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湖起风波 第三十四章 课业?走两圈(1 / 1)

笑御清锋 千江花火 3201 字 2个月前

夜深。

院里挑灯。

屠诗站在缸上,弯腰驼背像个辛勤大半辈子的老农,右手握剑,剑不断朝水面刺去。

反光的水面上两根白色鹅毛特别显眼,如在星河中团团乱转。之所以从一根鹅毛增至两根,是因为屠诗太会偷懒了,提剑只提一寸,鹅毛还没完全浮起就捅,让易无涯气得直嚷“好啊和我来这招”。两根鹅毛则保证屠诗不能再偷懒,一根刚沉下去另一根就已浮起,屠诗必须持续不断地交替刺中两根羽毛,难度更高,而且动作不能大,一大就重心不稳,他摔了几次,早就吃足苦头。

保持重心稳定听起来好像很专业,其实不然,大多数人都能做到,特别是小时候——小孩子放学后走路回家,不是挺喜欢在窄小的马路牙子上晃悠吗?如果要向右边摔去,就把身子侧屈,努力把屁股撅向左边;一旦觉得摔不下去了,又马上把身子侧屈向另一边,将重心稳回来。左扭右扭,两手乱挥,这样的小孩子真是憨态可掬。

由上面案例可知,人体重心在小腹,道士和武者称该部位为“丹田”。有句口诀叫“气沉丹田”,其实就是腰腹部肌肉用力,方便找准重心,达到一个力的平衡,只不过古人讲得比较抽象,只能意会,不能言传。顺带一提,咏春的二字钳羊马就是重心下沉的桩法。

屠诗稍微搞懂了重心的概念,这时左师傅又提出了更变态的要求:一边刺鹅毛,一边在缸上转圈。妈蛋这和走钢丝有什么不同!可屠诗又不能不走,因为左师傅拿了一根树枝当作教鞭,不停抽向屠诗双足……为避免皮肉之苦,屠诗只好胆战心惊地走在缸沿上。

他决定顺时针走,因为这样可以保持右手在内侧,方便他这个右撇子随时出剑。第一步先踏左脚,没事,然后踏右脚,好,身子要持续扭着,虽然摇摇晃晃——

“别光是脚动手不动!”左师傅狠狠抽了一鞭子,啪地抽在屠诗脚边,吓得屠诗一哆嗦,脚底一滑,就要往缸口摔去!缸子不算大,这一摔,缸沿绝对硌得骨头生疼!他急中生智发动【缩地成寸】,硬是横移几尺,摔在平地。然而左师傅的鞭子如影随形,抽在他屁股上:“和我来这招!不准用牛鼻子教你的道术!快起来!”

妈蛋我要欺师灭祖啊啊啊啊!

灰头土脸的屠诗爬起来继续训练。他注意力都放在脚上,难以兼顾手上动作,往往只能刺一根鹅毛;想要交替刺两根鹅毛的时候呢,可能身体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脚又慢了下来。最可恶的是易无涯还一直从旁干扰,树枝冷不丁抽在缸上,噼噼啪啪的,比抽自己身上更难受……

不好,一个走神,又要摔了!

屠诗发动【箭步】。《乾坤》技能不是喊名字就能用出来的,一定要按技能要求做好准备(比如说道士作法都要诵唱“急急如律令”),而【箭步】需要双腿起码一前一后分立,然后爆发力度,才能顺利发动。屠诗眼看要摔向缸里,情急之下,踩着缸沿用力,勉强蹬出三步远,在空中划着抛物线坠地,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如果说通常状态下发动【箭步】后他如一支凌厉的箭,那么现在简直就是一支被新兵射歪的箭,惨不忍睹。

“继续!”易无涯的声音分外无情。

屠诗摸摸膝盖,感觉隐隐作疼,看来是摔出瘀伤了。唉,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屠诗翻身上缸,动作拖泥带水的,感觉身体已经不太利索了,于是更加小心翼翼。他开始测算落脚点。以正常的步幅,他在缸上走一圈要走四步,只要尽可能地走准四个点,身体重心微微向缸的中心倾斜,应该可以一口气走完几圈。至于几圈之后因为重心太偏斜而摔向缸里……这种事到时候再说吧!

于是屠诗深吸一口气,真气流转,阴降阳升,下盘顿时稳了。他依照原计划快步行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全都踩踏在预定地点。缸沿极窄,所以他借助缸的内壁下脚,因此重心向内侧倾斜乃是必然。他不假思索地行走,注意力就可以集中在手上,剑锋连连点出,鹅毛此起彼伏。

第三圈!

走到第三圈,屠诗的重心已歪得不可收拾,要摔跤了!这时他刚好收剑,再度出剑,剑的方向是面前的缸沿!剑锋点在实物上,虽然剑身压成一个弧度,但弯而不断,随即产生弹力,让屠诗重心得以移回!以剑作棍用,以反作用力支撑身体,这个方法很简单,却非常有效!

然而左师傅又是一教鞭抽来:“尽耍小聪明!剑是杀人用的,别在你手里糟蹋了!”

摔得屁股麻痹的屠诗心中悻悻。剑容易磨损,平常就不应与其他兵器交击,刚才那一下就让剑锋钝了点,即便这只是一把最下等的10级铁剑,它也不该遭此待遇。可不这么做又怎么能保持重心呢。该死的师傅,竟然不让自己取巧!

没说的,上缸。这回屠诗学聪明了,开始琢磨怎么在重心不稳的情况下发动【箭步】——如果摔下缸来无可避免,倒不如尝试摔得不那么重。这次坚持走了四圈,然后屠诗【箭步】脱离,在半空中时身子已微微扭动,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落地。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妈蛋,这次总算没摔伤!

接下来就是枯燥乏味的练习。

易无涯满意地点点头,坐在台阶上,扭头看向南方。

海青真人不知何时走出,也一同看向南方。

与此同时。

度人观。

正和师爷探讨道学的王越南道长猛然坐直,神色由冲淡平和转为毅然决然,一下子由出世转为入世。

师爷察言观色,问:“道长,怎么了?”

“那只妖孽出现了。”王越南持续发动【望气术】,有些不解。当日他重伤了妖怪,妖怪潜遁,散布“妖力之种”,催化毒藤为魔荆,以魔荆为炉鼎,最终吸取炉鼎妖力而痊愈,按理说现在时日不长,妖种未熟,妖怪不应该冒险现身才对。难道有什么变故,逼迫妖怪狗急跳墙?

在他眼中,南方死尸林冒出一大团青黑色妖气,完全不溶于夜色,如火炎耸动,在望气术中,这个现象称为“气焰嚣张”,包含攻击、进取的意味,说明妖怪有意侵攻杀戮。忽然,另一个浅金色、混杂丝丝血色的光源出现,逐步接近妖怪。金色堂皇大气,是灵气的象征,这人十有八九是道门师兄;但有血色,说明曾造杀孽,这又是许多正一道弟子的特征,因为道士染杀劫,多半是斩妖除魔所致。

如此说来,有位路见不平的道友想要斩妖除魔!

王越南起身,打一稽首,道:“今夜有事,不能久陪,请先生海涵。”

“道长可是要去除妖?”师爷机灵,也立即起身,心说鲍大人委派的任务总算可以完成:“可道长的伤……”

“无妨。”若是形成二打一的局面,区区皮肉伤算得什么?

师爷心中暗喜,不必他主动开口,对方就去斩妖除魔,真是极好的。他行礼道:“祝道长旗开得胜,保忆北城一方平安。”

除妖解了心结之后便回山清修,你们如何留得我保平安?王越南也不说破,笑道:“他日有缘,再与先生论道。”

送走师爷,王越南赶向南门。在他眼中,一道一妖两团气息凑得极近,不像是打斗,倒像是在说悄悄话。有蹊跷。前方很可能有危险在等着自己。王越南很想就此停步,但好奇心却催促他不断前进。比好奇心更重要的是,他必须除灭妖魔以解心结,否则心境难以恢复平常,会影响修为。

他站定,看着面前两人。一人全身覆甲,仅留一双长满刚毛的黑手,正是蜘蛛精;另一人穿着简单,非僧非道,脸上戴了个滑稽的猴脸面具。

落穴之野上坑洞甚多,大大小小,构造独特。夜风吹过地面,风声亦高低起伏,时而阴沉,时而尖锐,鬼哭十里,听者毛骨悚然。远处的死尸林亦在风中微微晃动,叶音纷繁细碎,悉悉索索,如蚕虫嚼桑,又如蚰蜒爬地,恶心感随着声音围绕身边,仿佛有东西随时会扑到身上。

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妖怪和道士并肩而立,更显怪诞,纵然王越南身怀道心,也略有不安。他手抚美玉“五阳雪膏”,默念《黄庭经》,心神稍定,问:“阁下何人?”

“叫我丁大师即可。”

道士从不以能力自居,要他人称自己大师,是万万不可能的。此人口吻不似正派中人,反倒有点邪派的味道。这样又能解释得通“大师”两字,邪派不拘泥“道长”、“真人”这类道门尊称,“大师”、“老怪”之类的都可以。可邪派人又哪来一身灵气?灵气宏大,但需要日积月累,邪派为求速成,因此少有修炼灵气,多修炼会损伤身体却更具杀伤力的煞气、秽气等阴邪之气。

“丁师兄为何不斩妖除魔?莫非与妖怪勾结?”

“王越南,为什么忆北城这么多高人,没有一个出来降妖,唯独是你出场呢?”丁大师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