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十四章 闪回前情(1 / 1)

周六下午,楚垣夕独坐茶室,迎来胡世恒的再次到访。这次胡总的来意很明确,就是要跟楚垣夕当面聊聊上市的问题。

上市这个环节虽然并不是一家企业从屠龙少年成长为恶龙的各个环节中最重要的一环,有许多战略选择以及战术操作的实施都比上市对公司的影响大。但是对投资人来说,无疑上市是最关键的环节,因为可以自由退出了,投资人手里的股权被赋予流通性,无疑更加主动。

当然,时至今日,全球经济面临衰退,对股票公开市场的影响尤其巨大,这个“ipo至上”的理念也在发生变化。因为,很多被投企业即便ipo了,本该欢欣鼓舞投资成功的大佬们愕然发现韭菜学精明了,找不到接盘侠。

特别是最近一年,独角兽们在公开市场上大量跌破发行价,按行话说叫做“破发”。比破发更惨的是没有成交量,按行话说叫“流动性枯竭”,也就是韭菜们都没钱了,无力接盘。

这种现象是极为可怕的,因为估值只能停留在纸面上,一级市场上入股的大佬们只要敢卖就是“无量空跌”,ipo之后反而没法收回入股的成本,还不如不上市,继续通过市销率、市占率等等指标扩大估值,进行后续轮次融资,这样反倒有人愿意在一级市场上接盘。

结果ipo了反倒必须要用市盈率之类的指标来研判了,关键是韭菜们的特点就是买涨不买跌,下跌的时候无论估值有多么大的吸引力,就是没人进行价值投资,于是越想卖就越是断崖式下跌,早期投资人纷纷砸自己的盘子,逼的上市公司不得不拿出宝贵的现金了进行公开市场回购,一步步走进恶性循环。

到了2019年6月,这一幕愈演愈烈,特别是纳斯达克上市的中概股。日均交易额方面,蘑菇街38万,如涵73万,这都是楚垣夕在之前重点批评过的……

要知道像蘑菇街和如涵这么大只的个股,都是某个领域的标准独角兽,一天股票买卖只有几十万,即使单位是,他们的早期投资者也不知道要做何感想。关键是在纳斯达克还不能对买对卖,什么对倒交易炒作量比吸引跟风盘乃至拉高了出货或者砸盘出货之类的我大a股惯用且管用的方式方法,在纳斯达克你用用试试?罚的裤子都找不到。

因此现在很多投资者大佬也学乖了,像小米这种在香江上市的,虽然股价是跌的,好歹交投还算活跃,如果一定想跑能跑的出来。当然这是个例,香江那边流动性本身就只集中在头部个股上边,仙股无数。这也是小米在香江的股价跌跌不休的原因,vc非要砸盘真是谁也拦不住,就连美团这种比较优质的,ipo之后也暴跌了三个多月,一路跌到去年年底。

因此大级别的投资人更注重投资标的的发展目标,最好是下一个tmd。“独角兽”10亿这种标准在流动性陷阱面前已经出现多次vc砸盘的现象了,严重缺乏吸引力。而小康的话语权则随着时间线的推进在自然加强中,不管信不信,反正我牛吹出去了,3000亿起步,你们看着办。

实际上不止纳斯达克,世界各地的交易所在交投方面都不大行,唯独我大a股十分争气。虽然走势一如既往,带有强烈的国足风格,但交易量上随便找只个股都是千万级以上,低于千万的凤毛麟角,羡煞旁人。

其实,大a股也曾经有过交投枯竭的极端情况,那是2005年史无前例大牛市之前,大盘赶底998的时候。那时的股民挂卖单,必须一手一手的挂,一次挂10手就能砸到跌停,会接到交易所电话,被诉操纵股价。甚至于某只股票十多天没有任何一笔交易发生,以至于很多散户以为它停牌重组了,还挺高兴的,然而并没有……

讽刺的是,当年998点之前的那段漫长的时间里,国内的创业投资环境还极为不成熟,创业者接受海外投资的居多,基本都以计价,甚至于pony抱着企鹅四处求卖但是没人并购。因此当年惨烈的教训并没有教育到目前活跃在天朝投资版图上的这些投资人大佬们。

直到今天这种情况下,这群没挨过毒打的资本才开始反思自己的投资策略,也是挺让创业者迷惑的。不过这对真正志在创业而不是财务自由的创业者其实是个很好的事情,因为ipo甚至很多时候还会起到反效果。

且不说融资方面ipo后的限制性,肉眼可见的现象是大a股一上市就变烂的公司多如牛毛,其中有的是本身就不行,强行粉饰财务报表也要上市的;但有的是真的在上市之前很有希望,但健康的增长途径被上市这件大事拦腰截断,然后因为遭到新股神话的爆炒而把所有管理层炒得心旌神摇,很难找回状态。

就算这关挺住了,早期投资人套利走人的时候呢?科技公司的上市和技术成功转化出爆款产品是两回事,爆款产品的希望近在眼前,然后被早期投资人利用朦胧利好高价出货使得公司扑街的例子还少吗?

所以创业者和投资者之间,关于ipo总会或多或少有一些矛盾。楚垣夕和胡世恒都明白这一点。

只见胡世恒稳稳的拿起茶杯,但是吹了吹,并没喝,而是把杯子端在嘴边问:“徐欣希望晚上市,至少五年之内不上,这点我同意。但我似乎听袁苜说你特别想在国内ipo,为什么?”

“首先法兰克福、伦敦之类的咱们肯定不去的对吧?您说的肯定是香江或者纳斯达克了。”楚垣夕没想到胡世恒纠结的是这个,“我不想去这两处,因为我觉得他们不好啊。国内上市的盈利要求,五年之后小康肯定能够达到了,我们后年开始盈利,到五年头上正好盈利三年,堂堂正正的排队就是了。”

“不是。”胡世恒面色古怪,把茶杯轻轻放下,“我们说的不是一件事。你说的是国内ipo的难度,我的意思是,去纳斯达克上市不是我们创业投资的本能目标吗?”

难道胡世恒是有那个需求?两种最佳获取的途径之一?“那个,胡总,是这样的,如果是的话,未来巴人肯定会有很多海外业务的,到时候通过投资协议退出也是一种方式也是一样的,以ipo的开盘价为准,你看如何?就是抽血太大的话得分批次的来……”

胡世恒瞪大了眼睛!“小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渠道的。我的意思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坚持科技互联网公司国内上市的吧?除非是铁了心思割韭菜,我看你也不像这种人啊。纳斯达克的监管,香江的监管,都胜过国内不知道多少倍,真正有实力的互联网企业哪个不想去?

正是为了企业能够健康的发展我才建议你慎重考虑,你可能是没有跑通过整个流程所以有一些什么错误的概念。ipo对公司是一场升华,交易所对ipo后的股票监管,对于公司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好的交易所能够促进公司进步,烂的交易所会对公司产生显著的负面影响,就像是……”

他在这里顿了顿,有些话不需要完全说出来,但是语气也变得相当慎重。

“ipo之后和ipo之前的公司很可能判若两人你明白吗?变化的是人心,所有人的心,也包括你自己的。”

说到“人心”,胡世恒请不自信的伸出左手,手心朝上五指虚抓,一边说一边上下颤抖,仿佛抓着一点什么。

“特别是像小康这种几乎全员持股的公司,靠自律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你可能没有经历过,但是我见过很多很多次了。其实徐欣、袁敬甚至袁苜也见过很多次。

国内的监管制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纠结的,这个你应该知道,所以才会出现高管想要卖股必须辞职的奇葩现象。这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人心,国内就没有什么真正的现代企业。现代企业需要现代企业制度的保护,也需要投资者和管理层的一致认可,咱们缺的恰恰是这种认可。

就算是万科的老王,名义上是现代经理人,实际上呢?并不尊重现代企业制度,并不尊重资本,搞的还是那一套。为什么这样?控制欲太强?不仅仅是控制欲,更重要的是,国内企业无论资本还是管理层,在a股的大环境下根本上还是并不认可现代企业管理制度。

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制度,法律是道德的底线,道德水准决定人心。所谓制度并不只是投资者教育,并不只是监督上市企业的信息披露不及时或者违规情况,并不只是对董监高违法违规行为的立案,并不只是保护二级市场中小投资者的利益打击老鼠仓,更重要的是通过制度的导向性,形成一种良性的共识,而不是类似丛林法则的共识。

我并不是在指责谁做的不对,毕竟a股市场诞生也才30年而已,跟发达国家不能比,一开始的历史使命又是那样的。

但是实际情况就是如此,不跟纳斯达克比,香江交易所的顶层设计也是非常优秀的,监管水平也有很大的差异。

所以你特别倾向于a股ipo,要一头扎入这个泥潭,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好像有什么顾忌?即使从企业良性发展的角度来讲,a股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你选这条路,可能未来五年是你的高光时期,但是上市之后呢?你会发现九九八十一难才刚刚开始,ipo只是两界山。

而我,资本是冷酷的,共富贵容易,共患难很难,我只能希望锁定期达到的时候股价处于高位。毕竟我名义上只是个财务投资者,卖出股票天经地义。”

胡世恒的说法深刻,但是对楚垣夕来说并不新鲜,因为原世界中也有其他大佬说过类似的话。

这种深刻的道理,不经历几十次ipo投资是难以看清脉络和源头的,感觉是那么种感觉,任何进入a股市场的韭菜泡个两三年都会产生类似的感觉,但是想要把话讲透很难。

恍惚间,他的脑海里不由得闪回了原世界中去年穿越之前的那场激烈的撕逼。

当时很容易看到的解决方案就是不要坚持a股上市,这样一年左右的时间足够完成上市准备。这也是很多投资人讨论的热点,虽然其中不乏一些看好小康未来发展因而不急于上市的,但是也有很多后期进入的,希望尽早实现自由退出。

而且那时小康的融资已经很吃力了,但对资金仍然有需求,如果坚持国内上市,证监会是有盈利要求的,时间和金额,就算当时就拆vie,也需要几年时间才能上,这期间还要投资人输多少血?

因此楚垣夕不得不正面回答投资者“你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在坚持什么”的问题,然后对喷。

当时楚垣夕是这么喷的:“你们说的都对,去纳斯达克很好,去香江也不错,那是现在!未来呢?不用等三年五年,一年之后呢?你们以为17年米国人反复恐吓打毛衣战是说说而已?床破上台就是为了跟我们打毛衣战的,毛衣战开打了之后纳斯达克还会像过去一样欢迎中概股吗?就算欢迎,以你们米爹的尿性你以为他们不会变脸吗?

睁开你们眼睛看看,全世界都在走向民粹,毛衣战打到什么程度谁能说的清?出了国门所有人狗屁都不是!去纳斯达克那不是送吗?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允许你私有化退市都是好的!你们是卖了股票跑了,小康呢?随便别人怎么收拾!”

“你纯粹危言耸听!”一个矿业集团出身的小投资人怒喷:“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就算真有也打不起来,咱们这条件能跟米国打毛衣战?打个屁啊出口一断直接就跪了!”

“对对对,直接怂就可以了,顶多强烈谴责。你杞人忧天过分了吧?”另一个做转口贸易的说,“别的都不说,咱们国家这么多的离岸公司,茫茫多啊,打毛衣战怎么办?所以根本没那事,明年还是风调雨顺又一年。”

“哎哎哎你这话说的没常识啊。”李靖飞顶着光溜溜的脑袋跳起来说:“毛衣战一开打就认怂,那米国人开出来的得是什么天价?宇宙价了都得是,所以打肯定是要打一打的,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你吃地沟油的命,操心操太多了吧?”矿业投资人哈哈笑着,然后问:“就算纳斯达克不去,香江呢?香江为什么不去?”

“我原则上没有排除香江,vie也还没拆。”楚垣夕皱着眉说。纳斯达克这个情况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即使别人不信他喷人也是有底气的,而且事情的发展估计会比他预期的还要糟糕,过程还要漫长,用来说服对方不行,但用来说服己方是可以的。

但关于香江的猜测,他就是纯的脑洞式猜测了,用来说服盟友都够呛,袁敬袁苜可能不置可否,但像李靖飞这种就未必吃。

他略微观察了一下多功能厅内各人的观感。此时已经吵了几个小时,从双层股权结构开始吵,吵到小康偏离了募集资金使用途径的原因,再吵到发展和融资之间的扭曲,甚至连盈亏平衡点都要吵一番,仿佛某些人很懂经营似的,最后才吵到上市,其中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点脸红脖子粗的架势。

随他们去吧!楚垣夕心说这群渣渣老夫已经足够尊重他们了,该尽的义务早就超额尽到了,但是这群渣渣对自己实在是……都怪自己平常过于宠着他们了,对他们照顾的太周到了,惯的!这叫慈父多败儿,要是再有一次创业机会,想都不要想,绝对不惯这个毛病!

随便他们怎么看吧,无所谓了,爱理解不理解吧!他心说一群渣渣而已,嘲笑就嘲笑吧,大象没必要在意蚂蚁的嘲笑。

“但是,关于香江交易所,我害怕。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启动香江上市的准备工作。”

“害怕?楚总还有害怕的事情?”另一个楚垣夕都忘记是干啥的投资人乐了,“是害怕浑水之类的做空公司狙击吗?财务没有造假的公司按说没什么可怕的啊。”

“我怕的是再来一场97年亚洲金融危机,甚至幅度更大。”楚垣夕木然说道:“那么大的震荡,小康万一没挺住折在里边怎么办?我们抗风险的能力到底有没有那么强?不好说啊。我是无所谓了,控制权反正不会变,顶多是某些业务线上的高管股票太多了忍不住跳车引发点连锁反应,但是到时候各位说不定也要交出带血的筹码。”

说是这么说,但是惊涛骇浪来的时候,到底是某些业务线上有人跳车,还是集体跳车,这事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