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弼看着疯癫男的目光有几分复杂,疯癫男看席沉的目光也同样复杂了几分。
因为他很清楚,将自己母亲的尸体从井中打捞后,又送进祠堂的事情与面前这个人息息相关。
自己也不知道是该感谢这个人,还是该怨恨这个人了。
至于疯癫男为什么不自己将尸体搬出来。
不过是因为,异变后的尸体,是不会在乎这么一点的血缘关系的。疯癫男真敢去搬尸体,下一瞬便有可能被那尸体撕碎,他可不是那个假陈浩。
“坐坐。”席沉招呼道。
这种行为让潘弼与疯癫男有一种,这个院子的主人其实是席沉才对,疯癫男才是一个前来拜访的客人。
这种怪异的感觉被压制下来后,疯癫男沉默地坐了过来,潘弼也回身坐在了另外一边,两人就这么盯着坐在他们中间的席沉。
“你们再怎么看,我脸上也不会开花的。”席沉还有心思开个小玩笑。
另外两人被哽了一下,默默移开了视线。
“所以我今晚可以在这里留宿吗?”席沉询问道。
“我说不可以的话,你会离开吗?”疯癫男的声音一直都是嘶哑的,但那更像是因为长期不与人交流形成的。
“不会。”席沉说道。
那你还问个屁啊!
疯癫男翻了个白眼,将斗笠取下放在了一遍:“不过这里住不了所有的人。”
“那打扰了。”潘弼说道。
住不了所有人,但是一部分还是可以的。
现在的情况是,在知道陈浩有问题的情况下,与陈浩谁在同一个屋子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所以他们要么将陈浩弄出去,要么自己另外找个地方居住。
潘弼现在也可以选择告诉其他人,当然那几人中也不都是傻子,应该早就明白过来这一点了,说不定现在就在寻找能够居住的地方呢。
“我回去一趟。”潘弼最终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这离七天结束还没有到一半呢,到最后,留下的人越多,能够活下去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席沉看了眼天色,将手表给了潘弼:“注意点时间吧。”
对潘弼这个人,席沉觉得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合作对象的,不惹事,还能够提供必要的帮助,也不会问一些不该问的,当真不错了。
“嗯。”
接过手表的潘弼立刻撑伞离开了这里。
原地便只剩下了席沉与疯癫男。
沉默了片刻之后,席沉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这次你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吧,不如先从你的名字说起?”
疯癫男眉头一蹙,他其实并不想与席沉交流。
因为他看不透席沉这个人,总觉得自己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令人很不舒服。
但是面对席沉的询问时,还是开口说道:“尹文。”
“姓尹啊。”席沉微微颔首,笑道,“挺好听的名字。”
疯癫男尹文却嗤笑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这个名字。
“昨日潘弼他们找到了一个老人,那个人,与你是什么关系?”席沉又问。
尹文恍惚了一瞬后,一声长叹,神色感慨,又带着几分悲凉,扯了扯凌乱的头发:“若不是李默叔的话,我恐怕早就死了。”
当时尹文的母亲死去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这一转眼便是三十年了。
“有一点,我没有跟你说谎,陌言村现在是只能够进,不能够出的。”尹文也是无奈与绝望的吧,“但是在三十多年前,陌言村部分的人也是可以进出的。”
但是自从上任村长死后,村子里的情况就彻底发生了改变,像是魔鬼被释放了出来一般,哪怕是他们这些人也都无法再离开村子了。
一旦跨过那条河,走出不到十米的距离便会化作一堆的白骨。
当年的尹文也曾尝试着离开的,但是刚踏上桥的时候便被一种危机感笼罩,不得不返回了。
这些年尹文一直在河边徘徊,未尝没有找机会离开陌言村的打算。
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尹文都快放弃了。
因为他找不到任何的办法。
至于李默算是尹文在这个村子中唯一还能够信任的人了,因为当年的李默也曾爱慕过尹文的母亲,只不过他是暗恋。
尹文的母亲将其当做了好友,许多关于村子中的一些事情也曾同李默讲过,之后李默又将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了尹文。
而当尹文了解的越多,这种绝望感就越发的强烈。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他所期待的,所想要的都是不可能的。
后来尹文再出现在村口,其实也是为了阻止再有人进入这个无底坑,但是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不说,也没有人愿意接近尹文,他们都在厌弃着尹文。
席沉还是第一个这么快就找自己的人。
尹文大概说了一下自己与李默的关系后,盯着席沉看了一会儿,对方对此好像并不感兴趣,那表情好像这些他已经了解到了一样。
暗自撇嘴,抬头看向那祠堂的背面:“那祠堂,你去过了吗?”
尹文当时也只是想要吓唬席沉,说了一部分的事实,还有很多都没有说。至于祠堂,他当时虽然说了,却也没有指望席沉真的会进去。
毕竟那种地方,尹文也不愿意靠近。
谁知席沉却说道:“去了,里面很棒。”
“??”很棒?尹文都愣了,他还是第一次从他人的口中说祠堂很棒,怪异的视线落在席沉身上,尹文忍不住问道,“你在祠堂里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
席沉就大概说了一下里面的情况,还有做的一些事情,居然比对潘弼他们描述的还要详细几分,只是其中没有提到自己在很久之前便已经见过那些灯笼后面符文的事情。
哦,对,也没有提到那张皮。
但是即便是这样,尹文看席沉的目光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在席沉说完之后,尹文沉默了许久之后,神色复杂地盯着席沉说道:“你能活这么大真是不容易啊。”
谁知席沉特别谦虚的说道:“哪里,其实我一直不想要给周围的人惹麻烦来着。”
但是一直死不了什么的,我也很无奈的。
尹文嘴角一抽:我那是在夸你吗!
压下心中不断上涌的吐槽欲望,尹文别过头去,否则他怕自己忍不住动手:“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看到了祠堂内的那具棺材了吧。”
“是的。”
不止看到了,还从那位身上薅下一块皮呢。
尹文的视线不知不觉间又落在了祠堂上:“那棺材中,其实就是我的先祖,不是陌言村的,就是我尹家的先祖。”
“……”席沉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口袋的位置。
眨巴眼,席沉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将因为的母亲送进祠堂,又从祖宗那边薅下一块皮什么的,都是小意思啦。
幸亏尹文不知道席沉此时的想法,否则恐怕会找席沉拼命的。
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尹文才能够继续说下去:“我说过的,这个村子真正的村民在很久之前便已经被屠杀了,留下的那一部分,也不过是因为投靠了那些窃取者罢了。”
“嗯。”这算是席沉的回应吧,有点随意。
不过尹文并不在意这些。
或许是因为尹文真的太久没有倾诉了吧,又或者不开口的席沉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倾诉者,所以尹文忍不住将心中的一些话慢慢说了出来。
“那些强盗土匪杀了太多的人,那鲜血浸染了土地,若是你现在将这表面的砖石翻开的话,便会发现,这下面的泥土是呈现一种暗红色的。这种颜色,记过雨水的不断冲刷,最终浸入到了最深处。”
“这些真正村民的骨血已经与这个村子完全结合到了一起,不分彼此。”
“这种怨恨会不断积累,最终达到一种临界的时候,就会爆发出来,到时候那些强盗土匪都逃不掉。”
从尹文的表述中,其实就可以看出一些问题,这一点从上一次的交流中便能够看出一些的。
因为尹文的话里话外,好像并没有将自己当做这些强盗土匪中的一员,也没有将自己当做曾经的那些村民,这话里话外好像都将自己独立在外,放在了旁观者的位置。
语气中隐隐中还带着几分高人一等的感觉,对现在的村民是不屑的,嘲讽的,这就奇特了。
尹文分明就是在陌言村中诞生的,但是却从未将自己当做陌言村的一员。
还有他口中的那位祖宗,被槐木困在了祠堂中,好像会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一样。
席沉忍不住扶了一下镜片,尽量收敛了一下自己想要听故事的神态。
好在此时的尹文好像陷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并没有注意到席沉的神色变化。
此时席沉开口道:“可是现在的村子依旧是存在的,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吗?这些事与祠堂有关,还是说,与你的先祖有关呢。”
顺着席沉的话,尹文继续说了下去:“没错,如果不是我的先祖的话,这个村子早就不存在了,而现在这个村子也快走到末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