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看得真切,只怕陆骁性命有失,心中一急,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挥刀向着郑纶扑了过去。她用的是静宇轩教的近身缠斗之法,刀随身动,迅疾多变,虽有威力,却也自身凶险。郑纶不想伤她,急忙强行往回收刀,却不想辰年手下毫不留情,趁着空当,一刀削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亏得郑纶闪身极快,这才避过了断臂之险,可那刀口却是极深,鲜血瞬间涌出,眨眼功夫就湿透了衣袖。
辰年也有些意外,看看自己手中长刀,又看郑纶的伤臂,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郑纶抬眼看了看她,只垂臂退开几步,微微抿了唇,提指封住了那伤口附近的几处穴道止血。
就在这时,忽听得山下有人大叫道:“切莫动手,刀下留人哪,”
他几个俱都转头看去,见山下又來了一队人马,皆都是青州军的打扮,当头那人一面往这边狂奔着,一面不断地大声疾呼,正是辰年许久未见的邱三。
原來邱三带着人一路疾行,直到此刻才追了过來。他远远瞧见这边地上有不少山匪的尸体,又见辰年与郑纶打在一起,还当他们已是打了个你死我活,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只怕郑纶一时失手再伤了辰年。待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将辰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她还算安好,这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辰年冷眼看他,不等发问,邱三那里已是连连摆手道:“误会,都是误会。”说着,忙把郑纶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说道:“郑将军,世子爷早就知晓谢姑娘在这山里,他是有意放她在此,你今天可是惹了大祸了,你把大伙都想掩住的事情一下子给揭穿啦,”
郑纶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以为世子爷并不知道她在此地。”
邱三看了郑纶两眼,颇有些同情他,又道:“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不过幸好谢姑娘并未受伤。只是她那人十分护短,你杀了她这许多手下,怕是不能善了。”
郑纶皱眉道:“我沒杀她手下。”
邱三脸上却是明摆着不信,向着地上那些尸体轻轻地抬了抬下巴,道:“那些人不是你杀的,”
郑纶瞧他误会,便道:“那些是虎口岭的人,不是谢姑娘的手下。”
邱三听闻这个,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他此刻才注意到郑纶受了伤,不觉吓了一跳,惊声问道:“你胳膊怎样,”
郑纶干干地扯了扯嘴角,答道:“无事。”
邱三嘬了几下牙帮,这才硬着头皮回身去看辰年,未曾开口先露笑容,面上一副巧遇故人的惊喜神色,道:“哎呀,好巧,竟然在这里遇到谢姑娘,您近來可好,”
辰年沒有应声,只站在那里看他。
邱三自己也觉得无趣,颇为苦恼地挠了挠脑袋,考虑了一番,这才试探地问辰年道:“您这是打算去哪,可需我派兵送你,”
辰年听出他是要放自己离去,便道:“不用了,多谢。”她说完便走,走得两步却又停了下來,迟疑了片刻,这才走回到郑纶身边,小声说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伤你。你那日能放我,我其实十分感激。”
郑纶垂目,淡淡说道:“谢姑娘客气了。”
辰年勉强笑了笑,转身便走,竟是看都沒看陆骁一眼。陆骁瞧出她恼火得狠了,再不敢多生枝节,忙在后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往北疾行了十余里,辰年都沒得停下的意思,陆骁只得紧追两步扯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谢辰年,我错了。”
辰年却是怒极,用力甩开了他的胳膊,仍是埋头走路。陆骁见状,连忙闪身拦在了她的身前,再次赔礼道:“谢辰年,我错了,”
辰年愤然抬头,红着眼圈说道:“陆骁陆大爷,你沒错,你勇猛无敌,视死如生,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哪里有错,”
陆骁呐呐地说不出话來,憋了片刻,才道:“我气他说那些话,更气他那样对你,我不喜欢你和他说那些话??”
“我也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辰年嘶声说道,她强行忍着眼泪,却逼得鼻腔阵阵发酸,“你以为我喜欢和人那些话,你以为我愿意把那些的事情揭开來给别人看,你以为我愿意去博别人的同情,我不愿意,我一点也不愿意,我宁可被人捅上两刀,我也不愿意叫人可怜我,”
陆骁听得心中闷痛,又不知该如何劝她,呆愣了片刻,索性上前一步,伸臂将辰年揽入怀中,将她的头用力地压在自己身前。
辰年又喊得几句,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她自小便争强好胜,喜好面子,与郑纶说出那些话,心中本就觉得十分难堪,不想陆骁却还这样愣青,为了争一时意气,竟和郑纶性命相搏。
陆骁一直沒有说话,只用力地搂紧辰年。
辰年哭得一会儿,心中的委屈发泄出來便觉好受了许多,可头脑一冷静,却就觉出尴尬來了。陆骁仍抱她极紧,她不露痕迹地挣了一挣,竟是沒能挣脱。她想了一想,便直言道:“陆骁,你放开我吧,我沒事了。”
陆骁闻言愣了一愣,这才忙松开了她,一连往后退了两步才站住了,面上也是有些尴尬之色,不知该和辰年说些什么。
辰年暗忖此刻越是扭捏越是尴尬,不若就大大方方的好,于是便道:“多谢你安慰我,我沒事了,咱们快些去寻崔习他们,省的叫他们担心。”
陆骁也忙跟着点头,道:“好。”
两人都有意避过刚才之事,谁也不再提起,只忙往前赶路。又行片刻,却见朝阳子并静宇轩带着寨中的人从迎面赶过來了。肖猴儿一见辰年两个,面上顿时大喜,老远就大声叫道:“师姐,师姐,”
朝阳子行在最前,第一个赶到,上下打量了辰年与陆骁一番,问道:“可有受伤,”
辰年笑道:“沒事。”
朝阳子这才放下心來,却是又说道:“难得,难得,以前就听我那师弟谈起过郑纶,说此人年纪虽不大,却是习武良材,便是我师弟也沒把握胜他。你两个能从他手里全身而退,也可算是走运。”
静宇轩听了却是不悦,道:“若不是你这黑老道破了我的神功,区区一个郑纶算得什么,”她说着转头又看向辰年,喝问道:“丫头,你可要随我修习五蕴神功,”
朝阳子听了这话便要着急,辰年怕他两个再起嘴角,敢在朝阳子之前说道:“他们离得不远,便是虎口岭那帮子人也在这附近,我们先回牛头山再说。”
肖猴儿听了,奇道:“咱们这就回牛头山,不在飞龙陉做买卖了,”
辰年道:“不做了,飞龙陉马上就要走兵,咱们惹不起。”
众人虽心有不甘,可这些日子來毕竟也做了不少买卖,所得甚是丰厚,又见辰年决意回牛头山,并无一人出头反对。
他们自回了牛头山不提,却说郑纶与邱三这里,郑纶由着亲兵为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伤臂,瞧那副手欲言又止,郑纶想了一想,便道:“今日之事无需为我隐瞒,我自会向世子爷去信请罪。”
他既这样说,那副手这才放下心來,又道:“统领先放心,便是世子爷问起,属下也会统领申辩几句。”
郑纶摇头,道:“无需那般,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那副手应诺,一旁邱三却误会他们是说今日撞到辰年之事,忍不住插言道:“郑将军,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郑纶并未说话,只抬眼看他。
邱三等半天沒等到他的回话,只得自说自话道:“我是觉得,这事自然是不能瞒世子爷,可要怎么说,却是在咱们了。只说您无意间在飞龙陉里遇到了谢姑娘,本想劝她回去,却不小心和她起了争执,最后因不敢伤她,只得放走了她。你说这般说可好,咱们既不算说瞎话,又不至于惹得世子爷不悦,您说呢,”
郑纶说道:“在你。”
邱三又道:“既然这样,我觉得您也沒必要为了此事专门写信向世子爷请罪。”
郑纶看他两眼,这才说道:“我请罪不是为了今日之事。”
邱三并未听到之前辰年与郑纶的对话,不禁面露不解之色,“那是为了??”
郑纶面露苦笑,道:“是之前青州的事情,谢姑娘从世子爷身边逃脱那日,搜寻城守府时,我本发现了谢姑娘,却沒向世子爷禀报。”
邱三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都沒合上嘴。他当时虽已在薛盛英军中,可却也知晓封君扬为了寻找辰年差点把青州城翻了个底朝天,万万想不到却是郑纶从中放水,叫辰年逃脱。
半晌之后,邱三才满是佩服地叹道:“郑将军,您胆子真大。”停了一停,又感叹道:“您比我讲义气多了,邱三惭愧。”
郑纶也说不清自己当时为何会放了辰年,是为芸生小姐抱不平,还是被辰年的眼泪打动,不过他既做出了那事,就沒想着能永远瞒住世子爷,眼下被揭破,心中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
这样一想,他索性便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写入了信中,差了快马给封君扬送去。
封君扬人在云西,收到信已是十日之后,在这之前,其实他已经收到密信,知晓了此事。可在见到郑纶的亲笔信后,他仍是闭目沉默了许久,这才轻声问顺平道:“他这般行事,是为了芸生,还是为了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