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节气大暑。
天空上高悬的烈日,将周边的云层全都驱散得无影无踪,无时无刻的将它无限的光和热洒满人间,
然而奔流不息的江河却因忍受不了这样的“好意”而逐渐枯竭,只剩下干枯的河床,林间茂密的草木慢慢枯萎,化做了成片的矮墩,活蹦乱跳的动物,此刻奄奄一息的躲避在洞穴之中,而更多的却是变成了干硬的皮毛,原本物产富饶被称为玉米之乡的西子国,突然之间好似被降下了天劫,千年不遇的旱灾降临到了国境之上,西子国境内饿殍遍野,成群的秃鹫、蚊蝇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瘟疫,人丁凋零,宛如人间地狱。
虽然西子国皇帝励精图治企图力挽狂澜,但凭着这孱弱不堪的情况,实力确实不再允许。
而处于西子国北方极寒之地的蛮族却没有受到天灾的影响,不过是边境的雨雪化了不少,新生的野草,反而养活了更多的牛羊。
蛮族之主早有听闻西子国王宫内四处是酒池肉林,更有美女无数,夜夜笙歌;对这块嘴边的肥肉垂涎已久,无时不刻都想将之吞入腹中,坐享皇城美景,将那一位位肤嫩如水的人间绝色全都收入帅帐之中,尽享齐人之福。
面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蓄谋已久的蛮族,在国主的一声令下,将刀锋铁蹄踏入了西子国的国境之上,短短三月便攻下了西子国十余个城池。
蛮族每下一个城池,便屠城十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令西子国百姓十不存一,彻底沦陷在了滔滔战火硝烟中。
在蛮族南下的第六个月后,烈日终于掩去了它那炽热的光芒,天空中下起了倾盆大雨。
但蛮族铁骑已经兵临皇城之下,回天无力的西子国国主,在大雨中痛饮雨水,指天大骂天道不公。
在不甘的屈辱中,自缢在了当初为祈雨而搭建的神庙之中。
自此,全国百姓全都走上了逃亡的路途,历经千辛万苦只求能够苟延残喘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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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唐代李白诗篇中的这几句词,艺术地再现了蜀道峥嵘、突兀、强悍、崎岖等奇丽惊险和不可凌越的磅礴气势。
但此刻的西子国百姓却是真实的在经历着这样令人心酸而又刻骨铭心艰难险阻。
西子国南方边境的山麓有一处如一条如巨蛇盘踞,高耸入云的山岭,人们形象的称之为盘蛇岭,其山势峥嵘,悬崖峭壁林立,不少山间小径比邻深渊,且只能容纳一人落脚,又有大量猛兽毒虫常年盘踞,凶险非常。
然而本应是荒无人烟之地的盘蛇岭,此刻却有一群百姓自北而来,在这弯弯曲曲的悬崖峭壁间不断穿行着,企图到达那近百年来从来没有人抵得过的大山的彼岸,只为寻找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乐土。
其中有年纪二三十的青年,年近半百的老人,但更多的却是身体孱弱的妇人和小孩。
这群人衣衫破旧,满身尘土,甚至因酷暑将衣衫脱下散热,光着膀子前行。
虽然在这礼仪之邦,显得很是粗鄙,但现在山河破碎,连明日果腹的饭食都不知在何处,早已经无人在意他人的衣衫是否得体,满脸上尽是国破家亡的惨淡愁容。
人群中,一个麻衣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半大年纪,浓眉大眼,面容清秀,但身子骨却很是十分健壮,更像是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
他周身挂满大大小小的粗布包袱,包袱中大多是一些干粮、衣服,到也不是很沉重,但件件叠加之下,就算是一个成年男子想要背负前行,也是十分吃力,但少年却步伐稳健,丝毫不显疲惫之色,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见他左手持着一根路边随意折取的弯曲木条,脚上弓步踏出,对准着烈日,有模有样的将空气当成弓弦,右手深深拉起,就要弯弓射下这毒辣的烈日。
他微微眯起右眼,右手向后一台,虚抓的手指猛然一放,嘴中模拟着箭羽飞出的声音,若有其事般将神箭射出。
突然之间,九霄之上变得风起云涌,遮蔽了酷日,晴朗的天空变得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一阵惊雷声响起,吓得少年赶紧丢掉了手中的木条,惊慌的寻找巨石躲避,深怕那滚滚天雷会落到自己的头顶上。
可刚刚才找到一块恰恰能遮蔽头顶的石块躲避好,天空却再次由黑转白,转瞬之间,乌云却是消失无踪,好像是老天爷开在和众人开了一个玩笑。
登时气的少年钻出石壁,指着苍穹用着一些乡民都听不懂的古怪词语破口大骂。
“哗!”
闪电蓦然划破天空,却是一道晴空霹雳击打到盘蛇岭的山壁之上,巨石滚滚而下,落入深渊,扬起阵阵石土翻飞,所幸距离山路较远,倒是无人受伤。
可少年却是紧紧捂住了刚刚还在滔滔不绝的小嘴,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依着山壁瑟瑟发抖。
附近的几名老头见少年被吓的不轻,纷纷出言调笑,倒是为枯燥的旅途增加了些许乐趣。
前方已经年过半百,须发皆白的老村长看着这一幕,淡淡一笑,这小家伙总是能够给他们这些老人们带来欢乐,不由得想起麻衣少年刚道村里来的情景。
那是一个秋天的清晨,稻田里已经弥漫了清甜的麦香,一滴滴露珠,顺着金灿灿的麦叶缓缓滴落。
一只青牛,饱餐了露水和青草后,在清晨熹微的阳光中大腹便便的踏入了宁静的小村庄。
“哞~”
青牛到达了牛棚,轻声叫唤,似不想惊动附近邻居的美梦。
万物通灵,青牛自出生起,便与人类生活在一起,平时都是自己出去觅食,吃饱后自然会回到牛棚旁,十几年来从无例外。
屋内老人却是知道自家耕牛食草归来,赶紧起身,准备将圈门打开放牛入内。
可定睛一看,牛背上居然趴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白白嫩嫩的,正在呼呼大睡,嘴角边上的哈喇子给流了一地。
青牛拉回了一个孩子,可不是一件小事,老人赶紧将事情告诉了村长。
村长知道后,将全村百来户人家全都叫到了老人家里,可众人看过之后纷纷摇头,表示不是自己家的孩子。
村长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置,毕竟这偏僻的小山村,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家户,怎么凭空就冒出一个小孩来。
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对策,不想却惊醒了孩子。
一阵惊慌失措中,孩子翻身下了牛背,一溜烟跑了。
众人见孩子自己走了,也纷纷散去。
到了傍晚时分,村长在村头的小亭子里,再次见到小孩。
平时里严肃认真的村长,扯了扯干皱的脸皮,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问道:“孩子,你的父母是谁,身在何地?”
孩子只是摇摇头。
“那你平时住在哪里?”
孩子更是沉默不语,但眼角处却闪动着模糊的泪花,显然勾起了孩子些许痛苦的回忆。
“哎~”,村长一声轻叹。
“又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你可愿来我家住下?”
老村长知道现在国内兵荒马乱,天灾人祸不断,这小小年纪,恐怕父母已经化作了一捧黄土,不由得想起自己那离家数载,从戎不归的孩子。
当即也不多言,拉住了孩子的小手。
孩子倒是也没有拒绝,一老一小缓缓往村中走去。
一日后,孩子终于开了金口,告诉了村长自己姓名,唐霄,白唐的唐,元宵的宵。
自此,孩子便住在了这座小小宁静而安详的小山村中。
正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唐宵显得很是懂事,本着不能白吃白喝的原则,又正逢稻谷丰收之际。
唐宵主动跑到了稻田里,帮着其他村民收割稻谷。
虽然年纪尚小,但比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乡民们很是欣喜的接受了唐宵。
春去秋来,从蛙咏到蝉鸣,短短几年间转眼间便过去。
唐宵也从孩童长成了少年,长期帮乡亲们当免费劳动,村民们也回馈了很多的食物给唐宵,逢年过节还邀请唐宵到家里做客,几两流着辣油的肥肉下肚,整个身心都得到了极大满足的同时,身体也长得比同龄人更加高大健壮。
村长对唐宵很是喜爱,但也时常为他那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怪想法弄的哭笑不得。
记得那一年,唐宵对自己那日渐变长的头发折腾个不停,在唐宵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有一天,他在厨房力找到了一把锋利的尖刀,对他那满头的秀发伸出了魔爪。
可第二天,还没好好感受短发的清爽的唐宵,就被村里的神婆抓了起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随意剃掉?定然是有妖魔附体,才做出了这大逆不道之事。
于是乎,几碗香灰水被强行灌了下肚,终于令唐宵彻底老实了。
现在想起唐宵每次遇见神婆时那恐惧的眼神,都让他情不自禁偷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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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继续前行着,乡民们对于刚刚突然袭来的黑夜和闪电也同样惶恐,一边行走,一边在心中默念着山神老爷莫怪,山神老爷莫怪,继续埋头赶路。
对于这个的充满了未知的世界,在统治阶级和江湖术士的渲染下,这样的迷信行为早已在百姓的心中根深蒂固。
然而行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青年男子眉头紧皱,他穿着一身刻有太极阴阳鱼的青色法袍,手中拿着的八卦镜一边行走中,一边不断变化着方位,却是在演卦。
“青囊,卦象如何?”
身旁一脸青髯,显得十分强壮的中年男子低声的问道。
中年男子名为石高远,原本早在十几年前就离乡从戎。
他生性勇猛,又在行伍间练就了一身的武艺,每逢大战必冲锋在最前列,攻城掠地无所不能,战功卓绝,短短时间内便做到了参将的位置。
但近几年,西子国国力日渐消弱,终于,在西子国国主自缢之后,知道事已不可为,卸甲归田,赶回家乡,一心想着带领着这片故土的乡亲们寻找一条活路。
归乡途中又恰巧遇到下山救世济民,并自称阴阳门的弟子青囊,两人目的虽然有所差异,但救人的心情却算是殊途同归,当即一拍即合,一同前往小山村,趁战火还在西子国北方燃烧时,挽救故土乡亲的姓命。
青囊仔细的翻看着手中的八卦,严肃道:“妖气入云,虎踞龙盘,狭路相逢,大凶之象!”
“恐怕事不可为,石将军可要继续往前?”
石高远沉吟了片刻。
“北方蛮族,战力强大,又凶残无比,像这样的小山村,待到大军过境之时,必然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就算这盘蛇岭凶险万分,哪怕下一刻便会沦为猛兽的腹中之食,我也不愿意见到这些淳朴的乡亲们,沦陷在铁蹄之下的场景!”
青囊听到石高远的回答顿时心中动容,想自己身为修行中人,以除魔卫道,救民济世为己任,在身处困境之时,居然还没有一个凡人豁达大度,还修的什么仙,求的什么道?
可在青囊沉默之时,石高远当即加快了步伐,并左右传令道:“马上就要傍晚了,夜黑风急,我们要加快脚步,寻找一块开阔地,才好躲避夜间的毒蛇野兽。”
两名黑衣侍从领命,将话语不断的传了下去。
片刻之后,队伍的行进速度骤然增加了三层,青壮年还好,能紧紧行走在队伍中,但那些早已被舟车劳顿折磨的苦不堪言的老人们,却是渐渐的被落到了队伍的后方。
唐宵看着这一幕,眉头深锁,虽然老人们没有丝毫怨言,但唐宵那里会看不出,这是老人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一旦跟丢了队伍,必然会沦为也深山野兽的腹中餐。
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唐宵,深知这些老人们的淳朴善良,又怎能忍心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即停下脚步,返回到了队伍的后方,转眼间,更多的包袱挂在了唐宵的身上,俨然变成了一个挂满了礼物的圣诞树。
老人们减轻了负重,总算能够勉强跟上了前方队伍的速度。
但唐宵却越走越慢,当日头西山之时,前方队伍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
唐宵只好硬着头皮,摸着崎岖的山路前行,山林中兽吼声声,叫得他毛骨悚然。
直到夜深之时,唐宵终于看到了前方队伍那根根燃烧着的火把,和围坐在空地上的人群。
“总算是找到队伍了!”,唐宵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于是走到近前,将包袱一一还给了老人们,队伍的最后方寻了一处空地,倚着大石,吃着干粮恢复体力。
可刚刚吃了一口,困意便如决堤的河水般滚滚袭来,嘴角上残留的面粉屑都还来不及擦,就已经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