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红日已快爬到了中天,在姬家大院的一个屋顶上,白月的眼中终于有了焦距。慢慢站起身来,白月拍拍裙子,擦掉额头上的一层薄汗,从腰上挂着的彩织小包里掏出一面镜子,确定自己精心打理的装扮没有花掉之后,才满意的笑笑。
放下镜子,白月突然觉得周遭比往日清静许多,甚至静得让人心慌。没有鸟语、没有虫鸣也没有人声嘈杂,白月望向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到抬头看向天上。
一道人影从皇城最中心那飞了过来,那人速度很快,眨眼间便距离姬家不到十里。以白月的目力并不能看清那是何人,却也看得出那人是朝姬家而来的。
白月正惊疑不定间,却听见一声巨响从院子里传来,白月看过去,看见姬家主殿尘土飞扬,其中似乎飘着一个人影。等灰尘散尽,主殿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大洞上方,姬家家主傲然而立。
姬长峰浮在主殿上,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黑影,眉头紧锁,表情不怒自威。
姬长峰张望了下,一眼便看见在屋顶上的白月,瞬息间飞到白月身前,也不管白月疑惑的表情,直接叮嘱道:“月儿,你快去找个地方躲起来!”,白月本想发问,却被姬长峰的一声怒吼给吓走。
待白月下了屋顶后,姬长峰转过身来,神色凝重地看着前方。
那道人影已经飞入姬家大院,来人一身皇室金色蟒袍,容颜枯槁,耷拉的眼皮如同垂死之人,正是皇室老祖。
皇室老祖看起来虽行将就木,但举手投足间却有莫大的威势,干瘦的身体似乎还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姬长峰长眉聚成一线,声音苍老有力,问道:“不知阁下是皇室哪位祖上,来这又不知有何贵干?”
相比姬长峰,皇室老祖的声音就难听刺耳多了,皇室老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姬长峰,语气间也流露出轻视,道:“明人不说暗话,姬长峰,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姬家有造反之心,今天我就照那小辈的意思将姬家抹去。”
姬长峰闻言大笑,笑声悲凉,“威胁?我当年对皇室忠心耿耿,那皇帝小儿却百般猜忌。如若不是他,我儿媳妇为何会难产至死,我孙儿又为何一出生便没了娘!现在你来跟我说威胁,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皇室老祖轻叹一声,树皮般的脸上随着皱眉而显得皱纹更深,缓缓摇了下头,皇室老祖又恢复漠视他人生死的表情,不容置疑的说道:“事已至此,你姬家只有亡族的命了。”
“亡族?你才刚突破到地境二极,境界还未稳固,而我已在地境一极浸染多年,你不会真以为你能杀了我吧?”姬长峰扬眉冷笑,姬凌生的笑容似乎由此而来。
皇室老祖也不再废话,把原本背负在身后的双手拿了出来,姬长峰的话确实也是事实,他刚破境,想轻松搏杀地秘一极的姬长峰不容易,但交手时间长了,那就是姬长峰必死的局面,所以皇室老祖也只是迟疑,并无惧意。皇室老祖看着姬长峰,原本浑浊的双眼突然爆出幽蓝色光芒,干枯的身体也散发出一种蓝色光芒,一股气息向四周弥漫开,瞬息间便传遍了整座思岳城。
思岳皇宫内,岳明修坐在高位上,紫茗公主坐在一侧,殿下半跪着两个全身笼罩于黑衣的人。在这威势传来的瞬间,除开岳明修之外的三人身躯都微微一颤,岳明修只微微感觉有些压抑,另外三人则是清晰的感知到这股强者气息。
其中一个黑衣人立刻开口道:“陛下,老祖已经动手了!”,岳明修皱眉不语。
而皇城的东边,一座豪宅的大院中,几个半裸女子正面红耳赤的看着院子中间,那有一张吱哑摇晃的木床,床上有两具白花花的肉体。
在皇室老祖气息传来的时候,原本富有节奏晃动的木床为之一顿,一个满头大汗的微胖中年人停下不断耸动的屁股,抬起头来,露出油亮的秃顶,将轮流侍寝的女婢全部喝退,披上薄衫,摸着头顶嬉笑道:“岳北峰都出关了,老子等这么多年可算等着这场好戏,来人,上酒!”。
与此同时,豪宅的另一间屋子中,商靖丢掉手中的情报,转身对商正严厉说道:“这次你不许再帮姬凌生,不然你会把整个商家都送进去!”,商正点头不语。
回到姬家,皇室老祖身上的蓝色光芒不断加深,最后不断扩散到体外,隐约可看见皇室老祖胸前有一个狼头在咆哮。
姬长峰冷哼一声,“一家子都是白眼狼!”,同时也露出一股不输于皇室老祖的气势,身上冒出血红色的火焰,如同血液在燃烧,红色火焰周围开始出现白色的气流,由天地灵气形成的气流,火焰在灵气的催化下不断壮大。
两人的气息都不断冲散开来,形成对峙。
最终两人的气场终于撞到了一起,无声无息的碰撞,却是在两人中间制造了一个真空,而向外一点的地方,则冲撞出强烈的气流,风声大作,呼呼作响。
两人气机间的碰撞扩散开来,似乎使得这一方土地都微微颤了一颤。
在走廊里漫无目的跑着的白月被这一震摔到了地下,从地上爬起来,白月第一次感觉大事不妙,心中蓦然升起恐惧,脑袋中开始不断回响姬长峰的那句话,却怎么也想不到主意,最后白月想也没想的冲进了姬凌生的房间。
进了房间,白月突然感觉心安了一点,压抑住心中的慌乱,白月在姬凌生的桌子上找到一把姬凌生未带走的那把玉折子。
白月抱着匕首靠在床边,蜷缩在床脚,尽管怕得心颤,仍没有哭出一声。
外面的两个地境强者已经开始了斗法,在房间里的白月只能感受到一声声轰鸣以及随之而来的地面颤动。白月死死握着匕首,握得手指泛白,房屋在不断晃动,灰尘撒下来沾满了白月的小脸,脏了她的红裙。
把头埋在双膝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白月心底对姬凌生的思念变得无限深重,恐惧在不断减少,绝望却在增加,她却始终没有哭出来,只有轻声的呢喃传出来,“少爷,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少爷,你快回来······不!少爷,你别回来,赶紧跑!”,白月盯着满是灰尘的地板,自言自语着。
“少爷,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到这里,这个平时坚强得倔强的女孩终于哭了,哭得肆无忌惮、哭得我见犹怜,哭花了脸,也哭断了肠。
“嘭!”以往无人敢亵渎的姬家大门此时却被人轰了开,厚重的门板倒在地上,一只脚重重地踩在上面。为首是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往日被姬凌生拂了无数面子的岳云幽现在可谓快意至极。
“太子殿下,姬家的门匾已经按您吩咐拆下来了。”,一个军士从岳云幽身后绕出来,对着岳云幽恭敬的说到。岳云幽大笑,叫嚣道:“不错,快!去给我把姬凌生搜出来。”
一帮军士应声领命,开始分散搜寻。
“太子殿下,这边只发现一个马夫!”一道声音传来,岳云幽大喊一声:“给我把人带上来!”,接着便看见姬家唯一的马夫被两个军士拖拽过来,然后被一脚踹跪在地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马夫还想再求几句的,却被太子的一巴掌打得不敢说话,岳云幽语气阴森的问道:“姬凌生在哪?”,听到这如丧钟一样的声音,马夫敢不说实话,“姬少爷和姬老爷都出城去了,至于去哪小的是真的不知。”
岳云幽立刻怒从心起,不知从哪横生出一股大劲,拨出一个军士的刀,将马夫的左胸刺了个通透,马夫放大的瞳孔中尝试诉说着不解。岳云幽想将刀拔出来却没有成功,于是恼怒的一脚将跪坐着的尸体踢倒,连刀也不管。
“搜!我要把姬家的人杀完。”,岳云幽避开上方两人打斗的位置,开始在姬府里搜查起来,排查了近一半的房屋只发现一个已经自尽了的老仆,太子不觉泄愤,于是在尸体上丢了一把火。
终于,岳云幽搜查到了姬凌生的房间。
房门被踢开,白月猛然抬头,发现门前的不是姬凌生,庆幸之余也心生绝望。岳云幽盯着花脸却姿色不减的白月,仰天狂笑了起来,狰狞道:“原来这还有姬凌生的小娘子。”
岳云幽朝着白月走了过去,看着面带疯狂,一脸坏人相的岳云幽,白月一阵没来由的害怕,她尽力的向角落里蜷缩着,尽管她已经在最角落里,同时一边轻声哭喊道:“你别过来!”
岳云幽停下脚步,一边笑一边说,“等老子玩过你之后,就把你送去当军妓,再把你捅死挂城墙上,老子倒要看看姬凌生是什么表情。”,白月目光涣散,凄然的哭着,嘴里不断念叨着,“少爷!少爷!······”
看着白月突然拿出金边匕首,岳云幽恼怒之余却也笑得更欢了,“你倒是自杀给我看看啊,死了我也扒光吊起来示众。”,白月没有搭理他,仅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匕首,一如这多年来的温柔与等候。
“少爷,你要好好活下去!没了月儿你要记得吃饭;记得听姬爷爷的话;记得别彻夜不归;记得多出去走走。还有,不要弄丢月儿的玉坠,如果有来生的话,月儿还要做你的丫鬟。如果真有来世,我要对少爷你每天说上一遍,月儿喜欢你。”
鲜血顺着刀刃流下,被血液擦亮的刀刃上,倒映着白月的微笑,那是白月留给姬凌生的最后一抹笑容,姬凌生却没看见。
白月闭上眼做起了梦,梦中她仿佛回到了六年前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