是些说话之道,所以那时候我读的最多的,便是最后一本,名曰英耀,那本东西极为简单,只要背的滚瓜烂熟,即便没有学过什么骗术,但凡脸皮厚些,胆子大些,就能出师。”
“你看完之后呢?是不是藏了起来,就像小说里的那样?“朱九九满是好奇的望着贺旗,眼睛在贺旗身上转来转去的,似乎是在猜这种江湖秘籍会不会像传说中那样,被贺旗小心的贴身收藏,这让贺旗有些无语起来。
“那东西哪有这般神秘,不过是些察言观色的手段罢了,我怎么会带在身上,这些年江湖秘籍什么的我看了不知多少,说白了还不是人心二字,看透了人心,骗局不过是小节罢了。”贺旗见朱九九犹自不信,不由的苦笑道:“英耀篇倒是没说过什么骗术之道,不过对于人心倒是写的不错,譬如这生意开张,有人来问,最紧要的就是察言观色,世上之人无过男女老少富穷官商,这老人问来问去,都是些儿女事情,这少女犹犹豫豫,所求不过因缘,商人往往财大气粗,心里所想的,都是些金帛之事,而贵人们虽然衣装简朴,但谈吐言行,总想高人一等,所求的,也不过是个仕途前程罢了,只要对症下药,循循诱导,步步为营,哪里有看不出来的事情?”
“看出来又怎么样呢?”朱九九眨眨眼睛,奇道。
“看出来自然是要吓唬吓唬了,英耀篇说到底,其实不过六个字而已,审,敲,打,千,隆,卖,这审和敲就是诱导的过程,问出这个人是来干什么的,想要问什么事情,有什么忧虑,所谓轻敲而响卖,说的就是要旁敲侧击,从小事上找出缘由来,我们这些算命的个个都是些热心肠,总会问寒问暖,其实不过就是在慢慢的敲打,比方说我说你这裙子极美,是男朋友买的吧,这时候就要审你的语气神情,如果面露微笑,就是感情美满,如果眉间带忧,则必然两人不和,但凡故作轻松,那么十有八九就是月老无缘。”
“那剩下的几个字又是怎么来的呢?”朱九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问道。
“急打慢千,这两个字很是重要,所谓急打,指的是在审过之后,抓住时机,一语道破来意,不要迟疑,不要犹豫,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方的来意被一语喝破,自然会心中惊愕,认为你当真有这本事,这打成了之后,就要开始千,慢千说的是个吓唬的过程,要慢慢的讲出这件事的后果,就像聊天一般,聊着聊着,对方就会问些解决的办法,这个时候,就要隆他,说些前程无忧之类的话,让他开心起来,到了这个功夫,就要开卖了,这种事情实在无聊,不过是说些我有一方,可化险为夷,只要你肯出些血,我就帮你之类的话。”
“那剩下的三篇难道就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了吗?”朱九九很是好奇的问道。
“说起来,扎飞倒是可以一看,扎飞这篇讲的是诈人之术,虽然多是相术之用,但有些东西拿到骗局里来,还是可以借鉴的,比如我们出来做局,所谓的好局在扎飞里是这样定义的,我求他不如他求我,这也就是我常说的,做局的根本在于人性,只要拿住了人性的所求,就能无往而不利,相反,如果仅仅是用固有的骗局去试探人性,那么就难免落了下乘,变成街头那些天天卖白菜,有一个骗一个的白菜同行,扎飞中的确是有些金口玉言的,又比如扎飞篇中对于信字就有很深刻的描述,所谓鬼神无凭,唯人是依。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众口烁金,曾参杀人。虽明智之士,亦有所惑,善骗者,无不用媒,无媒不响,不媒不成。”
“这个媒说的就是所谓的佐证吧,在骗局中让人看得到,信以为真,有代入感的那些人和事。”朱九九这个倒是明白,笑道:“说起来你那套媒体骗局原来是这么来的。”
“只是些古老的智慧罢了,前辈们做局不像现在可以使用虚假的新闻,拼接的照片,甚至只要给钱什么都敢往搜索上登的百度,更不要说是现在满地的水军论坛,他们更多的是借助众口相传,达到烁金信任的效果。”贺旗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骗术一道,在很久之前,和侠义也是分不开的,阿宝篇如是说,贪官者,民贼也,商者,民蠹也,豪强者,民之虎狼也。其或以其智欺愚,恃强凌弱,欺人孤寡,谋人财产,此皆不义之财也。不义之财,理无久停,不报在自身,亦报在儿孙。不义之财,人人皆得而取之。故曰,做阿宝,非千也,顺天之罚而已。”
“真的很有道理啊。”朱九九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什么更远的东西,那东西像无数个太阳一般在她的心中升起,将光明照向大地。
“这也是我们暗墨所谓的救赎,所以是侠义之道。”
“杀人也是吗?”朱九九忍不住小声的问道。
“杀人有违天道,此取天厌,但,那又如何?”贺旗不屑的笑道:“这世间给予我什么,我便回报什么,这世间给予诸人什么,诸人就理应给予相应的尊敬,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义务,就是在任何时候做任何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没错,这也是我的义务。”朱九九终于开心起来,那压在她心间的,那染在她手上的,那些曾经在无数深夜的噩梦中折磨她的,那些死去的,痛苦的,狰狞的微笑,终于在这一刻淡了许多。
“想太多了,你的义务就是在任何你打算睡觉的时候倒头大睡。”贺旗有些好笑的说道,这个姑娘似乎对于睡觉,有着非同寻常的执着与爱好,只要闲下来,总会找个地方睡上一觉,这真是可爱而又奇怪的习惯啊。
“好吧好吧,我是猪!”朱九九显然已经高兴起来,难得的没有愤怒,眼睛转转的,很是不怀好意的盯着左近的行人,叫道:“我们找个人来实践吧?”
“不要了吧。”贺旗很无奈的叹道:“这可是机场,我们做这种事情会被当做骗子抓起来的。”
“那个,那个,那个怎么样?”朱九九正在兴头上,哪里管贺旗说什么,左右看看,指着几米开外一个愁眉苦脸的小眼镜叫道:“你看他一脸衰相,一定是倒了大霉,反正飞机误了点,还要等上好久,开心一下好了。”
“咱们猜猜文玩一下就好了,不要动真格的吧,真的很危险啊。”贺旗头疼的说道。
“怎么文玩?”朱九九不高兴的抿着嘴,说道:“要是玩的不开心,我就喊你非礼我!”
“就是猜猜他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发愁,大不了等一下过去问问就好了,总比明目张胆的去骗人家要好啊。”贺旗愁眉苦脸的看了一眼那个小眼镜,说道:“那个家伙胆战心惊的,你要是这么过去,他肯定是什么都不肯说的。”
“你怎么看出他胆战心惊的?”朱九九奇道。
“神色紧张,东张西望,手里拿着份报纸不看,有人路过就把脸遮住,这家伙胆子很小啊。”
“不会是同行吧?”朱九九点点头,问道。
“要是同行,那可不是这副做派,混我们这个圈子到处骗人的,脸皮不知道要有多厚,哪里会这么胆小,就算是被满世界的追捕,也要做出一副心中没鬼,正气浩然的样子。”贺旗摇摇头,盯着那小眼镜沉默半晌之后说道:“那小子是个记者。”
“怎么看出来的,记者哪有这般落魄的,怎么看都像是个惹了麻烦的大学生,要是记者,不应该是挂着相机,戴着帽子,意气风发的一副谁惹我我报道你的样子吗?”
“他在写东西,那种便携式的记事本,虽然也有很多人随身携带,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来草草的记些行程,不会像他那样写的如此认真,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脸上虽然很紧张,但时不时的还会露出愤然之色。”贺旗有些蔫坏的笑了笑,说道:“最关键的是,他钱包里的那个记者证,漏了出来,从你的角度是看不到的。”
“你真是个混蛋!”朱九九愤怒的瞪起了眼睛。
“不过他真的很落魄啊,而且好像遇到了麻烦,如果无聊的话,不妨一起去看个热闹吧。”贺旗笑了笑,目光飘向了那个面带微笑,走向小眼镜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