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荀营外不知何时杀出了数路伏兵,在几员猛将的带领下,正把何机所带的步骑围在其中,呐喊冲杀。
这两个刚从荀营逃出的董军军候、司马定了定神,细看去,看出了围杀何机部军卒的荀军步骑共有三路。
两路在右,一路在左。
左边领头的两将,一个猿臂善射,一个披甲舞矛。
右边领头的三将,中间一人身量短小,却冲在最前,环刀劈砍,无一人可挡,其势如火,真挡者披靡,其后二人,一跃马挺戈,是个骑将,一徒步沉刀,分点兵卒进前,乃是员步将。
这两人不知,此五人正是孙坚、荀贞部下的五员头等上/将。
左边那两人是孙坚部下,一为韩当,一为黄盖。右边那三人则是荀贞帐下,中间身量短小却突杀最迅的是乐进,骑马挺戈的是张飞,徒步分点兵卒往何机部中虚弱处猛攻的则是陈午。
这五个人,任选出一个来,都能在野战中把何机杀个屁滚尿流,况乎这时五人齐齐陷阵?
何机哪里能抵挡得住!节节退败。
好在何机从军日久,掌军也颇有段时日了,知些兵法,有些章程,勉强维持住中军不乱,也顾不上左右两翼了,命中军向后,意图突围杀出,逃回本营。
韩当、乐进等五人在外围,被何机的左右两翼共计约两千步骑挡住,急切间杀不入其中,而又因为东面是何机的来路,都是平原,无有丘陵、林木,今晚月色明亮,不好安排伏兵,所以荀贞也没有在这边安排人马来阻截何机的退路,在何机的“当机立断、壮士断腕”之下,他最终带着仅存的五百余亲兵和中军的兵卒杀出了包围圈。
出了包围圈,何机不敢耽搁,只心情复杂、又恼又惧地往仍还在厮杀振夜的战圈中看了眼,心道:“遇伏当时,我就已急遣骑回营调司马出来救我,想此时,司马应已带兵出营,我只要能再往前奔出个四五里,至少今夜性命无忧了。”
他认得荀贞,知道适才突然冒出、共来围杀他的那三路人马中并无荀贞在。
因为不知荀贞此时在何处,虽是杀出了包围圈,他却仍是心惊胆战,唯恐荀贞会突然亲带一部人马出现,连连拍马,不敢稍停,带着逃出来的这五百余军卒慌不择路地一路往本营奔去。
行了约有四五里地,却仍不见军司马来迎他,何机心中纳闷,想道:“莫不是我遣归营中求救的那兵卒因为害怕而自己逃了,并未归营求援?”
他虽是狐疑,却幸得一直没见荀贞带兵出现,前边再走个四五里,就是本营了,转头向后看去,远处几里外的厮杀仍在继续,火光冲天,黑烟没入夜中,杀声虽已渺渺,可倾耳细聆听之,却犹能听到,除此外,倒是也没见有荀兵来追他,他心中略安,又想道,“侥幸!幸亏从我营到荀营这一路上尽是原野,无有丘陵、山林可供埋伏,却竟是被我侥幸逃了出来。”
正想间,前头兵卒来报:“里许外有一支兵马来了。”
何机唬不清来者是谁,不知是荀贞的伏兵,又或是司马来救,急忙问道:“何人兵马?”
“看旗帜,像是校尉留在营中的部曲。”
何机提起的心又落回胸中,心道:“是我错怪了那传讯求援的兵卒,他并非是逃了,只是司马出来得有些慢了。”见左右兵卒都垂头丧气,既惊又吓,神魂如失,遂鼓舞士气,说道,“司马已带兵出营,到了前头,待与司马合兵,便是荀侯军马追来,我等亦可安然归营了。”
往前行不及里许,果见对面有一支兵马奔来,何机心中大安。
不多时,这支兵马到了近前,他却蓦又心中一紧,看出了不对:只见这支兵马人数不多,至多三二百人,旗帜虽有,也确是自家军旗,可却旗歪帜斜,而旗帜前后的那三二百兵卒不少丢盔弃甲,形状狼狈,又哪里像是来救援自己的援兵?反倒是像刚吃了一场败仗的败军。
他往这支人马中看去,不见军司马的身影,看见了有两个屯长在内,急忙召到身前,问道:“汝等为何如此狼狈?司马何在?”
这两个屯长哭丧着脸,说道:“得了校尉求援,司马即刻点兵,带我等出营,可刚出营外就碰上了一路荀军从斜路杀来,我等猝不及防,遂被杀个大败,司马欲勒兵还营,以借营垒而自卫之,却奈何那为的荀将着实骁悍,只一个照面就将司马斩落马下,司马阵亡当场。”
“啊!”何机如雷轰雷。
他勉强定住心神,问道:“营垒呢?营垒现在谁手?丢了没有?”
“已被那荀将夺去。”
营垒被夺,那就是无路可去,只靠这两路加起来不到千人的兵马,怕是等不到天亮就会被荀贞部的兵卒追上,杀个干净了。何机咬牙说道:“荀将刚夺下我营,他不熟我营中情形,定尚立足未稳,汝等随我杀去
,再把营垒给夺将回来!”
这两个屯长你看我,我看你,战战兢兢地说道:“校尉兵败,营垒也被荀兵夺了去,我两路合兵,尚不足千人之数,便是夺回了营垒,也再难挡荀侯一击。校尉,不如我等往北,投伊阙关去吧?”
“糊涂!此地离伊阙关百里之远,荀侯的兵马距我等却只有咫尺之遥,哪里还能等到我等逃入关中?只怕天还没亮,咱们就会被荀侯给杀个干干净净了。而如能把营垒夺回,以我等不到千人之众固是难挡荀侯一击,可至多后天,胡将军的援兵就能来到,到了那时,荀侯兵马再多,我部兵马再少,又有何惧?胜负兵家常事,汝等勿要胆怯,振作勇武,从我夺营去者!”
那两个屯长无奈,只得应命。
何机深恐荀贞的兵马追来,不敢在路上多停,匆匆把两支人马编成一部,即带着奔去本营,想要趁那夺营的荀将不熟营情、立足未稳之机,再把营垒夺回。
三四里转瞬即到,很快到了营外,何机望去,却又是心中一沉。
他原本提足了劲头儿,自觉有七八分夺回营垒的把握,这会儿看到营中情况,却是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冰水,胆气顿消,劲头全无了。
只见那营垒高墙上并无一个兵卒,而辕门外的高杆上挂着灯火,映照门前,却是辕门大开,一个黑甲骑马的年轻荀将正提矛立在门下,身后只从了一个年岁更轻的小将,除此再无别人。
那两个屯长喜形於色,说道:“校尉杀来得太快,这荀将不及布防,连辕门都还开着,只凭他一人,便是再过骁勇,又如何能阻我数百步骑?校尉,我等这就杀进去吧。”
“糊涂!他既敢独骑单随地候在辕门,营中就必定是已经有了埋伏。我等刚中了一场荀侯的伏兵之计,难道转过头来,刚冲杀得生,就要自投罗网,再中一场伏兵之计么?”
“那……,那现下该如何是好?”
后头十里处是荀贞的伏兵在围杀自家的两千余精卒,前头咫尺地,是辕门大开的自家本营,何机退无路,进无胆,待要走,又心不甘,可看看黑洞洞的营中,再看看营外周遭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本部将士的尸体和就在辕门外不远处的军司马的尸体,再三忖思,却始终是鼓不起冒着再次中伏的危险而杀进去的勇气,他忍不住高声问道:“对面荀将何人也?”
辕门那年轻的荀将朗声答道:“吾常山赵云是也。”
“君既夺下我营,缘何敞门不守?”
赵云笑道:“此荀侯之令也。荀侯说:董将何机胆怯如鼠,我夺下营后,如闭门紧守,他定不敢来攻,会绕营而遁,是故令我敞门相候。请教对面之将,可便是何机么?既已到也,为何至门不进?”
何机心道:“又是激将之计!”被赵云奚落了这一番,他既羞又惧,不敢答话,彻底熄了攻营之心,带着残存的那数百部曲退后数百步,绕过营垒,往北边去了。
赵云见他带兵远走,唤从在身后的严猛小名,说道:“阿熊,传我军令,命各曲上营垒,闭辕门!”
严猛接令,急往营中驰去,给伏在营内的赵云部曲传令。
何机料得不差,他营中留了千余人,而赵云来袭时所带的兵马也才只有千人,虽因他自家的武勇和打了董军一个措手不及之故,轻松得胜,可到底是刚取胜未久,连那些俘虏都仅仅只是塞了嘴、绑住了而已,根本就没有时间在营上布防,所以在得知了何机赶到后,赵云索性就大开辕门,假托以荀贞军令,吓唬何机。
何机当时如不上当,真往营中杀来,他熟悉营中的地形、情况,赵云不熟,地利在他这边,获胜不是没有可能,可奈何他接连败给荀贞,今夜又上了一个大当,损兵折将,身边只剩下了数百残兵,因却竟是被赵云的镇定自若给吓住了,不敢来击,空空失去了此一最后的良机。
何机不知他又中了计,带着剩存的数百残兵往北边逃去。
荀贞没有在何机退回营中的路上安排伏兵一是因道无遮掩,野无丘林,不好安排,再一个也是因已经派了赵云带别部绕远路去袭夺其营,所以不必再在他的退路上设伏,可北边却不同,荀贞这一仗破何机是小,有意打一下胡轸可能派来的援兵是大,故此是绝不可能放一个董军兵卒逃到北边、令胡军得讯的,早就点了辛瑷率领五百骑兵北去,守在了董营北面的丘陵中。
这何机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他带着数百兵卒高一脚、低一脚,逃了小半夜,天亮了不敢停,又往前逃,好容易至了三十里外的丘陵,以为过了丘陵就能安全了,却未至其前就闻鼓响,抬脸看去,数百骑兵从丘陵中牵马出来,纷纷上马,在一个身披红黑两色的皮甲、头带狰狞面具的骑将带领下冲杀而来。
何机这数百兵卒仓皇奔逃了三四十里地,力气既疲,胆气又失,如何是辛瑷这五百骑兵对手?不过三两下冲杀就被杀了一干二净,何机亦身亡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