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若海这一天中午刚吃过饭,刚倒了一杯热茶,正要美滋滋的看看报品品茶,可一进办公室,就被里面坐着的两个人吓了一跳,等他看清楚了来人的面貌,不由的笑了出来,道:“老李你这家伙没事往我这跑什么跑,吓得我还以为是遭了贼呢。”
“老黄,出事了。”来人正是茂名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李维,两个人算是老朋友了,时常约着一起出去钓鱼,是以黄若海说话也不用那么在意,然而李维现在却没什么心思开玩笑,他艰难的站起身来,沉声说道:“小刘死了!”
“小刘?哪个小刘?”一听到出事,黄若海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又在外面飙车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子,暗骂这小王八蛋又要让老子出面给你擦屁股了,可接下来又听到自己这个老朋友说出个陌生的称呼,就有些迷茫了,暗道自己这局里可没什么小刘啊,老刘倒是有一大把。
“冠希出事了!”见黄若海还没明白过来,李维叹息一声,缓缓的说道:“你要节哀啊!”
“冠希!”黄若海手里捧着茶杯,本想喝上一口,却被这两个字惊的浑身发颤,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呆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感觉到下身被烫的发红的皮肤上传来的炙热感觉,他的心,冰凉一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茶水。
“小王,照片。”李维摇摇头,从身边那个小警察的手里接过一个档案单,放在桌子上,沉声说道:“是在青阳矿发现的,和两个通缉犯在一块,掉到了一个盲巷里,那里没什么氧气。”
“冠希啊!”黄若海颤抖着打开了那档案袋,看到自己外甥那张熟悉的面孔,不禁老泪纵横,这个外甥是他从小看大的,平时也算孝敬,时常问寒问暖,突然之间,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打击让他脑海中空白一片,一阵悲愤涌上心头,眼泪就这样的流了出来。
“节哀吧,老黄,小刘走的时候,不痛苦。”李维见老朋友瞬间老了十几岁,泣不成声,心头也觉得悲凉,可这种时候,他又能说什么呢,千言万语在腹中,可真正能吐出来的,也只有节哀二字了。
“是谁!是谁!”黄若海怒吼着站起身来,死死的抓着李维的肩膀,叫道:“是谁害死了冠希?”
“老黄你听我说,这两个人是惯犯,到处流窜,制造矿难,冒充家属向矿场索赔,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失了手,跌进了盲巷里,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你,你还是节哀吧。”李维语无伦次的安慰着自己的老朋友,但肩头上传来的阵阵巨痛已经让他明白,这场惨剧,怕是不能这样解释清楚的。
“是谁的矿?他们是怎么进去的?”黄若海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显得格外悲痛和怨恨,他死死的盯着李维的眼睛,冷冷的说道:“是不是王同照手底下做的好事?”
“老黄,这件事不怨老王…”李维只来得及说出半句话来,就被黄若海那冰冷的眼神看的心中一颤,虽然王同照做事向来低调,但无论无何他手下这矿场还是要走走黄若海这个煤监局局长的路子的,黄若海也不瞒李维这个老朋友,照片上几处外景分明就是青阳矿场的样子,黄若海自然也是看了出来,李维这个公安系统的毕竟和王同照这个法院系统的走的很近,如今出了这件事他也很是为难,原本还想用两个已经死掉的逃犯来熄平老朋友心中的怒火,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个老朋友远非他想象的那样和善和讲理,至少,在这件事上不是,即便两个人都明白刘冠希的死和王同照没有关系,可这种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中国向来就是个讲究父债子还的国家,更有株连九族的做法,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王同照做的,他都要负责。在两人四目相对的这瞬间,李维察觉到了黄若海眼神的变化,从悲愤到冷漠,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情。
“不要告诉苏芬。”黄若海哑着嗓子,说了一句,疲惫的瘫坐在椅子上,缓缓的说道:“这件事我会和王同照去谈,你就不要管了。”
“老黄,这件事,要慎重。”李维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这个老朋友虽然并不曾在体制上作出什么大的成绩,为人也是有些圆滑,但骨子里的那固执却像东海的礁石一般,平日里即便是酒后谈起这些官场上的人物也要圆滑的加上一句尊崇,如今只用名字称呼那位权柄极重的院长,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要讨个说法了。
“你走吧,我累了。”黄若海挥挥手,闭上了眼睛,听着大门缓缓的关闭之声,猛的睁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然和狠戾,颤颤的拨通了一个号码,说道:“小范,青阳矿的事情你查一查,按照标准来走。”
半小时后,接到消息的王同照拨通了自己那个远房亲戚王有才的电话,先是破口大骂了一通,接着又问起了事情的经过,等到他明白煤监局那个老好人黄若海的怒火之后,也不由的焦虑起来,这件事情的具体来由他已经从公安局的朋友那里得到了不少消息,亲自问过之后才明白自己那个亲戚到底有多愚蠢,这才惹上一场祸事,如果不出人命,那总有说和的机会,然而一旦卷进了生死,那就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的结局。
人世大仇第一者断人财路,第二者杀人父母,第三者夺妻之恨,第四者白发送黑,不管排名如何,哪一条都是不能触犯的禁区,黄若海的反击就在这半小时内如狂风巨浪的呼啸而来,打的王同照措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上上下下的人物被一扫而空,王同照明白,这个圆滑的老家伙,终于露出了獠牙。
“舅爷爷,他能怎么着啊,他又没抓到我,就算抓着了,打死我也别想问出东西来!”王有才在电话里自作聪明的叫道,这件事即便是愚蠢如他也知道是惹了大祸了,可毕竟是个光棍出身,忐忑不安了半天,心一横,就叫了起来,反正这香的辣的,男的女的,该吃的都是吃过了,只要自己这舅爷爷在,过几年出来还是一条好汉,做个替罪羊也没什么,这是小人物的智慧与决断,然而也只是仅此而已,他从来没有想过,死在盲巷里的那两个流窜犯,或许比他这个替罪羊更有说服力一点,如果黄若海愿意和解,就不会将事情闹的这么大。
“去见见黄局长吧,探探风声,也好。”王同照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事到如今,或许这是唯一的办法,有了这个替罪羊,加上朋友的说和,说不定黄若海会给一个面子。
“会给面子吗?”望着王有才颇有些风萧萧易水寒的背影,朱九九笑着问道:“官场上的事情不就是互相给个面子吗,你这个策划怕是要失败了,煤监局长毕竟不是市长,以卵击石这种事情弄到最后,也没什么好果子,黄若海冷静下来,或许真的会给个面子。”
“杀子之仇啊。”贺旗玩味的笑了笑,说道:“这和杀人父母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不是一个面子就能解决的,况且,黄若海这个岁数已经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他既不需要仕途上的盟友,也不需要什么利益的交换,他的野心已经随着他的青春被时光打磨的丝毫不剩了,这些年来他也没捞到什么油水,如若不然,他那位公子就不会开着辆比亚迪到处乱窜了,刘冠希父母去的早,这小子算是被黄若海养大的,说是儿子也不为过,老年丧子,这种仇恨,是解不开的。”
“但说到底,也没有王同照什么事情嘛,他就是倒霉,哪有在饭店里被鱼刺噎死了要找老板报仇的道理?”朱九九一脸不相信的微微嘲讽道:“你这个计划,是纯粹的机会主义。”
“如果这根刺是老板放进去的,那又怎么样?”贺旗笑笑,见朱九九依然不信,又解释道:“如果拿吃饭来说的话,客人上门要吃鱼肉,老板却送了一条河豚,虽然收下这河豚的是厨子,但死了人,客人还是要找老板要个说法的。”
“那最后还不是赔钱了事,总不能杀了老板吧,说到底还是要有个解决的办法,不可能不死不休,体制里的关系错综复杂,只要找准了人,总会将事情解决的,你想用这个要挟我们这位王院长,并不现实。”
贺旗露出一个深沉的笑容,说道:“我已经将这里的材料送到上面去了,当然,还有刘冠希的死,有了这个幌子,上面的领导总会重视一点,死的毕竟是堂堂茂名煤监局局长的外甥,并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是要让黄若海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能善终的,闹大了就会有脸面的问题,虽然事情最后会得到解决,但时间却是王同照无法忍耐的,而且,这青阳矿十有八九是要从此关门了,这是唯一能够顾及脸面而又能让黄若海出一口恶气的办法,这也是你所说的最终将事情解决的办法。”
“可是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青阳矿对王同照这样重要啊,哪怕是关了,也没什么问题吧,少赚些钱就是了,他又不缺那么一点,到时候人家要是这么说了,看你怎么办?”朱九九有些担心的说道。
“有钱总是好的,至少能让王院长洁身自好,留个不错的名声在外面。”贺旗神秘的笑了笑,缓缓的说道:“至于这些钱去干什么了,那可是要问问宋江的干姐姐,王院长那位千金,常年待在国外,出则豪车,入则豪宅,这种开销,可不是仅凭工资就能应付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朱九九奇怪的看了一眼贺旗,说道:“这件事就是宁少城也不知道吧,你这消息哪里来的?最近可没见你怎么出门,打听什么事情啊?”
“年轻人要与时进取嘛。”贺旗老气横秋的搓了搓朱九九的小脑袋,笑道:“宁少城倒是知道那位千金的大名,我不过是在人人,开心和微博上做了搜索,这些东西在年轻人当中可是很流行的,只要花点心思,一条条的看下去,总能发现些端倪,凡走过的必留下痕迹,生活总在不经意间将它的创造者彻底出卖,所以要跟上潮流啊,奥特曼小姐。”
“你好去死了!”朱九九忿忿的露出两颗小虎牙来,做了个咬人的姿态,心里却也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个家伙有没有跑去看自己的微博,打定了主意回去就删的一干二净,再也不到处拍照留念,免得被人顺藤摸瓜。
“好了,做事吧,我该见见那位洁身自好的王院长了,证人那里,就要麻烦你了。”贺旗拍拍手,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