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惊呼,因为来不及惊呼,但是这团火把每个人的脸色都映得惨白惨白,诸首领的面容几成干尸般僵硬,秦石被吓得匆忙跑到祭台边,当然已是救不得了,就连楚涛都甚是震惊地凝视着君和。
谢君和大声冷笑:“恁多人,决断不出个所以然,又心向往之。我便替尔等决断了!”
死一般寂静,多少人辛苦追寻了半辈子甚至不惜用性命去换的铁尘诀,竟让他一扬手,化作了尘埃。风卷起片片纸灰,洋洋洒洒投向白色的大地,莫可追寻。
段诗雨亦是脸色苍白:“君和大哥此举,倒终是可慰父亲在天之灵。多年的武林争端,皆因铁尘诀而起,父亲数度欲毁弃而不忍。如今,此残卷既已不存于人间,世上从此少一段纷争。”
谢君和向高台下横扫一眼,私心杂念者终不置一词。
唯张洵老先生捋着长须轻言漫语道:“世皆昏昏,而我独醉。心无旁骛,无欲则刚。”
楚涛依旧凝视着谢君和,意味深长,
赵海骏头一个背过身躯,卷走一片阴霾。其后是齐家诸人,秦家诸人,最后楚涛轻轻挥了挥手,南岸诸人亦是散了。
秦石望着火盆里的残灰许久,竟仰天长叹:“好一场会盟,说是为江韶云而来,其实个个盯着那只剩了几页的铁尘诀,眼红着碎刃化尘的本事,而无一人提征伐之事,真真让人心凉。”
“仅一开局,来日方长。”楚涛奇诡一笑,“如此壮美雪景,不若弃了刀剑,来一段琴曲,也算不负天公之美。”
秦石听此提议,竟也一扫心中烦忧,附和道:“楚掌门多时不曾拂弦,不知可有生疏?”楚涛简单向君和交代了几句,便拽上秦石,二人一边闲言,一边向后厅会客处去。
诗雨愣愣地,一直站在原地,任积雪拂了自己一身,亦不动。雪海三两步奔向她,替她掸去雪花,挽着她的胳膊,低声宽慰。黎照临也过来了,柔声道:“不必介怀,几张残页,若能平息纷争,亦是善举。”
谢君和亦尴尬致歉道:“此事委实对不起诗雨姑娘的托付。他日,姑娘如有所求,谢某万死不辞。”
段诗雨努力地绽开凝结的双眉,轻松地向三人笑道:“我并不可惜这秘籍。反倒是要感谢谢大侠,给了铁尘诀最好的归宿——既非人间之物,又何必怜惜?”
“可……”黎照临颇不放心地望着她眼中淡淡的惆怅。
“那毕竟是父亲——是整个段家留下的唯一念想……”她平静地说道,“别为我担心了,这儿怪冷的,我独自待一会儿便好了。”
谢君和还想说什么,雪海已一把拽开了他:“都是你这坏人!我有话问你!”君和随着雪海一脚高一脚低地在雪中走出老长一段,都不见她回头,讶异道:“丫头,去哪儿?”
“不去哪儿。”她突然回过头来,在雪地里留下个灿若桃花的笑,眨着眼似有暗示。
他不解,她便指了指来处。
哦!他看到照临已解了冬衣,覆住诗雨的倩影。二人正并肩依偎,缓缓地向大雪深处而去。雪地里,两行长长的脚印,延伸向极远处,不一会儿,就已被一棵棵银树所阻挡,看不见了。好不温馨动人!
“咚!”一颗雪球直砸向他的后脑勺。“笨!”雪海的笑声在风里飞扬。
君和回过身结巴了半日:“他们……照临他……怎么?”
“说你笨吧!黎小哥都奋不顾身地为诗雨姐挡刀子了,你看他天天忙前忙后去哪儿不带上诗雨姐?大约在红霜镇跟上我们,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诗雨姐吧。”
君和望着满目俏皮的她,苦涩一笑,这才明白雪海故意把他拽出那么远的缘由,揉着脑袋叹息道:“这小子,竟有这心思!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雪海笑得更欢,只是,笑过之后,又是空落落的沉寂,尤其,她发现他正歉疚地注视着她,良久不动。
独与她相对,望着她的无邪,更加无言:“我送你回屋?”
“不用了——答应过你,离你远些。”她拒绝道。
“那么——”
“好啦我早就不生气了啦!”她故意要他放心似的大笑着,“刚才也用雪球砸过你了,扯平了呗!还有,我以前也没少惹你生气。”
君和依然沉默。
“哥哥正忙,我正好偷偷去练个一招剑术——不许告我状哦!”说着,她便蹦蹦跳跳地,不一会儿就融成了一个活泼的雪点。
脑海里又浮出噬魔之血的事,怜惜与不安,百感交集。
不知楚涛听闻此事又会如何,看来,有必要告诉他,在大战开始之前。
谢君和处理完碧莲洲的巡防,各处都关照过后,回到后厅。正听得琴音悠扬,若千回百转的愁肠,更似飞鸟不舍的盘桓。不由放轻了脚步。
曲终,掌声起:“如此妙音,殊为难得,冷夫人可谓女中豪杰。”是秦石的声音。
“不及楚掌门一成。”凤仪微叹,“可惜,这双弹琴的手,命该杀戮不休。”
楚涛浅淡的笑声如清风:“如今无论握剑还是弄弦,皆不比从前了。幸有刘前辈与照临兄相助,冷夫人的曦月护手亦帮了不小的忙。不然,我怕是连龙冥剑都已挥不动了。”
“对不起。”凤仪终是有几分伤感。一切的罪魁是她。
“旧事何必再提?”楚涛倒是格外轻松,“烽火岭中若是遇到江韶云,长河吟曲怕是唯一可与之相抗之物。可惜双手至此地步,已是力不从心。然,终不愿负了此等绝调。”
秦石却颇有几分沉重:“逐羽剑派以守护长河吟曲世代相传,然楚掌门以此曲作为北岸介入此事的交换条件,虽合大义,却恐怕有违逐羽剑派祖制。”
什么?这南北两岸的合作,居然以长河吟曲为交换的代价?谢君和闻言,心中着实一紧。一首长河吟曲,积累了多少楚家先人的心血?
“是非后果,我一身承担。”楚涛微微扬起嘴角,留下一个优雅的笑。
“你怎承担得起?”谢君和一个箭步窜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