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

洛守君踩碎了平静的水面，映在水面之上的倒影变得斑驳起来，到了树下洛守君抽出挂在腰间的短刀，去把缠绕在先皇身体周围的树干都给砍断。

“我这就救你出来陛下！”

先皇依旧还是如几十年前那般光彩照人，只不过她紧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任由洛守君如何呼唤都没有丝毫反应。

费力清理掉了周围的树干，可是先皇仍然被紧紧包裹在里面，洛守君用短刀插进树干中，想把那些延伸出来束缚住先皇身躯的木头给切开。

当洛守君的短刀插如树干的瞬间，那些包裹住先皇身躯的树干竟然好似感受到了疼痛一般，它们开始向后缩去，先皇的身体从树干里面完全暴漏了出来。

“陛下——”

先皇失去了束缚，同时也失去了支撑，困住她手脚的树干都往后缩开，先皇便从树上垂落了下来。

洛守君迎上去缓缓将先皇轻放在水面上，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涟漪，先皇的倒影也映衬在其上。

“她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

陈常名不知何时走到了洛守君的身后，他沉默了半天最后才说了一句。

“我知道，我知道——”

风族的女皇失踪数十年，南疆各部都以为先皇早就遭遇不测不在人世，谁能想到先皇就如此被困在未名山祭台下的深渊谷底，一直到死。

当年洛守君很小的时候随着父亲来未名山，先皇和蔼可亲的笑容仍旧历历在目，现在再次见到先皇却已经——

洛守君伸手想去将先皇的鬓角给理顺，手刚刚触碰到先皇的瞬间，先皇的身体像是燃烧过的纸张那般，少一触碰便开始无声碎裂，细密的裂纹瞬间遍布了先皇的整个身躯，随后那些碎片仿佛是被风扬起的灰尘一样，飘散了，不见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洛守君的手甚至还停留在半空中没来的及收回，风族的先皇甚至连完整的遗体都没有留下。

“嘶——”

又是一声嘶鸣。

来了！

陈常名周身毛孔大开汗毛倒数，危险的气机从两人身后奔袭而至，陈常名迅速弯腰斜着往前扑过去，将洛守君揽过怀里借势滚出，那股危险的气息瞬息而至，轰隆一声巨响只看见一道黑影撞在了粗壮的树干之上。

“大蛇？”

洛守君回过神来看清了那东西之后忍不住喊道。

“你认识这畜生？”

陈常名将洛守君护在身后，而他们的正前方，榕树之下，一条粗壮无比的巨蟒正扬头吐信死死盯着两人。

“这条大蛇是先皇喂养的。”

洛守君几乎是立刻认出了这条巨蟒，全身上下都是油绿色唯有脑袋顶上有一片血红的鳞片，正是先皇喂养的大蛇！

“看来它并不认识你。”

大蛇目光凶猛，好似随时都要将两人给生吞活剥。

陈常名长剑出鞘，本能的将气机延伸出去覆盖在长剑之上。

长剑应声颤抖着发出微鸣，似乎在回应着陈常名。

“气机可以运转了？”

陈常名忽然意识到气机竟然不知何时恢复了运转，而且他们踩过水面，又在水面之上滚过，身上却一点都不见湿痕，真是一个古怪的地方。

巨蟒的身躯在榕树周围来回摆动，忽然间便张开了血盆大口冲着两人袭来，陈常名早有准备气机恢复了运转更是不慌不忙。

气机催动之下长剑竟然泛出光亮，陈常名哒哒两步踩破了水面，居然主动迎着大蛇而去，大蛇的脑袋好似一方巨石砸下，陈常名横起长剑硬生生挡住了大蛇的血盆大口。

咣当一声大蛇竟然是被击退的那一方，陈常名落下水面，再次泛起了涟漪。

陈常名并不想伤其性命，硬生生挡下这一击之后自己握剑的手掌也被震得发麻。

大蛇重新起来，它恐吓一般对着陈常名张开锋牙利嘴发出嘶吼。陈常名剑气再盛，如果必要他只能让大蛇再吃点苦头了。

大蛇嘶鸣之后不再扬着脑袋俯视二人，而是整个身子都缩成了一团，脑袋紧紧向后，那模样倒像是遇见了什么更加可怕的东西。

两人对于大蛇忽然的转变摸不着头脑，方才还格外凶猛怎么忽然就给吓得缩成一团了？

“你们没事吧！”

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

“锦素？”

洛守君回身却看见竟然是锦素。

锦素见到两人安然无恙明显松了口气，随后她看向了大蛇，目光所及好似一道长鞭抽打在大蛇身上，大蛇又猛然紧缩，随后像是得到了特赦一般绕过榕树之后赶紧逃之夭夭了。

“大蛇怎么——也是，你身上的伏羲血脉足以让它害怕了。”

洛守君同样松了口气。

“你是怎么找下来的？”

洛守君又问，祭台之下深不见底，若不是有陈常名估计自己早就摔成了肉酱，锦素虽然有伏羲血脉，可她似乎并不擅长使用。

“我——”

锦素幻化出了蛇身，风氏一族向来崇敬血脉强者，已成神体的锦素自然得到了风氏一族的认可，尽管她并不是先皇留下的血脉，也不是素玄公主。

陈常名跟洛守君两人毁掉了大长老的谋划，救出了跟锦素一样被当做人柱培养的那些姐妹，锦素一心想要救出二人，情急之下居然发现以蛇体可以在深渊石壁之上如履平地，便不顾族人劝阻执意找了下来，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我们现在还有更大的麻烦。”

陈常名注意到了锦素赤裸的脚背上还未消退的蛇鳞，便扯开了话题。

“什么麻烦？”

洛守君转头看着走到榕树旁的陈常名。

“大长老还会派人追过来么？”

“大长老已经死了。”

洛守君坠下祭台之时并不知道大长老也同样被锦囊里的剑意所伤，她便以为陈常名口中所说的麻烦是大长老。

大长老丢了性命最高兴的其实是锦素，她被大长老掌控支配的十多年简直像是一场噩梦，如今这场噩梦终于醒了过来。

“是给大长老留下那道剑意的人，他应该也是把你们的先皇困在这里的人。”

陈常名手掌贴紧榕树，榕树的躯干里好似有万千某种狂暴的东西，它们在其中到处冲撞，好似要冲破出来一样。

“左右副使也给抓住了，他们说好像听大长老提起过，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正是他导致了先皇跟公主的失踪。”

锦素又说。

“先皇已经死了，公主估计也已经遭遇不测。”

亲眼看着先皇的身体化作尘土的洛守君略有颓然，南疆各部的皇帝居然会被人囚禁致死。

“你们后退一点。”

陈常名没有注意两人说话，他一直在想那个幕后的人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两人依言向后，直到退出了这一片水面才停下。

陈常名站在树下正好处在这片水面的中心位置上，他运转气机在周身环绕，压缩之后猛然释放出去，气机像是平地而起的龙卷，这片平静的水面忽然就给搅了起来，水面支离破碎，无数水滴腾空而起，地面上忽然就干净起来。

那些水滴浮在空中，地面之上一道朱砂大符赫然醒目！

“这是——”

陈常名盯着大符看的有些触目惊心，这道大符以榕树为体，又以风族先皇的躯体为阵眼，朱砂大符刻在此处，形成封馈大阵，怪不得南疆气机运转如此古怪，全是因为有人在此处做了手脚。

“这是什么？”

洛守君不认得道家符录，更不知道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棵树里面——”

而锦素感觉到了榕树中那股狂暴的力量，榕树好像是盖在此处的盖子，而现在这盖子却有着被掀翻的危险。

积蓄了这么久的天地气机，如果在此处猛然爆发出来，恐怕整个谷底都会被埋葬。

用来当做真阳的先皇的身躯已经化成了尘土，这种时候又到那儿去找另一个人当做阵眼？

榕树的躯干忽然迸发出一阵脆响，好似被烤焦的干木柴，又好像是开始裂开的树皮。

“来不及了——”

陈常名看着已经退到远处的洛守君跟锦素。

“掌教师叔，难道让我来南疆就是为了这件事么？”

陈常名抬起头看着北方武当山的方向，却是看见了头顶漆黑的雾瘴跟飘在空中的那些水珠，还有浮在空中泛着光亮的那些小生命。

“陈常名，你干什么！”

洛守君看着陈常名不知为何走向了那棵榕树，她的心底忽然闪过一丝不安。

陈常名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他走向了榕树，然后转过身，依着风族先皇留下的痕迹把自己的身体贴到了榕树上。

“你在做什么！”

洛守君大惊，刚想跑过去阻拦脚下却猛地一颤。

眼看着陈常名被那榕树的躯干重新包裹了进去，那些原本被洛守君砍断的枝干重新生出，一圈圈的将陈常名给紧紧围住。

陈常名用自己代替了风族先皇，成了新的阵眼。

再没有办法破解大阵之前，这是唯一的选择。

浮在空中的水滴哗啦啦全都落了下来，聚集在一起重新成了一片平静的水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震颤的地面也随之安静下来，洛守君跑过去跑到榕树跟前，看着正在慢慢闭上闭眼的陈常名。

“不要救我——”

陈常名对着已经举着短刀的洛守君说了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

洛守君颓然坐倒在地上，旋即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下来，她没有得到陈常名的答案。

心如止水。

张福兴曾经说过自己的这个徒弟心如止水，无他无我。

你在大师兄的脸上根本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他好像一直都是这般的平和，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的心情泛起波澜。

他觉得该去做的事情自然就去做了，就像是在未名山救人，也像是让自己成为新的阵眼，没有特别强烈的为什么，他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然后就这样去做。

心如止水，顺其自然。

一如道法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