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缱绻阑珊’的人很危险。”
在上线之前,柳大才子发了这句话以及一张游戏截图,图中是死相异常难看的甜蜜蜜。虽然截图是极具震撼力,但对比起缱绻阑珊此时吐露的字句,真的微不足道——三苗教毁了就毁了,有什么关系?
…………
“我也算三苗教的决策者,虽然你是阿缱喜欢的类型,但是呢,阿缱还是知道轻重的,不可能为了你就葬送整个组织。”
“你好天真啊,御清锋。”
“你玩这个游戏多久了?你还看不到情况有多严重吗?”
“我们这次和唐门的冲突是势在必行,帮你只是顺手施为,你连建议权都没有。”
“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你啊。我对你太失望了。”
“你站在道德制高点,居高临下地批判我,批判我这个帮助你的人,你难道不无耻吗?”
…………
那些刀子一样的话早就扎进屠诗心窝,而说那些话的人,现在轻描淡写地就想把刀子拔出来。屠诗的郁闷、愤怒蓦然失去了假想敌,让他更觉荒诞。他真切地感觉到,有些人披着人皮却没有人心,你可以和他沟通,但你永远不能理解他。
他傻乎乎地问:“那你到底想怎样?”
“阿缱说过很多遍啦!”缱绻阑珊皱眉,嗔道:“阿缱只想帮你!”
“有必要帮到这个份上吗?”屠诗还是无法理解对方的思维。唐门和三苗教冲突,中间还有博亲王这个庞然大物,这种等级的阵营冲突牵扯了多少人啊,谁想到只是为了帮助一个通缉犯吸引大众注意力?!
“因为你是阿缱喜欢的类型啊。”缱绻阑珊理所当然地回答,看向屠诗的眼神带点怜悯,仿佛屠诗才比较不正常。
“哈,哈哈,你是疯子。如果在现实世界遇见你,我已经报警了。”屠诗伸出手,同时发了好友申请:“但你并不是为悬赏金而来,这点我可以确信。你根本不在乎钱,你甚至不在乎这个世界。”
缱绻阑珊笑着握住屠诗的手:“万岁!你终于理解阿缱啦。”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屠诗百感交集,连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肯信任缱绻阑珊。不对,完全谈不上信任,这人为了所谓的“喜欢”可以肆意妄为,谁知道哪一天就“不喜欢”了呢?两人关系宛如沙子筑成的堤坝,坍塌只在一瞬。“等我洗雪罪名后,我再找机会还你这个人情。”
“阿缱是在乎报答的人吗?”
“也对。那就这样吧。”
屠诗转身,按照地图的指引,走向王爷的寝室。
目送那孤峭背影远去,缱绻阑珊双手合十,痴痴地道:“御清锋,我不会害你的,我只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你。徕卡长老,你不是总担心我和他走得太近吗?”
长老不知何时出现在其身后,闻言,冷哼道:“大人乃万金之躯——”
“行啦行啦,什么万金之躯,就是个培养皿而已嘛,我都不爱惜自己身体,还用得着别人来替我爱惜吗?长老啊,你别看现在我和他走得近,但在将来,他会走得比谁都远,抵达人类不可能抵达的地方,把我抛得远远的。”
缱绻阑珊忽然叹了口气:“可是他现在畏手畏脚,完全不在状态——长老你听过《伤仲永》吗?明明有令人嫉妒的才能,却任其荒废,多可惜啊!他必须抵达那个地方、那个要用纯粹之‘恶’当做敲门砖的至高境界。所以他需要我。我会是他的诤友,我要督促他,我要培养他。长老,你猜我会怎么做?”
徕卡长老道:“不知,您请说。”
“你好笨哦。我们三苗教从来就只有一种方法吧?”
“您是说——”徕卡长老瞪大眼睛。
“整个九州就是一个大罐子,御清锋要不断吞噬其他毒虫,不断成长,最后成为‘华夏’毒性最烈的虫子。是不是很有意思?”缱绻阑珊笑得分外灿烂,简直神采奕奕。
徕卡长老眼神复杂,只能应是。
“缱绻阑珊,你居然敢袭击王府,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一个女声响起,原来是面容冷肃的甜蜜蜜从园林小径而来。小雨洒在她身上,打湿衣衫,曼妙身材尽显,她却不以为意。
“长老,退下吧,她不可能伤到阿缱一分一毫。”
看着苗人长老离去,甜蜜蜜笑得分外娇媚:“连NPC都遣走,你真的是太自信了。上次是我太大意,这一回,我有更猛的毒,你有兴趣尝尝吗?”
站在廊内的缱绻阑珊抬手,端详自己袖子上的花边,答非所问:“他怎么没注意到阿缱今天穿得很漂亮呢。唉,直男。”
“穿这么漂亮干嘛?死的时候会比较上镜?”在甜蜜蜜说话的时候,许多玩家纷纷涌入这个庭园,一步步向苗女逼近。
缱绻阑珊穿的就是其入城时候的衣服:彩虹颜色的长裙,大大小小的色块在裙面堆砌出让人惊叹的层次感,华丽繁复,假如这雨中庭园是一幅画,缱绻阑珊就是清冷画面中唯一的亮色。苗女盘了个典雅的汉人仕女发型,发上插金步摇,脖颈上镏金珊瑚串儿,双腕翡翠镯,腰间金丝带,样样齐全。
画中人微笑道:“若论死时的上镜程度,阿缱自愧不如哦。”
下一个瞬间,缱绻阑珊裙面上的色块飞腾而起,扑扇翅膀来回飞舞,原是各色蛱蝶;金步摇抖着身体从发丝中钻出,却是一只身材瘦小、尾巴奇长的金蝎;镏金珊瑚串儿崩散开来,乃是金红二色混杂的玲珑瓢虫;翡翠镯落地,却是两条三角头的青蛇;腰间金丝带沿着缱绻阑珊的嫩白大腿蜿蜒而下,乃是一条大得过分的异种蚰蜒。这些毒虫也不敢进入雨幕,只在屋檐下飞舞,把游廊打造成水泄不通的防线。
铅华褪尽,那个黑衣、黑裤的赤足少女在群虫之中伸了个懒腰:“万蛊噬身的苦头,你还没尝够吗?”
甜蜜蜜脸色惨白,双手直发抖。她深呼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道:“蛊虫怕水,给我……拆了那个走廊!”
汉人玩家们齐声应诺,一拥而上。
恰在此时,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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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经过两个晕倒在地的卫兵后,屠诗不禁感叹这次行动真的出乎预料地顺利。王府的守卫力量全被调走,他如入无人之境。他一边对照地图,一边打腹稿——等会见到王爷,总不能说错话,对吧?
柳大才子分析过,屠诗手里有筹码。假如王爷的病乃是瘴气之毒,屠诗手中的“蟾蜍酥油”或可解毒。若能治好王爷,或能翻案?当然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只不过在三苗教的帮助下,可以试着争取一下。
来到寝室门外,屠诗觉得有些不对劲。府内别的建筑物有二楼,这寝室只是一间平房?但是门缝里有药香飘出,却又做不得假。没时间犹豫,他推门而入,只见房内烟雾缭绕,光线昏暗,有个烧着柴火的灶台,药锅子里咕嘟嘟翻着泡;灶台旁是药材堆积如山的桌子,巴掌大的灵芝和人参随随便便搁在砧板上。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给炉膛添柴,
很明显,这里是药房,不是王爷寝室!屠诗确信自己没走错路,那只剩下一种可能:提供地图的人——也就是内应——在地图上动了手脚!
“你是什么人?”那人直起身来,一边拿软巾擦拭双手,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屠诗。他有着一头乱糟糟、掺杂银丝的长发,任它们披散在肩头,胡子也不打理;他额头有几杠皱纹,法令纹也很深,可见已不年轻;他穿着样式简单的粗布袍子,袖口挽到臂弯,许是方便工作;他的嗓音浑厚,虽带讶意,却不慌不忙,自然而然流露气度。一句话概括:这是一位比较帅的老男人。
难道这位就是博亲王?说好的卧病在床呢?难道从头到尾都是骗局?
“小子,你发什么傻?我问你话呢?”老男人把擦手巾一扔,双腕撑住桌面,屁股往后一靠,笑道:“我耐心不好。”
屠诗无暇思考,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是我先问的你,你要是不想回答,我可以毒哑你,让你这辈子都不用再回答任何问题。”
毒哑?看来也不用再问了,能在王府用毒的,难道还有除唐门子弟以外的答案吗?!既然此人是敌非友,屠诗也不客气,横剑在胸:“我不想和你打,让我走。”是陷阱,这绝对是陷阱!内应把药房标记为寝室,明摆着阴三苗教一手!这件事必须告诉缱绻阑珊,否则三苗教会有大祸!
啪地一声,屠诗眼前一片漆黑,脸上生疼,下意识伸手摸脸,摸下来一块带着药味的软巾,心下骇然。他再看向老男人,对方刚用来擦手的软巾已经消失不见,难不成就是扔过来的这一块?!两人相隔只有三步,但是,以屠诗的【苍瞳】,都完全捕捉不到对方曾有过“投掷”的动作啊!!!
“我虽然主修毒术,但是暗器手法也马马虎虎,你不要指望走了。”老男人笑得极其促狭,仿佛是一只在逗弄老鼠的猫。
“恃强凌弱、以大欺小,也是高手所为吗?”屠诗心知碰上硬点子了。他的剑再快,也快不过对方的暗器,不与对方交手才是明智选择,于是他搏一把,用激将法,兴许能有一线生机?
“我以为剑客都用剑说话,没成想碰上个用嘴巴说话的,奇哉怪也。”老男人左看右看,视线从药钵、剪子等用具上掠过,似是在挑选合适的“暗器”。
【龙息】发动。
屠诗没有逃,他知道自己转身的瞬间,背后空门就会镶嵌上一把暗器,然后自己死得不能再死。双方相隔只有三步,这是危险,也是机会,而唯有勇者能从危险中寻到机会。
“【龙息】?”听到呼吸声的老男人把注意力再度放到屠诗身上,眼神略有迷惑:“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屠诗拔剑在手,体内真气流转,阴降阳升。因为怕被人认出身份,他用的不是“幽红”,而是甚少使用的六剑之一:雏菊剑。白亮的碎片拼凑在一起,形成参差不齐的剑身。
“‘雏菊’?”那人瞥见碎剑,一语叫破,伸手便夺。也不知他是什么手法,屠诗手腕一麻,剑便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