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石微笑着为他添茶:“良琴遇知音,人生择佳偶,此乃乐事。放眼江湖,能让秦某在此设席以待的高人并不多啊!楚掌门如今所坐的位子,往昔是吾师张洵老先生之座。”
楚涛肃然起敬:“莫不是‘一琴傲南北,敢笑帝王师’的张洵先生?失敬失敬!”说着便欲让座。
秦石摁下他道:“吾师正随父亲布置大典,已数日不来望江台了。”
“那便甚是遗憾,张先生一曲‘卧龙吟’,当年让多少英雄击节赞叹,可惜无缘亲耳听闻张先生之曲。”
“来日方长,定有机会。”秦石笑得意味深长,大约也是知道,楚涛来了此处,要全身而退,必不是那么容易。他双手一摊,指向满室良琴道:“秦某好收藏名琴。今日楚掌门来此,可愿随我鉴赏一番?”
楚涛的目光早已将周遭的琴扫了一遍,冷不丁一撇嘴角道:“恕楚某不善奉承。”
“这是何意?”
“此屋内琴,材质参差,做工良莠,样式繁杂,年代不一。虽多,可称精品者,甚少。”
秦石的脸色不免尴尬了几分。要知道这里的琴,不是特意高价寻来,便是苦心托人不远千里带回。能进得了这屋子的琴,都经了秦石的千挑万选。
楚涛立即笑道:“自幼便与琴打交道,不免苛刻,秦大少不要见怪才好!”
秦石好奇道:“楚掌门以为,何样的琴才是最佳?”
楚涛却是话锋一转:“秦大少珍藏如此丰厚,熟知其心性的,却又有几件?”
“呃……”秦石顿时哑然无声,“琴的心性?”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楚涛起身踱步,在诸琴前停留,悠悠然道:“人有百情,琴有百心。有琴清越脆响,有琴古雅深沉,有琴曼妙委婉,有琴铿然果决。岂可同日而语?”
必有弦外之音。秦石终于听出了几分他借题发挥的意图,却也只好待他说来了。
“良琴易求,知音难觅。知音者,必知此琴长短优劣。必知何曲为此琴之所擅,何曲乃此琴所难承载。知音者,必知何音乃此琴之华彩,何音乃此琴之缺憾。更须知如何变缺为美。故,楚某从不怨言琴之长短,只言识琴之人。”
“受教了……”秦石拍手称道,“我总算明白楚掌门能坐镇一方的原因了。知琴之道,一如知人之道,知人善用,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大事可成!绝妙!”
“不敢……”楚涛谦和地摆手。
但是秦石笑得愈发尴尬:“故而,这满屋子的琴不能称之为精品,只因我暴殄天物?”
“楚某并非此意。秦大少能识琴之佳音,故而专修雅苑,特设佳居,汇名琴于此,足见秦大少对名琴之爱。只是,束之高阁,令之蒙尘,好琴再无好音,实在可惜。”楚涛轻轻拂去手中之灰,一步三叹道,“若漂泊民间,虽遭际堪忧,却也未必不能成一段佳曲。不闻知音之曲,岂不违背了秦大少藏琴的初衷?——恰便似这望江台众豪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