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冥婚(上)(1 / 1)

有人说,生命中,不断地有人离开或进入。-于是,看见的,看不见的;记住的,遗忘了。生命中,不断地有得到和失落。于是,看不见的,看见了;遗忘的,记住了。然而,看不见的,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记住的,是不是永远不会消失?

对我而言,忘记的东西,似乎能够开始慢慢回忆了。

“我确实活得艰难,一要承受种种外部的压力,更要面对自己内心的困‘惑’。在苦苦挣扎中,如果有人向你投以理解的目光,你会感到一种生命的暖意,或许仅有短暂的一瞥,就足以使我感奋不已。小夜,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喜欢你。比爱我的生命更爱你。”

‘女’孩坐在雪白的牛车上,她穿着雪白的衣裙,飘逸的长发柔软的垂下,不时被风抚动。村人形成的祭祀队伍很长,但是这一刻都停了下来。整个队伍都停住了。因为在队伍必经之路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伸出双手拦在了前方。

那是五岁时的我。我面无表情,牙齿咬的紧紧的。不管眼前的村人怎么劝都不愿挪动一步,如同磐石一般。长老急了起来,想要嘱咐几个壮年男子将我抱走。

于是‘女’孩默不做声的从车上走了下来。她不管任何惊诧的目光,径自走到我面前。

“我想和小夜说几句话。”她冷冷的对长老说。作为祭品的圣‘女’,在献祭的时候,最后一刻的愿望是很神圣的。于是长老和周围的村人都退了下去。远远的注视着我俩。

“你骗人。”我瞪着她。

李筱幽恬静的笑起来:“人家哪有。我早就说过要去伺候大神了。”

“你没跟我说是今天。”

“分手的时候见不到面不是更好吗?至少还有丝毫的希望,觉得对方在某一天终究能看到。”筱幽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夜,以前的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而当我终于明白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对错根本就不重要。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做好每一件事,然后等死。”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依然瞪着她:“不过我知道你骗了我。你说要嫁给我的,结果居然悄悄的逃婚!”

“人家才没有。手机txt你看,我们的结婚戒指,我到现在还戴着。”她从内衣里拉出了一条红线,线的别一头牢牢的栓着一块八音石碎块。

“小夜,你知道吗,八音石因为能发出美妙的声音,所以古人也会把它称为三生石。他们觉得石头中发出的声音,是上一世的恋人遗留下的记忆。我真的好希望,我和小夜的记忆也能残存在这块石头里,那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了。”筱幽的明眸中流出了晶莹的泪水。

小小的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看她。有时候真的觉得,她远远比五岁的孩子成熟太多了。环境让这个从小就遭受不幸的‘女’孩学会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我没有恨过任何人,因为村里人对我都很好。我不愿他们再痛苦下去。”她转过身,望着远处滔滔的洪水,养马河奔流不息的河水淹没了无数的田地和房屋,轰鸣的水中不断有死尸随‘波’逐流。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是为了抗洪而牺牲,还是因为措手不及而猝死。

“虽然没有父亲的记忆,但是我在他留给我的信中读到过一句话。后悔是一种耗费‘精’神的情绪。后悔是比损失更大的损失,比错误更大的错误。所以绝对不要后悔。但现在,我觉得自己开始后悔了。”

她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柔软,却十分冰冷。她全身似乎都在微微颤抖:“自从和小夜相遇后,我就开始后悔了。我听过一句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或许我的命真的很不好吧,刚开始感到自己快要抓住幸福的时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我用力拽住她的手:“你真的要走?我怎么办?我以后到哪里去找你?”

她默然,许久才用沙哑的声调,缓慢道:“我也不知道大神的宫殿在哪里。但是八音石会告诉你,我在哪,我在做什么,我活的好不好。大神有没有虐待我。”筱幽‘露’出笑容,很酸楚的笑:“所以不要担心,总有一天,还会再见面的。”

“哪天?”

“等你再次回到养马村的那一天,我发誓,会出现在你面前!如果我因为意外死掉了,小夜,我会留在奈何桥上,等待你九十五年!”

那天的夕阳很黯淡,景‘色’如同从前听过的一首无名诗人的小诗。所有的幸福在悲伤,所有的快乐在痛苦,所有的愉悦被纷扬。那位沉默的舞者,用最缤纷的辞藻在忧郁中涅磐,尘土飞扬,然后,尘埃落定……

‘女’孩重新上了牛车,祭祀的队伍再次移动。但是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曾经以为快乐要有悲伤作陪,雨过应该就有天晴。但是我的雨天过后,依然是雨。忧伤之后还是忧伤。没有筱幽做伴的日子,每一天都很难熬。

养马河的水在筱幽去伺候大神后丝毫没有退却的迹象,反而更加大了。洪水冲塌的地方越来越多,人类如同杂草一般死去,没有任何人关心谁的生命消逝了,只是担心,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来自各地的抗洪组织络绎不绝,但是在这种庞大的天灾面前却完全没有任何作用。白白牺牲的人反而更多了。在那个非常时期的日子里,我常常坐到养马河畔,望着河水,流逝,张牙舞爪的吞噬生命。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是想看看,金娃娃大神的宫殿究竟在哪个地方,自己,究竟能不能进去。能不能再看筱幽一眼。那样执着的感情,至今想起来,或许,幼小的心灵里,悲伤的不是别的,而是处在萌芽阶段,却已经断裂的初恋。洪水久久不退,养马村的人又开始准备起什么。直到有一天,老爸将我叫到了家里,让我和村人玩一场游戏。结婚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