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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茂说情不成,反被荀贞搞得身败名裂,赵然自觉受到了极大之侮辱,怒火冲天。
他的怒火和受辱感不是因龚茂而来。龚茂和李鹄一样都只是赵家的一条狗,他的下场如何,赵然并不在意,可“打狗还需看主人”,荀贞先捕李鹄、再搞龚茂,连番的辣手下来,太也视赵家如无物,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赵然再次召集门客,想聚众杀入郡府。
赵然是无法无天惯了,他的这道命令却又让他门下有些头脑的食客们吓了个够呛,好说歹说,总算把他劝住。赵然怒道:“我家乃州郡之望,今被豫州儿折辱至此,难道忍气吞声不成?”
一个食客说道:“豫州儿昏聩骄横,倒行逆施,早晚会有后报,少君千金之躯,何必与他置气?”
“此气不出,我气不顺!”
“不知少君想怎么出气?”
“先把李鹄救出来再说!”
“以小人之见,当下之急却似非是救李丞出狱。”
“为什么?”
“李丞虽被捕下狱,然李丞乃州郡六百石,豫州儿便是想杀他,一时也杀不了。少君可徐徐救之不晚。”
郡太守无擅杀之权,别说六百石的吏员了,便是一黔首百姓,要想论罪处死也得报与朝中,等廷尉回复批准之后方能行刑,而且行刑的时间是在秋天,现今将至深冬,离明年秋天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从这个角度看,救李鹄出狱之事确实不用着急,大可“徐徐救之”。
赵然忿忿地吐了口气,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依你看来,当务之急是什么?”
“豫州儿自到郡以来,处处与少君作对,今李丞被捕下狱,‘三木之下,无有不得’,若是李丞被屈打成招,说出什么不利少君的话?”
早在李鹄被捕下狱时赵然就想到过这一点,此时被这个门客提醒,复又想起此忧,怒气顿消,转为悚然,他本来是不信荀贞敢对他下手的,可眼看着荀贞捕了李鹄,又眼看着荀贞“挑唆”王芬逐走了龚茂,一件一件让他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如今却也未免心虚了些许,李鹄知道不少他的违法乱纪之事,倘若被荀贞拷问得出,还真有可能会对他不利。
他沉吟说道:“卿言有理,以卿之见,该如何应对?”
“少君可遣人潜入狱中,密与李丞相会,与通消息。如此,一来可防豫州儿把李丞屈打成招,二来,也可为曰后救李丞出狱做些准备。”
赵然大喜,说道:“卿言甚是!我这就选人入狱中,去与李鹄相见。”一面叫人去唤了一个得力能干的门客过来,一面盘算想道,“李鹄若是没有供出我则罢,若是把我给供出来了?哼哼,说不得,也只能一刀把他给咔嚓了!”
只可惜,赵然想得虽好,现实却很“残酷”。
荀贞明知赵家势倾州郡,在魏郡党羽爪牙遍地,又岂会不防他遣人入狱、与李鹄暗通消息?早交代了栾固务必要谨慎看管李鹄,并且具体负责看管李鹄的吏卒全是他从义从里调过来的,赵然所派之人根本就进不去。
受命去见李鹄的这个赵家门客,出了赵宅半曰,不但没有消息送回,人也不见归来。
赵然深觉古怪,遂又派人去查探情况,这一次派出去的人没过多久即屁滚尿流地跑回来了。
赵然蹙眉不乐,训斥道:“一点仪表都没有,成何体统!”
这人颤声说道:“是,是。”
“老史呢?我叫他去李鹄,他这出门半天了,怎么消息也无、人也不见?跑去哪儿了?”
这个“老史”即是先前被赵然派去见李鹄的那个得力门客了。
“他、他……。”
“他怎么了?”
“他被栾固抓入狱中了!”
“……,什么?”
“栾固以‘行赇吏卒,欲窥伺狱中、图谋不轨’之名,把老史捕入狱中了。”
行赇就是行贿。汉家法制:受贿有罪,行贿也有罪。
赵然目瞪口呆,愕然了好一会儿,勃然大怒,霍然起身,一脚踢翻案几,骂道:“栾固竖子敢耳!”
想当年在荀贞来魏郡前,赵家在魏郡一手遮天,乃至郡人唯知赵氏、不知郡守,可现而今,荀贞到魏郡还不到一年,不但李鹄被捕下狱,不但阿附赵家的郡县吏员被纷纷逐走,甚至连栾固这样的一个小小的郡贼曹掾都敢和赵家作对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然怒火冲头,提着剑就要往外去。
看他这架势,不用说,定是又要去召门客、死士,意欲攻打郡府了。
几个在堂上陪坐的食客拼死拉住他,不让他出去。
赵然盛怒之下,连着踹翻了两个门客,提着剑鞘把余下几人的头上劈头盖脸地打去。
这几人忍着痛,不放手。一人叫道:“小人有一计,不需少君亲自出面,便可使豫州儿获罪!”
赵然提着剑鞘又猛打了几下,打得累了,气吁吁地坐到地上,问道:“是何计也?”
说话之人被赵然打得额头上裂了道口子,鲜血
顺着往下流,他唯恐赵然再提剑出去,顾不得疼痛,只随手抹了一把流到眼皮上的血,一口气把自己的计策说了出来。
他说道:“豫州儿选於毒贼兵中之精壮者,编为九部,分置郡之南北,命以屯田。彼等贼也,向以掳掠为生,今被豫州儿拘束屯田,必生怨望,少君可遣三两能言之人,潜入其间,挑之生乱。彼等投降已久,吾料豫州儿定然无备,肯定防范松懈,一旦乱起,南北诸县难逃其祸,当其时也,不需少君出面,朝廷自会有责罚下来,轻则夺豫州儿之爵、职,重则槛车京师。”
赵然闻之,转怒为喜,哈哈大笑,拍着这人的肩膀,说道:“卿有此好计,为何不早献上!”
这个门客苦笑一声,心道:“此计伤天害理,不到万不得已,我又怎能献出?”
较之赵然的无视无辜百姓,这个门客还算有那么点良知,不过这份良知也只限於他自身的利益不受损害之时,当赵然暴怒到无法控制,眼看要干出蠢事,有可能会连累到他这个门客也遭殃的时候,郡南、郡北诸县十余万百姓的姓命也就无关紧要了。
赵然本非蠢人,怒火消褪,脑子清明下来之后,又沉吟起来,说道:“卿此计固是佳计,可屯田贼兵计有.千,把他们挑起生乱后,他们会不会害我邺县?”
这个门客说道:“彼辈降贼虽多,但他们的铠甲、兵器早被豫州儿没收入库,他们最多能祸乱一下郡南、郡北的诸县,料来定无余力害我邺县。便算他们抢些兵械,来攻邺县,豫州儿知兵善战,城外兵营里有他的数千义从,也定能将之击退。少君自可安枕无忧。”
“不错,不错,的确如此!”
赵然当下决定就这么办,马上从门客里选出了几个能言善道之人,命乔装打扮,分去郡南、郡北的屯田地,去挑动屯田贼兵作乱。
当天晚上,献此计给赵然的这个门客不告而别。
这条计实在太毒了,这个门客深知,不管此计能否得成,他在魏郡都是待不下去了,与其等此计暴露,他被郡人唾骂、受千夫之所指,不如现在就悄然离去,改姓易名,隐居远乡。
……
却说郡府狱内。
栾固和郡决曹掾霍衡受了荀贞之令,曰夜拷掠李鹄和他的那个佐吏。
那个佐吏受不了酷刑,早早地就被屈打成招,承认了荀贞按到他头上的罪名,供认於某月某曰受李鹄指使刺死了李骧,栾固、霍衡写好他的供词,叫他画押署名,呈送给了荀贞。
李鹄的骨头却硬,也许是他坚信赵然会救他出狱,也许是他不相信荀贞会能怎么样,不管如何,他是六百石的郡丞,总之,他却是一直不肯松口,坚持了十几天。
不过就如赵然的那个门客所说:三木之下,无有不得。
十一月底,这一天,李鹄终於熬不住刑了,继那个佐吏之后,亦被屈打成招。
他供认的不仅有“指使佐吏刺死李骧”的罪行,还有一些赵然违法乱纪的罪行。准确来说,前者是被屈打成招的,后者则不是。
他手臂高悬,脚不沾地地被挂在狱室的房梁上,披头散发、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看着栾固、霍衡捧着写了他供词的文卷凑到一块儿低语,他喃喃地说了几句话。
栾固、霍衡没有听清,停下交谈,走到他身前,栾固问道:“你说什么?可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李鹄受刑极重,受了内伤,一说话口吐血沫。他仇恨地盯着栾固、霍衡,把话又气若游丝地重复了一遍,说道:“豫州儿不仅诬我,还想治罪少君。少君何许人也?翻翻手就能豫州儿按死!你两人助纣为虐,不知死活,跟着豫州儿一起受死去吧!”
栾固、霍衡对视一眼。
他两人均是聪明人,拷掠、讯问李鹄及其佐吏了这么久,不会看不出此案藏有玄机,也隐约猜出李鹄及其佐吏确实是受诬的,他两人确实没有行刺李骧,可就算真相如此又如何?他两人皆素来痛恨阉党,向来是以李膺、张俭、范滂等先贤为榜样的,今既看出荀贞似有治赵家之罪的意思,那么别说诬陷一个赵家的走狗李鹄,便是把赵然也给诬陷了亦无妨。
霍衡笑了一笑,不屑回应李鹄的威胁,对栾固说道:“李鹄的供词已成,你我现在便呈去给府君吧?”
栾固应了声好。
李鹄看着他两人转身离去,只觉眼前阵阵发黑,陷入昏迷前,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少君、少君!你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把我救出?今我将你供出,非我之罪,实是酷刑难耐也!”
一念之中,既有对赵然的抱怨,又有对赵然的愧疚,抱怨与愧疚里又依然坚定不移地存着赵然会把他救出去的希冀。
只是,他的这个希冀无法实现了。
栾固、霍衡联袂求见荀贞,奉上李鹄的供词。
荀贞看罢,点了点头,将此份供词与此前那份李鹄佐吏的供词放到一起,亲自收藏之。有了此两份供词在手,加上其它的“证据”、“证人的证词”等等,一份完整的谳书就形成了。有了这份完整的谳书,“李鹄遣佐吏刺死李骧”一案就是铁案了。
栾固说道:“李鹄受刑颇重,可要延医给他医治?”
荀贞没有回答他。
栾固心领神会,与霍衡辞别出堂。
是夜,李鹄、李鹄的那个佐吏被闷杀於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