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齐军已经从三个方向逼近济南,许平小心地指挥着部队与之周旋,努力地寻找对方的疏漏和战机。现在许平对付齐军的气球也有了一些心得,比如气候恶劣的时候对方气球的出动能力就会受到明显的影响,虽然气候同样会给顺军造成一些麻烦,但总比在对方的眼皮底下打好。
期间许平并不是完全没有发现某些战机,不过他并没有发起反击,因为都不是很好的机会,而且齐军的兵力十分密集,前进的也非常小心,一旦反击失利被对方黏住,以顺军的薄弱兵力很可能就会出现危机——现在虽然已经很严峻但许平还是可以设法拖延时间,他还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比较好的机会,就算不能彻底扭转局面也能大大改善顺军的态势。
许平和李定国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李自成和其他援兵的到来,虽然即使加上秦、辽两藩的兵力顺军也处于绝对劣势,但无论如何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不过许平并没有等来援兵而是牛金星。
“陛下殉国了。”
这是牛金星见了许平和李定国后的第一句话,他告诉两人孙可望和吴三桂发动叛变,突然攻入北京包围紫禁城。为了支援山东北京忠于顺王的军队已经寥寥无几,眼见大势已去,李自成就让入卫的文官们寻机逃生,他则带着家人、卫士做最后的抵抗。
“果然,独眼破了相,终归还是没有帝王名啊。”
这是牛金星和李自成分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李过、李来亨均在北京保卫战中战死,当李家人吸引了叛军的主要注意力时,牛金星则在几个卫士的拼死保护下逃出北京。
牛金星把个孩子交给许平,这个五岁的男孩是李来亨的孤儿,母亲也失陷在北京,他是李家最后一线骨血。黄石的前世李家五代抗清无孑遗,最后李来亨父子也以身殉国,而在这里则有所不同。牛金星把两个李家的孩子交给许平后,突然郑重叩首道:“以往种种,皆是我一身之过,还望大将军善加抚养,不忘主上昔日恩义。”
“丞相请起。”许平连忙把牛金星拉起来:“丞相何出此言?”
“大顺已经完了,我再也不是什么丞相了。”牛金星突然老泪纵横,这次叛军突袭北京,一夜之间满朝官吏就都投向敌方,为了保护小王子突围,连牛金星的长子也战死于紫禁城前:“王太孙临别时让我一定来找两位将军,说纵使天下皆反,两位将军也会抚养他的遗孤长大。”
“自是如此。”许平当然不会把李来亨的儿子当作礼品交给南齐,李定国此时也是怒发冲冠,立刻就要起兵杀还京师,讨伐吴三桂,至于孙可望一起造反的事情李定国依旧心存疑虑,觉得可能是牛金星道听途说,误会了他义兄。
安排牛金星住下后,许平和李定国就连夜商议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北京失守,山东的这些顺军四面被围,不用说对方来进攻,就是对方不来打靠着半个山东的地盘也养不起六万大军。
“回师北京,讨伐逆贼,为先主发丧。”李定国依旧是这个看法。
“如此恐怕会军心大乱。”周洞天觉得一旦公布李自成死讯,顺军的士气就会一落千丈,在这个形势下,恐怕没有人会认为顺军靠着半个山东还能东山再起。
“不过我们想瞒只怕也是瞒不住的,”许平长叹一声,他估计齐军很快就得知此事,而且马上就会传遍山东:“事已至此,欺众也是无用。”
第二天,许平就派人去请牛金星,让他出来向官兵讲述事情经过,但是卫兵却报告说牛金星的帐篷人去营空,只留下一封信自称无颜再面对前方将士,而牛金星也从此不知所终。而山东防御使得知朝廷覆灭,秦、辽皆反,顺王战死,自己的父母妻子皆失陷北京的消息后,也在自己的衙门里伏剑自尽——直到这个时候钟龟年仍在努力筹措粮草和人员。
很快孙可望参与叛变的说法得到证实,他高高兴兴向南齐请功,此时他的军队已经攻克太原,把李定国的亲信和家人都一把火烧死在晋王府里,用孙可望的话说:逆贼李定国已经是一条丧家之犬。
李定国和他带来战场的长子闻报自然是惊怒交加,不过冷静下来的许平反倒不同意反攻北京了,他猜测南齐的海军可能已经把部队军队运到天津配合叛军。而且以北京之坚固,孙可望和吴三桂全力坚守,就是没有齐军没有派去援军也不是许平这支孤军能立刻拿下来的,此刻如果立刻退兵回攻北京还会失去山东的所有仓储,并被身后的几十万齐军一路追击,那转眼之间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得为数万将士着想。”随着李自成身亡的消息传到山东,跟在许平背后的齐军顿时一片欢腾,士兵们都知道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他们马上就可以重返家乡了,很少有人愿意在这大胜的前夜战死,齐军不但停止了继续逼近,而且还派来使者劝降许平和李定国。之前许平一概不见,不过这次他决定见上一见,不过要求对方派出有分量的使者,他对李定国解释道:“对方胜劵在握,可能会麻痹大意,我们要坚决地守在山东,让齐王明白我们依旧是一支不可轻辱的强军,如果齐王有爱民之心想少死人的话,就得赦免我们的六万将士。”
说完后许平停顿了片刻,对李定国说道:“如果齐王肯赦免全军,我自是不避斧钺,但我以为李兄倒是不妨考虑……”许平觉得如果李定国愿意投降的话,那说不定还能保有爵位,而且将来也有为李自成和大顺将士还有他自己家人报仇的机会。
“不,我宁死荒郊,不降!”李定国断然拒绝了许平的劝说,即便他的儿子劝父亲行大丈夫能屈能伸之举李定国仍是不为所动:“大丈夫曲是为了有以待伸,但是将来伸不了怎么办?那今日的曲就是懦夫,就是叛徒,就是贪生怕死的狗!能屈能伸太难了,我做不来,宁折不弯容易的多,我觉得这个就挺好了。”
……
攻陷北京的消息传到辽东,激动的易成连夜撰写文章发布号外,向全辽人民报告这个大好消息。号外里首先声泪俱下地控诉了李自成匪帮对辽东人民的残酷压迫,易成提醒大家不要忘记刚刚度过的那场可怕的自然灾害:辽藩治下,尤其是沿海地区几乎每个村子都有人非正常死亡——不是饿死,饿死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实行了先进优越的同工同酬制度的辽藩下,只是有一些人因为营养不良而出现了一些并发症,或是因为饮食不够合理导致体质变差以致染病身亡。
在这个紧急时刻,在辽王殿下和诸位王妃、王子都节衣缩食,一天只吃一顿饭,全身同样出现了浮肿等营养不良并发症时,凶残的李自成匪帮却跑来逼催贡金。在内忧灾害,外有百万李自成匪军大军压境的时候,辽王殿下沉着冷静,足额上缴了李顺索要的贡金和粮食,这不但消除了李自成匪帮染指辽东的借口,而且还充分体现出辽藩人民的不畏强暴、团结一致向前的铮铮铁骨,有效地震慑了李自成匪帮的野心,为辽藩赢得了极大的声誉,充分体现了辽东同工同酬制度的先进优越性。
辽藩急速提高的声誉为辽东人民赢得了更大的回旋空间,看穿李自成匪徒本质后,辽王殿下一举与早就敬仰辽王的齐王取得联系,并秘密建立了讨伐李自成匪帮的战略同盟。这次两家共襄义举,齐军一直在山东被李自成匪帮挡住去路,为了尽早解救受苦受难、在李自成匪帮治下呻吟的劳苦大众,辽王身先士卒,怀着对李匪集团的满腔仇恨一举攻入北京,将野兽打死在它的巢穴中。
此举为那些灾害时期的死难同胞报仇了血海深仇,同时也为几十年来死于流寇手中的百万亡灵报仇雪恨,全中国百姓都因此而欣赏、称赞、感激辽王和辽东人民。易成还指出:辽藩以外的各省百姓在备受震撼的同时不禁好奇地问道:在饱受天灾和李顺压榨之余,为和辽东还会拥有如此威武雄壮之师?答曰:因为辽藩有英明的辽王领导,有先进的同工同酬制度。
“宪政万岁!辽王万岁!”
随着一阵咣咣的锣声后,辽阳又一次陷入沸腾——现在辽阳隔两天一小沸腾、三天一大沸腾,有的时候一天还会沸腾好几次。大家欢呼雀跃着,把《辽东记略》举过头顶,冲上街头向辽王府涌去,尽情地抒发他们对辽东伟大父亲——吴三桂殿下的热爱之情,他不但给辽东人民带来了同工同酬制度,而且马上还要开始建设有辽东特色的宪政制度。
在辽王府前的高台上,身穿军服的陈圆圆英姿飒爽地站在上面向辽阳百姓发言,除了军服辽王妃还留了个男人头,身后更披着一张黑斗篷。陈圆圆讲话的时候,洪承畴、王辅臣等人的妾也都站在边上旁听,和陈圆圆有一样她们也都开始抛头露面,协助自己的丈夫工作——既然吴三桂是个和林丹汗一样爹亲、娘亲不如老婆亲的主,其他人当然有样学样,免得被乐业司怀疑自己看不满辽王这种重用枕边人的行为。唯一不同的是,这些人里只有陈圆圆披着斗篷,剩下的几位夫人当然不敢和辽王妃一个规格用斗篷,不过她们有批大衣的特权,毕恭毕敬地呆在陈圆圆身后听她声嘶力竭地呐喊时,这几位夫人肩头上都披着样式基本相同、尺码根据丈夫职务从高到低顺序降低的军大衣。
虽然打倒了万恶的李自成匪帮,之前称臣的行为也只是种能屈能伸的大丈夫行为,但这个曲显然不是出于辽王的本意。很快《辽东人民观察家》就开始反思罪魁祸首,为什么我们拥有英明的辽王,拥有先进的同工同酬制度和战无不胜的关宁铁骑还要向李顺缴纳贡金呢?而在几天后的又一次集会上,陈圆圆就怒斥国相洪承畴,说她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畏敌如虎的洪承畴跪在面沉似水的吴三桂面前,说什么为了再给辽东人民几年修养生息的时间,先不要讨伐李自成匪帮。
陈圆圆的声明还来不及反应到报纸上,国相洪承畴就闻讯跑上大街,把手中的《辽东记略》举得比谁都高,走在万众之前用尽气力高呼:“打到洪承畴,辽王万岁!打到卖藩贼洪承畴,辽王万岁!一定要把洪承畴投降主义批倒批臭,辽王万岁!”
洪承畴的妻妾也齐上阵,跟在他背后一起激愤地高呼口号,这一喊就是一夜,夜深人静的时候住在辽王府附近的辽阳百姓还常常被一声声凄厉的、或男或女发出的“打到洪承畴”所惊醒。第二天精疲力竭的洪承畴被陈圆圆的安居司特工搀扶回家后不久,他就再次爬起床,再次出门高呼一定要对洪承畴的累累罪行进行彻底清算。很快,远在北京的辽王就发来批示,国相洪承畴多年来勤勤恳恳,虽然有时不免犯下工作失误,但是大节是没有问题的,总体是争取进步的,功过称得上是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只要认真检讨以往失误依旧是不可多得的辽东人民好国相。
……
齐军的使者团趾高气扬地来到会谈约定地点,许平带着他的卫士先于齐军抵达,并已经在野外支起帐篷避寒。这次来谈判的齐军规格也很高,浙江集团的指挥官、同时兼任齐世子首席副官的贺飞虎亲自来与许平进行会谈。在齐军进营后,许平率先带领部下向对方行军礼,但是包括贺飞虎在内的所有齐军都没有回礼,站在贺飞虎身边的一个齐军军官向前走上一大步,开口第一句便问道:“许将军是否同意,贵军已经战败了?”
“是的,我同意。”许平点点头。
“很好,”问话的齐军军官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退后一步再次躲到贺飞虎背后,大声宣布道:“我们相信许将军有最基本的谈判诚意和判断能力,这是开始谈判的基础。”
这时齐军的军官团在贺飞虎的带领下向许平回礼,这种傲慢的态度许平似乎没有完全注意到,他伸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诸君不妨坐下谈。”
“陛下和内阁很愿意赦免许将军本人,以及许将军指定的五十名战犯,”齐军使者团看起来不认为有太多可谈的,贺飞虎拿出一张授权书展开,对许平念起里面的内容:“如果李定国将军保证不向陕王和东王殿下寻仇的话,陛下和内阁也愿意赦免李将军和他指定的五十名战犯,被赦免的战犯和他们的家人、财产将受到中国法律的保护,李将军的王爵将得到承认,陛下也愿意赐给许将军一个国公的爵位和符合这个爵位的俸禄。”
“齐王陛下的仁慈在下永志不忘,”许平耐心听完后,缓缓说道:“可是我有四万部下,我想知道齐王陛下会如何处置他们?”
“这个王上和内阁自有主张,许将军就不必过问了。”贺飞虎答道,他把授权书轻轻卷起,让一个卫士走过去递给许平:“对此许将军如何回答?”
许平垂首不语,贺飞虎稍微等了一下,又问道:“许将军如何回复我主的好意?”
“如果我拒绝赦免,”许平抬头问道:“我的部下能得到赦免么?”抢在贺飞虎回答前,许平补充说明道:“我的命,应该比普通人要值钱一些吧?”
“王上和内阁无意要许将军的命,”贺飞虎眉头微微一皱,有些后方的政策他不一定赞同,不过他能理解内阁的担忧:“许将军是我朝的大敌,不知道有多少将士因为将军而殒命,不知道有多少人盼望着将军身首异处。但是首先是战场无私仇,其次将军放走的人更多,王上和内阁很赞赏许将军此举,他们不愿意要将军的命。”
许平低下头掰着手指数了数,再次抬头的时候说道:“经我手释放的贵军,大概已经有五万之数了,如果一命抵一命的话……”
随着李自成去世,本来已经不多的山东顺军又散去部分,现在已经只有四万余人。
“谁和你讨价还价了!”
一个齐军军官叫起来,贺飞虎伸手制止了他,冲着许平摇摇头:“许将军,严格说来你并没有放过我军,你放的是明军,而且……而且王上和内阁并不会一定把贵属怎么样,只是这件事与许将军无关。”
贺飞虎的话让许平轻笑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现在他手里谈判的筹码确实太少:“可是你们从来没有放过我的部属,你们的第十三镇向淳化逃窜时,也没有放过我的部属,现在我怎么能相信你们会突然大发慈悲。”
“内阁给我的授权就是如此,其他的超出了本将职权。”
“既然是谈判,那么总要讨价还价吧。”许平哀求道。
贺飞虎想了想:“就看在许将军的面子上,本将想内阁不会拒绝赦免许将军指定的一百名战犯的。”
听完这话后许平又把头垂下,贺飞虎等了一会儿,终于有按捺不住的齐军军官叫道:“许将军你如何回复王上的仁德?”
许平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顺不负平,平不负顺。”
这句回答让所有的齐军的军官都愣住了,半响后才响起一片哄笑声。
“敢问将军,今日大顺何在?顺王何在?”一个齐军军官乐不可支地问道。
“大顺非顺王一人之大顺,乃无数将士之大顺,我们矢志要推翻暴明,开创一个公正清明的太平之世,一个让贫者能免于饥寒、幼有所养、老有所葬的太平之世。”许平盯着这些齐军军官,他背后的顺军军官人人挺胸直立:“顺王虽陨但是数万大顺将士依在,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他们被昏明逼上了一条死路而不得不奋起反抗。可笑的是,你们其实也是一样,你们同样推翻了昏明,你们不认为自己求活有错,却不容忍另一群同样挣扎求生的人活下去。如果你们指责我们是叛徒,那难道你们现在还是明军不成?”
许平的话并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对面齐军军官眼中依旧满是嘲讽之色,看着顺军这边就像是在看一群终于被逼到死角、重伤垂毙的野兽一般,贺飞虎整整头上的帽子,最后一次大声说道:“我们将给许将军和李将军十天的考虑时间,如果到时候没有答复我们就会认为两位将军拒绝了陛下的好意。”
说完后,贺飞虎转身离去,齐军军官都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
“我不想杀人了,”等齐军的脚步声远去后,许平重重地叹息一声:“可必须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依旧是一支强大的军队,如果想杀我们他们也得死伤惨重。”说着许平把给他和李定国的赦免书抓在手中,然后摔到一边:“这样他们才会知道这种条件是大错特错。”
四万多顺军已经向西隐蔽逼近齐军的湖广集团,这几天趁着风雪齐军的气球不能出动,许平一直在调兵遣将准备反击。首先齐军上下因为胜利在望变得较之前麻痹,很多军官都乐观地猜测顺军可能已经濒临崩溃,还有不少人认为顺军就是还有残存士气也会返回河北试图夺回北京而不是向二十万齐军冲过来——明军力量强大而且现在顺军那边应该更痛恨叛徒才对,这些军官都认为到时候先让这帮顺军和前顺军自相残杀一番才好,这样打扫战场也能少死几个士兵,他们同样不愿意部下在胜利前夜付出惨重伤亡。而得知李顺覆灭后,齐军中的普通士兵们也开始憧憬回家过年,很多南方兵都是首次见雪,他们有的好奇,有的则在怀念温暖的家乡。
离开谈判营地后,许平带着部下冒雪赶到隐蔽近敌的顺军右路军,看到李定国后许平顾不得掸去身上的雪就摇头道:“谈崩了。”
“早知道。”李定国飞快地答道,他昨天就想发动攻击,但是许平坚持要根据谈判再做决定,出动四万军队攻打的敌军只有一个师,而许平和李定国制定计划的时候以消灭掉他们其中一个孤立团为满足。他们两个估计南兵都没有什么雪地行军和打仗的经验,这个计划不是很难完成,要是之前顺廷还在的时候许、李二人甚至不会考虑出动这么大的兵力、花费这么多的物质来打一个战果如此小的仗。但是现在既然战略目标完全改变,那么战术手段也要相应调整,顺军要显示实力,库存反倒显得不太重要了——他们不需要考虑在山东长年累月地坚守下去了。
……
“难道我们就找不出一个会打仗的将军么?”缪首辅把前线的战报怒气冲冲地抛在桌面上,在过去半个月里,许平一共偷袭了明军四次,每次都消灭、俘虏明军几百、上千个人。对此贺飞虎解释说他不是没有想到许平会垂死挣扎,但是他确实对对方会打这种没有意义的小仗缺乏意料。黄乃明和贺飞虎都觉得在这种天气里出动几万大军跑来跑去专门打明军小股孤立军队,就算能全胜也会导致很多士兵生病受冻,恐怕胜利的顺军的伤病减员也不比明军的损失小。黄乃明和贺飞虎都觉得让顺军去折腾好了,他们正在继续消耗他们不多而且难以补充的物资,等开春后一举成擒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这种骚扰让沉浸在战争结束喜悦中的南方无疑非常讨厌,之前工党内阁在得知李自成被击毙后有些鲁莽地对媒体宣布战争会在新年前结束……不,是战争已经结束了,军属可以放心地等他们的亲人回家了。
可总是有新的阵亡名单送来,这些刊登在媒体上的名单虽然没有以前那么长,但依旧让内阁非常下不来台。反对党在冷眼看内阁连续出丑后,开始对缪首辅一伙儿冷嘲热讽,讥笑他竟然在这样优势的局面下都无法解决一群穷寇,如此无能以致英勇的志愿兵不但不能回家而仍继续大量阵亡在北国。
缪首辅是一个不错的商人,很成功的政客,但绝不是一个好军人,在遭到黄乃明的几次拒绝后——显然王太子面对许平已是极为谨慎,缪首辅指示国防部长用升职、勋章等各种奖励诱惑底下几个集团的指挥官,让他们主动出击争取在新年前结束战争,至少打几个漂亮仗来为内阁挣些脸面。
结果湖广集团的指挥官确实有点心动,他尝试出动三个师四万人向附近一支五、六千的顺军进攻,由于过于依赖气球侦查,一旦在风雪天气球无法出动的时候,齐军就暴露出不少侦查方面的漏洞,没有发现潜伏在附近的许平和李定国联军主力。大部分没有见过雪的官兵对雪战也是一窍不通,在这方面也远远没法和经验丰富的许平相比,结果被打得大败,伤亡超过四千,一万多人被俘虏。如果不是许平政治和军事两方面的考虑——追求俘虏不追求杀人,同时尽力避免己方伤亡,估计齐军损失还不止这点。
堪比黄池惨败的结果传回南京,缪首辅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幸好黄乃明没有对此穷追不舍,也没有向媒体透露缪首辅伸手过长的问题,而且军方保证即使如此,齐军依旧比许平强大很多倍,许平依旧无法补充他的人员和物资损失,等顺军擅长的雪战时间一过,二十几万齐军一拥而上还是能弄死他。
但是这依旧是一场大败,而且时间还是要拖到明年去,等缪首辅从报纸上看到许久不曾出现过的长长的阵亡将士名单后,他感觉这事必须要结束了。
不过如何结束缪首辅还是没有想出好办法来,等许平再次将大量俘虏释放后,缪首辅发现他变得更被动:许平让这些士兵带话给南方的媒体(经过长期的前线的经历,许平开始意识到媒体的用处。),说他完全无意让齐军继续流血死人,只要齐内阁愿意赦免他的军队那他愿意立刻放下武器投降,至于他本人既不追求也不会接受什么个人赦免,所以齐内阁不要指望靠收买他来加速战争的结束。
虽然宪政制度和专制制度有很大的不同,但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任何官僚的第一本能就是推卸责任,即使是宪政制度下的官僚也是一样。缪首辅非常、非常希望立刻结束战争,但是即使不能立刻结束也不意味着世界末日,只是这几个月会变得难熬,会一直被反对党说怪话而已;可是如果缪首辅提案赦免长生军、改变制宪会议以前的默契的话,那将来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缪首辅和他的内阁还有党就要为此负责。
如果许平只是一个人那没有什么可怕,但是他手下的几万军队是另外一回事,虽然北顺已经不存在,但是北顺的余孽——那几个藩王还在,如果赦免了对南方恨之入骨的长生军,而川王、陕王或是东王成功地吸收了他们,那立刻就拥有一支令人畏惧的武力。如果这些藩王将来不肯老老实实撤藩的话,内阁少不了还要动武收拾他们。当然,如果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也轮不到缪首辅担忧,他担忧的是,万一内阁大量解散部队,而某个藩国心怀不轨打算先发制人的话,那这事就麻烦了,他肯定会因为这个赦免令而遭到无情的抨击;此外,就算藩国没有动武,只要某个藩国武力特别强大,内阁就得多武装一些军队用来防备它,这些多出的军费开支也会授予反对派以口实。
因此当夏完淳来建议缪首辅考虑同意许平的要求——赦免他和李定国的部下时,缪首辅依旧举棋不定,他承认长生军对这些背叛的藩王恨意也不会轻,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无论如何不赦免长生军责任是大家均摊而且风险可以预测,而赦免长生军将是责任自负而且风险大小难以评估。
夏完淳不否认他对长生军依旧有感情,他来游说缪首辅去制宪会议牵头发出赦免令也是他个人决定不代表国民党意志。和缪首辅开诚布公地仔细谈过后,夏完淳总算是搞清了对方的顾虑,这让夏完淳长出了一口气:如果对方对长生军有什么个人仇恨在里面那就真不好办了。
“王上有个想法,或许能结束战争,不再让我们的子弟流血了。”无论齐王有什么想法都不会自己去向制宪会议提出,这次他也是和夏完淳讨论了一番,现在后者就打算把一部分计划透露给缪首辅,在此之前夏完淳首先发问:“只是这个计划要花钱,首辅大人认为花多少钱合适呢?”
停战值多少钱对缪首辅来说就是收益减风险,收益就是能够少死多少人、缩短多长时间的战争、少花多少军费;而风险则要挺过夏完淳的计划才能判定。
等夏完淳把计划中他认为可以透露给缪大夫的部分一五一十地说完后,他注意首辅大人表情严肃,等夏完淳结束很久后缪首辅仍在思考——他感觉这个计划似乎非常可行,风险很低而且模模糊糊的似乎还有长远的利益;至于花钱,能够解决这么一个大麻烦,让战争在新年前结束花点钱也不算什么了。
“为什么不让贵党提出这个提案?”思考结束后,缪首辅没有立刻表示赞同或拒绝,而是开始反问。
“首辅大人是执政党,”夏完淳知道现在制宪会议里势力最大的还是执政四党同盟,而且夏完淳坦率地承认:“虽然我是国民党党务干事,但其实和同党并不熟。”相对来说,夏完淳倒是和缪首辅更熟悉些,作为齐王府的官员他们以前打过不少交道。
“夏先生说这主要是出于你自己的意思?”
“是的,许将军是我的朋友,他的部下也有很多都是我的朋友,曾经同甘共苦的朋友。”夏完淳表示他不看着这些人面临死亡而袖手旁观:“他们并不是野兽和无恶不作的恶棍,虽然报纸和选民现在不这么看,但总有一天他们会了解的,他们会为今天杀了这些人感到恶心和后悔的。”
“既然如此,那本党能从夏先生实现个人愿望中得到什么好处呢?”缪首辅捻着胡须问道。
“这对首辅大人也是有利的啊……”夏完淳很奇怪为何有此一问,因为结束战争对执政党的好处显而易见。
“但还不够。”缪首辅断然打断了夏完淳的说明。
“首辅大人的意思是?”夏完淳有点迷惑。
“既然夏先生是为了私人而来,那我也要提出一个私人要求,而且刚才夏先生已经说了其实和国民党没有什么交情,”缪首辅感到这个计划很有成功的可能,既然如此那就要尽力设法保证工党在计划成功后的利益:“如果夏先生退出国民党加入工党,本官就同意这个要求。”
而且夏完淳是齐王的近臣,工作相当出色,对这个人缪首辅内心也是欣赏的,年轻有为,虽然不在制宪会议中但却是著名的宪政专家,有过很多本令人称赞的宪政专著。在齐王府有关系,和失败的顺廷也有层关系在,将来工党说不定可以在新收复的几个省利用这层关系拉选票,至于他和许平的关系,如果这个计划成功那暂时看起来没用,但是谁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变故?最后一个原因是缪首辅感觉自己也需要培养个接班人,东林党陈子壮培养的那个任红城很令缪首辅眼红,他身边可没有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如果夏先生肯加入工党,老夫正好缺个党务总理,如果夏先生肯屈就的话,这赦免令老夫就去出头说项。”
想了想,夏完淳站起身向缪首辅一躬到地:“缪公错爱,晚生敢不从命?”
……
抓到明军俘虏后,总有部下想杀几个泄愤,许平始终不同意,而他的部下都表示是不是能取得赦免难以预料,他们宁可不要赦免也要杀个痛快。
一次有几个部下当着俘虏面大声表达出这种意见,那些俘虏马上跪满了一地,齐声哀告说他们原本都是本分的百姓,从来不曾杀过顺军的战俘,不继续顽抗放下武器投降也是风闻许平的名气。顺军的军官生气地说道,这些人得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如果今天两边调个,那就是求一条活命也不可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许平最后还是把人都放走了:“杀这几个人又有何用?如果我今天捉到的是齐王的国防部长,或是他手下的那几个军分部的部长,我是一定不会饶了他们的,但是这些小兵……杀不杀他们做得了主么?”
当名义上的齐王全权谈判使者抵达济南时,许平已经在考虑停止骚扰战了,因为物资开始匮乏,而许平和李定国考虑再三认为还是要设法长期坚守济南,以便给进攻的明军造成最大的伤亡——去打北京那帮叛徒没有任何好处,打死多少也不能争取到谈判筹码。
“夏先生,真是幸会之至,”看到正使后许平脸上露出难掩的惊讶和喜色,李定国也见过夏完淳但是不知道名字,许平给他重新介绍过后道:“我有幸在报纸上读过你的一些宪政文章,不知道你在齐王那边得到一展所长的机会了吗?”
“比在顺王那里强多了。”
夏完淳的话让许平苦笑了一声,三人坐下后,许平摇头道:“顺王是个好人,可不是个好皇帝。”
“不错,皇帝需要奸猾阴险、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如此才可能不必蒙蔽得太厉害。是个恶棍不一定能做个好皇帝,不过不是个恶棍肯定不可能是好皇帝。”夏完淳接口道:“齐王告诉过我,他曾经对许将军讲过没有皇帝的日子,不过许将军不信会有这样的日子。”
“我又没有陪伴过皇帝,确实不知道皇帝都是如此这般,而且齐王确实敢想敢为,我不及此。”许平微微一笑:“现在想来,可能确实是没有皇帝会好一些。”
“可是许将军还是要打到底。”
“我已经不是为了什么大顺了,只是齐王不肯放过我的手下。”
“如果许将军只是为了这个,那就好办了。”夏完淳再次确认道:“除了赦免许将军每个手下一条命,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没有了。”许平摇头道,同时心里腾起无限的希望。
“赦免不是不能考虑,但是你们要被流放,”夏完淳直言不讳地说道,许平手下的这几万人是训练有素而且精于战阵的士兵,制宪会议认为他们是很大的威胁,这让他们难免会腾起一劳永逸解决这个威胁的念头:“内阁不愿意多死人,但是如果你们还在继续威胁国家,那么内阁宁可死几万人也要为后世虑。”
“流放去哪里?”许平首先担心是成为奴隶,但是夏完淳摆手表示长生军不会成为奴隶,首先由于选举权已经普及到每一个成年男子,奴隶制度显然难以在立法上成立,而且他们留在海内就无法让制宪会议放心。
夏完淳告诉缪首辅这些人会被流放到海外,不过没有告诉他齐王为这些流放者准备了一张海图,现在夏完淳就把这份海图取出来摊在许平和李定国的面前:“在这片大洋的背后,会有一片大陆,它的南边比较富庶,不过已经被西班牙人占据了。”
“我听说过这片大陆,”许平记得黄乃明曾经和自己讲过这个地方,也说过南面盛产黄金、白银,而北方相对贫瘠,没有什么出产而且总是闹风雪。
“齐王觉得北方也不是不能住人,内陆其实有大片的平原和宽阔的河流,”虽然黄石这么说,但是夏完淳估计齐王说的就是滨海有限的范围,多半还是从西班牙人那里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富庶也是有限:“之前齐王好像还曾想派去几个人修两个城,不过几十年一直没有成行。”
黄石确实考虑过去占据北美,至少修一两个据点作为未来挺进内陆的前哨站,不过实在找不到愿意去的人,中国本土有富饶的产出,有精美的织物,有可口的食物和美酒,还有各种曲艺可以娱乐,有名山大川可以游历,有家人和朋友,黄石实在找不到人肯跑去几万里外,去一个什么也没有的荒蛮之地——这明摆着就是一辈子别想回故土了。
便是对无路可走的李定国和许平来说,这种流放地仍然让他们感动犹豫:“要花上两个月飘洋过海……”许平和李定国一听到这个就面面相觑,他们两个人做过船,但是见过最宽的水面就是长江而已,至于他们的手下出过海的更几乎寥寥无几。
“总比呆在山东等死好吧。”夏完淳知道对方最后还是会同意的:“再说如果离得近制宪会议也不会放心啊。”
果然,许平和李定国确实没有更多的选择:“两个月?只要两个月我们就可以到达这片大陆?”
“你们没有熟练的水手,而且一路上需要补充淡水,也需要休息,不然应该可以更快的。”
“可是我们也没有船。”
“制宪会议愿意花钱送你们走,内阁答应提供给你们二百条海船,一条船能挤个二百人,都是很贵的大船啊,不过只要你们肯走,制宪会议也不愿意再死人了。”夏完淳拿出一份制宪会议草拟的协议给许平和李定国过目,根据这份协议济南顺军要向齐军先放下武器,在向明军正式投降后这些顺军会被送去登州,然后在那里登船永远离开中国:“给你们的船上会有一些武器,万一遇上野蛮人也可以拿来防身,为了表示诚意,制宪会议还愿意送你们一些工具和机器——有许将军你始终很想要的那种蒸汽机哦,制宪会议真心希望你们能在海外安居乐业,再也不要回来。还有耕牛和一些马匹,海里有很多鱼,你们不要把这些牲口吃了,齐王让我提醒你们那片大陆上未必有牛马……”
念完后夏完淳把文件推到许平和李定国那边:“许将军一向言而有信,李将军也有不错的名声,只要你们在这个协议上签字,制宪会议就相信你会按照诺言永不返回海内,就会赦免你们并给你们船只。”
许平仔仔细细地把协议看了一遍,半响后把它放下:“可是这上面说我们要先交出武器,在齐军的看管下呆在登州,难道不能让我们自己去一个靠海的地方然后把船交给我们么?我们也需要时间来学会驾船啊。”
“如果被你们趁机夺取了登州,在那里坚守上个半年一载的,那就意味着内阁倒台,虽然许将军名声很不错,但是首辅大人担心在这个时候你也会先把信用放在一边……”夏完淳还告诉许平和李定国,新年前大概凑不齐船只,而且这也不是出海的好季节,而内阁迫切希望战争在新年前结束:“许将军,我尽力为你们争取过了,但是有的时候你必须要冒一些险,毕竟你还是想要你的部下活下去的,不是吗?”
许平沉吟了一会儿,期间夏完淳再次强调道:“这个协议已经得到齐王和制宪会议的批准,只要两位将军在上面签字,那么就受到提刑司的保证,不会有人违反的。许将军,我向你保证只要签字就一定能得到遵守。”
“好吧。”许平抓过笔,在协议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协议递给了李定国,后者也默默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一件事,”李定国署下名字后,又提出一个问题:“我们还有四万人马,既然那里没有牛马我们也会尽可能地多带一些牲口走。除了牲口和部下外,我军还有家小,能不能多给我们一些船。”
夏完淳摇了摇头:“其实我并不能算是来谈判的,许将军、李将军,我已经在内阁面前为你们尽力说话了,我已经拿不出更多的东西。至于水手,恐怕你们的时间也不多,制宪会议要求的是船一到你们就得走。”
李定国叹口气,而许平则表示谢意:“多谢夏先生。”接着许平回头安慰李定国,大家都是长着一个鼻子两只眼,在登州还有些时间,既然别人能学会操船,那顺军就算驾得不好也断无完全学不会的道理。
夏完淳在边上听了一会儿,等许平说完后他微笑道:“许将军确实和陛下很像,难怪外人哄传你是王上的弟子,嗯,其实也却确实是。”
“是吗?”
“是的,陛下和许将军总是觉得别人能做到,那自己就能学来并且做得更好,陛下称这是强者所为,我想许将军一定能顺利到达彼岸的。”大事已了,夏完淳想了想,又问道:“陛下曾经和许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吧?陛下曾经和我讲过一个故事,据说之前和三个人讲过,许将军也是其中之一,一个关于天公、虎狼和群羊的故事。”
“不错。”
“我给了陛下一个答案,而陛下说我是唯一一个答对了的,哦,没有对错,是答得符合陛下的心意。”
“夏先生怎么说?”
“自古官吏皆是虎狼,无论是在皇帝治下还是宪政之下,虎狼就是要吃羊。羊斗不过虎狼,天公也无法把虎狼都去除,因为总会有新的产生,就是羊们起来打倒了旧的一批,那些领头的其实也是虎狼,羊以为他们是同类其实完全不对。”
“唉。”这次轮到许平叹气了。
“所以天公会问羊群,你们是想要虎,还是想要狼?”夏完淳继续说下去:“虎吃得太凶了,羊受不了了就换狼,狼想呆下去就要吃得比虎少,而渐渐的虎为了有东西吃也会和羊商量:我以后改吃老弱病残,我为你们开拓新的草场!为了和虎争夺,狼也会当半条看家狗,保护羊不被野狗、狐狸欺负。羊没法和虎狼斗,只能让他们互斗,挑一个更不坏的家伙,虽然依旧要用血肉满足虎狼,但是最后或许能够让虎和狼都把自己的胃口控制到最小——保证自己不饿死的胃口是羊能够得到最好待遇;同样他们也得多出一点力,在不累死的情况下,尽力去驱逐其他野兽——这也是羊能得到的最好待遇。”
“这就是齐公的宪政吗?”许平轻声评价道:“听上去还是有些令人哀伤。”
“但许将军恐怕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吧?”夏完淳又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双手捧着递给许平:“这我几年来在南面观察宪政,每天都做笔记,随时记下心里的感触和得失评价,许将军此番远走海外、自拓疆土,我记得许将军立志要建立一个太平之世,这些记录说不定能对许将军有所帮助。”
“多谢夏先生,”许平知道这必然是对方多年的心血,他郑重其事地接到手中,听对方的口气怕是以后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这让许平突然想起一事:“夏先生,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许将军请讲。”
“顺王的侄孙,李将军讳来亨。”
“我当然知道李将军了,我还见过他好几面。”
“是的,他只剩下一个五岁的遗孤,交托给我照顾,此番远走海外,实在不适合一个五岁小孩,在下想请夏先生帮忙,找个合适的人家……”
不等许平说完,夏完淳就慨然答应道:“不必另找人家,若是许将军信的过我,我就把李将军的遗孤带回家教养,一定视如己出。”
把李家的孩子抱出来交给夏完淳后,许平又看了看对方刚送给自己的那本书:“齐王才思敏捷,发前人所未想,这点我是远远不如的,不过齐王的东西,我自信总是能发展一二,当初兵法便是如此;今天夏先生把这本有关宪政的书相赠给我,又给了我们第二次治国,改悔曾经错误的机会,我想我们一定不会重蹈覆辙,将来我们的国家成就也未必就在齐王之下。”
“所以说将军和陛下相似,以此书相赠之前,我曾和陛下说过此事,陛下说‘许将军肯定会以为他能做得比我强。’,不过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许将军有此信心自是最好,我的一番心血也没有白费,”夏完淳笑道:“不过陛下后面又说了一句:‘不过若是许将军以为治国和治军一样容易,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陛下希望许将军能有一番成就,他不怕许将军做得好,因为许将军做得再好,世人依然会说一句‘名师出高徒’,不是吗?”
……
在向齐军投降前,许平让军队中伤残和妇孺先一步躲开,万一明军要反悔不依不饶,至少这些没有什么威胁的人可以逃得一命,大部分人都奉命暂时躲开,但岳牧等极少数忠心耿耿的部下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如果明军最终反悔他们宁可和同袍死在一起。在十几万观礼的齐军面前,许平毕恭毕敬地向黄乃明投降,随着最后一支抵抗的顺军放下武器,中国的内战终于宣告结束。虽然齐军的态度十分恶劣,但是黄乃明确实信守了诺言,被安置在登州战俘营里的长生军也被允许学习航海技术。
看到似乎无事后,躲开的长生军军属和伤残士兵又前来登州附近寻找亲人和部队,本来制宪会议以为许平投降后很多人会散去,这些人如果很少而且斗志完全瓦解那么制宪会议可以不管,如果人数众多而且有投奔其他各藩继续当兵的意图的话,制宪会议也可以因为他们不遵守赦免协议而加以搜捕。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两万从河南开始就跟随许平、李定国作战的旧部外,那些后来陆续加入的顺军也大部分选择留在两位将军身边,再加上他们的家属,最后要出海的除了三万多长生军官兵外,还有几万军属——根据许平的命令,太小的孩子尽可能留下,找个收养家庭总比带出海生存的可能性大。
当制宪会议派来船只后,顺军立刻就发现他们肯定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装上船,在登州附近齐军的监视中,长生军砍伐树木打造了大量的木筏。
“他们打算用这种东西横渡大海吗?”看着长生军把越来越的木筏系在海船后面,齐军的海军军官无不瞠目结舌:“他们根本不懂航海嘛。”
可是长生军显然不清楚齐军这样的评价,妇孺都被安置到船只中,而挤不下的士兵这则会轮番乘坐他们家人海船后系着的木筏一起出发。
“他们就是用船,我都很怀疑他们能不能不翻船,”施天羽身边的齐军海军军官终于看得哄笑起来,有个人很兴奋地说道:“也好,虽然费了不少船,但也不用我们动手他们就自找死路去了,不管怎么样,毕竟是杀俘不祥嘛。”
“我觉得他们连日本都漂不到。”施天羽作出了同样的判断,在他看来企图用木筏横渡台湾海峡都是有勇无谋之举,现在这批人对海洋到底是什么样的根本没有概念。
“我们要在海上走两个月,虽然我们会在中途尽可能地寻找岛屿,但是大多数时候我们四周都是一望无尽的大海,靠着这些木筏渡海,或许我们十个里也没有一个能活下来。”临出发前许平对长生军全体官兵讲道:“你们可以考虑隐姓埋名留下来,我觉得可能都比跟着我乘木筏渡海活下去的希望大。”
“属下要跟大人走。”胡辰叫道,他要带着他的妻子一起出海:“就是能活下去,属下也不想呆在这个屠杀我们同袍的国度,不想称呼我们的仇人为大人,属下永远不会忘记死难的同袍,不会向敌人屈膝。”
一个接着一个,很多人都发表了类似的看法,高成仓大叫道:“大人,您许诺过属下一个太平之世!难道您要食言么?”
那些表现出最好航海天赋的部下被许平安排去做海船的水手,在他们一批批登船上,许平站在港口边与他们一一握拳:“一直向东,新世界见。”
“新世界见,大人。”听到这勉励的话后,长生军的水手们纷纷笑起来,真能活着抵达那个连是否真的存在都存疑的大陆的话,自然是在新世界见,如果没能抵达的话还是会在新的世界相遇。
“一直向东,新世界见。”
“新世界见,大人。”
看着一艘又一艘的海船拉起铁锚,拖上身后大批、大批的木筏,扬起风帆义无反顾地向东开航,施天羽又是把头一阵猛摇:“他们原来真要靠一片木筏漂过去啊,这实在是勇猛得到了愚蠢的地步了。”
和许平握拳告别后,高成仓先把媳妇和孩子送到海船上,然后最后一次仔细检查了系在大船上的缆绳,然后就跳回自己的木筏上。筏子上的几个同伴人手一支木浆,这几个包括高成仓在内都是没有表现出什么航海天赋的人,不过他们并没有气馁,而是开始用力地挥动手中的船桨——风向不合适的时候,木筏会用来拖海船。
“出发!出发!”周围众多的木筏上还有许多长生军官兵,他们和高成仓这张筏子上的人一起挥舞着船桨,朝着中间的这条船大喊:“向东,向东!我们的新世界,我们的太平之世!”
船慢慢地开出登州港,渐渐地把城堡抛在身后,努力跟着前面的那一列白帆。
“老王他们还真有两下子,很像那么回事嘛。”高成仓兴奋地评价道,他说的几个都是表现最好的几个长生军水手,现在正在海船上操帆、操舵:“我们要继续学下去,还有两个月哪,我也想去操会儿帆。”
……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看着热度,还是六月。”
“未必,越往南越热,昨天听胡头说我们出来已经快四个月了,应该是七月了。”
几个胡须满面的家伙一边爬树摘果子,一边大声议论着,树下不远处两个同样是胡须散乱的人正向不远处的一条溪流走去。
走到溪边后,一个人满脸陶醉地蹲跪在地,用一种虔诚的姿态伸出双手,从溪流中捧起一汪清水,竟然没有舍得立刻把它喝进嘴而是喃喃说道:“这是大地上的水,不是雨水——”
“李兄,”身后的那个人边说边用力地把一个椰子在石头上砸开,自己拿了一半把另外一个半分给了前面的人:“我们已经多走了快两个月了,但这附近还是岛,没有大陆。”
“黄去病那家伙!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大陆,”头一个人抓过半个椰子,喝了两小口恨恨地骂道:“说不定他就在诳我们,让我们一头永远漂流在这大海上。”
“不过我们确实绕过不少路,也开得很慢,”后面的人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熟练地从胸口掏出罗盘瞧了一眼:“不过我们现在的方向应该对了。
“嗯,我们今天稍微休息一下,给所有的船都装满水,让孩子们也下来洗个澡,然后把这个大岛上的果子都摘走……不,不能都摘,后面掉队的可能会追上来,稍微留几个吧。”前面那个人已经喝完了椰浆,把果壳远远扔到一边:“如果不下雨,我们明天就走。”
对方的积极态度让后者稍微惊讶了一下,以往看到岛屿后他记得对方总是会留恋一番,从来没有这次这么痛快:“李兄刚刚不是还……”
“没错,我还是认为黄去病是在骗我们,不过我们还是要走。”
“哦?”
“因为袁术。”
“因为袁术?”另外一个已经完全摸不到头脑。
“是啊,以前我读书看到袁术临死时因为喝不到蜜水而大叫一声‘我宁至于此吗?’,总会觉得这是扶不起来的纨绔子弟,直到我昨天做了个梦,我梦见我没有死在荒郊,而是死在荒海上了,吃了几十年的海岛野果,吃了几十年的生鱼,一直在海上漂流,临死时只求喝一口肉汤,吃一口猪肉都不可得,在梦里我临死的时候也是一声大叫:‘我李定国竟至于此吗?’,然后就惊醒过来了。”李定国缓缓摇头,一脸的惨然,仿佛还沉浸在那个可怕的梦境里:“如果没有大陆就算了,如果真有的话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找到。”
在岛屿的几处最明显的地方插下木排,并在上面标明主力已经通过,催促掉队者继续向东追赶后,长生军官兵把在这个岛上发现的水果、小动物、鸟蛋统统搬上了自己的海船,对这个岛的动植物居民来说如此无疑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向东!向东!向东!”
李定国高呼三声,喝令起扬帆起锚,在他后面的一条海船上,高成仓正娴熟地操纵着绳索,和其他的水手一起迅速地把船帆升起,让它吃满满地顺着风把船带离这个海岛。
……
“报告两位大人。”
站在桅杆最高处的哨兵向下冲着许平和李定国的位置高声叫道:“我们向南边派出的快船也回来了,他们报告航行了一天也没有看到陆地的尽头。”
不久前,向北派出的快船也带着同样的报告返回,许平向着东方眺望,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视野的界限内还有高耸的山脉。
“大陆!”身边的李定国长出一口大气,抬头望向天空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天不弃我啊。”
“派侦察兵登陆。”发现大陆之后,许平在最初的狂喜过后反倒冷静下来,他先是向南北两面派出快船探索,现在又再派几队哨兵上岸。之前遇到海岛时,长生军都会迅速登岸把上面能找到的资源一扫而空,但这次真的发现连绵不绝的海岸线后反倒谨慎起来。
“大人在担心什么?”身后的胡辰忍不住问道,两天来许平让舰队停泊在岸边,但是一直不许大部队登陆:“就算有蛮子,总不会比黄去病还厉害吧?我们连黄去病都不怕!”
一说起齐王,李定国顿时又满脸的气愤:“六个月!如果这真是他说的那个大陆的话!我们走了足足六个月。他居然告诉我们是两个月。”
派出去的探子很久没有回来,许平下令不要再等先开始吃午饭,野果已经所剩无几,围拢在一起的众人就着接到的雨水吃着刚捕到的鲜鱼,只要鱼足够新鲜现在这伙儿人已经都懒的动火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嘹望员激动地叫起来,派出的探子从岸边的大灌木丛中钻出来,向着舰队这边挥动着旗子。
“他们说什么?”
“是大陆,有河流,有大量的动物,狍子、兔子都有,”嘹望员翻译的时候,本人也激动异常,他每说一句,下面那些翘首以待的人就会发出一阵欢呼:“还有野猪!”
听到这句话后李定国吐气开声,大喝一声:“天不弃李定国啊。”说完李定国手臂用力一挥,把那吃了一半的生鱼要多远有多远地抛了出去。
“有什么人么?”许平仰头向桅杆顶端喊着。
“没有!”半响后,嘹望员传回了答复。
许平终于下令全军准备登陆,接着他走到李定国身边:“李兄,在这个新国家里,我们都不称王好么?”
“好,你不是就是想建立一个没有皇帝、也没有贵族的宪政国家吗?我同意。”
许平和李定国同时伸出手掌,在空中对击一掌。
两个人击掌为誓后,跟着部下一起登上木筏,周围大批的长生军官兵正划着他们的小船和木筏离开舰队停泊地,密密麻麻地向未知大陆的海岸线划去。岳牧坐在高成仓的身边,用他的独臂和同伴一起努力划着水,远处的大地变得越来越近,身边的哦高成仓突然停止划水,用桨探了探水下,接着就把桨放平,纵身跳下木筏。海水淹到高成仓的腰际,岳牧跟在他的后面也跃入水中,越来越多的长生军官兵从船上跳到水中,在海浪中牵着木筏,一步深一步浅地向海边走去。
“有人说过我们长生军就是蒲公英,无论飘到哪里都能落地生根。”
虽然经过长期的风吹日晒,霜打雨霖,不过他们身上的黑军服依旧没有完全退色,而官兵们也都还小心保存着自己的毡帽或是斗笠,金色的阳光斜洒在碧绿的大海上。在这万里碧波之中,成千上万的黑衣士兵,把他们的武器举过头顶,从海中慢慢地走出水面,一个接着一个、一队接着一队,踏上了新的大陆。
……时光流转……
陕西和山西卿院建立后,这个两个刚踏入宪政的省份第一件事就是起诉之前的统治者孙可望,而此举引起了《辽东人民观察家》的激烈反应,称这两省的人民已经被野心家所绑架,这些野心家劫持民意,忘恩负义地陷害抚育两省百姓多年的英明陕王。
看到《辽东人民观察家》的报道后,这个太原城内小饭店的老板嗤笑了一声:“什么抚育百姓,那王八蛋用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的,他把我们血肉吃尽,顶多扔块啃净的骨头给百姓……”
“你们确实不应该诉告陕王。”一个严肃声音响起来,这个声音一听就是东北口音。
店里的人都惊讶地向那个人望过去,在眼下这个时候,陕西、和山西两省正为谁的提刑大堂有权先告孙可望吵得不可开交,竟然会有人说不该告他。
“东王还没有接受宪政还权协议呢,”那个东北口音的人严肃地说道:“你们难道不替我们东北人想想吗?”
“抱歉,”几个山西人心中都是歉然:“这口恶气我们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多忍两天又怎么了?”那个东北人义愤填膺地说道:“怎么也该等到东王交权了,要告我们一起告啊!现在你们是痛快了,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告东王府那一帮杂种?”
……时光流转……
“别听中国人把他们的齐王吹得那么好。”
“就是,当时军队在中国的卿院手里,战争一结束卿院就把军队都解散了,黄石他倒是想当皇帝,可他也得有兵啊。”
亚洲某国,一群人正在讨论中国的第一任执政王的事迹:
“就是,而且内战里黄石又没打赢过哪仗,他纯属就是个卿院的精神领袖。”其中某人一幅智珠在握的样子。
“黄石不是不想当独裁,是没那本事,要说中国人洗脑的能力真是太强了,好多人都信以为真了。”另一个人分析得更是透彻,脸上更全是不屑的冷笑。
……时光流转……
“一百三十二年前,我们的先辈们就是在这里登陆的,他们创建了我们的共和国,”一个小学老师带着学生们,远处传来大海的浪涛声,而在这队师生面前,是密密麻麻的一排石碑:“他们上岸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下了这排石碑,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片石碑上刻着数以万计的名字,当初因为许平的坚持,每一个人都要在此把名字刻下,后来他们派出的搜索队去把散落在岛屿上的掉队者找来时,新到的人也要这些石碑前发誓,然后郑重地刻下他们的名字。
“只要这个国家一天还在用我的效劳来为国民谋福,我就誓死效忠于国家。”
老师先读了一遍誓词,手指从一块接着一块的石碑上轻轻抚过:
许平,李定国,周洞天……刘翼宣、吉怀愚、刘冉……
“共和国的创建者们,毕生寻找一个公平、清明的国家,从遥远的中国一直寻找到这里。虽然我们的共和国还有很多缺陷,但我们爱她,因为她爱我们,尽力为我们谋福,我们也因此誓死效忠于她,从一开始的弹丸之地,直到今天的东西两洋。但愿我们这个为国民创建、为国民所爱的共和国,能永不改变初衷;愿开国者们的志向,永与我国的国民同存。”
(全书完)
笔者按:《虎狼》这本书起始于08年3月,到今日11年6月,前后写作共计三年又三个月,仔细想想还有很多想写的,还有很多未尽的遗憾,不过到此为止吧,一本书不可能把笔者所有想抒发的统统抒发出来。既然写完了,就随便说说吧,一些有关这本书的构思和写作经过种种。
在最一开始的《窃明》的大纲构思中,会是一个完整的黄石集团的创建、兴盛、衰落、覆灭全过程,也就是一个标准的认治集团的生命全过程,而《窃明》这个故事也会完结于黄石取代明朝自立,也就是《虎狼》昨天那一节的结尾处。不过写到《窃明》网络版结束时,也就是黄石集团达到顶峰时期时,突然有点不想写了,就那样打住停掉吧,当时这样想也就这么做了。
后来很多读者要求一定要看后半截,那我就开始写吧,这样就有了《虎狼》,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虎狼》不是《窃明》的续集,这两本书是同一个故事,只不过是把一个大纲砍成两半来写。比如贺宝刀的命运,这个在《窃明》时期我就和人说过:“贺宝刀会忠诚于黄石,直到贺人龙死亡,然后变得居心叵测直到掀起反叛黄石的旗帜。”这个本是角色报名者的要求。其他主要人物的命运都是从07年《窃明》提笔时就已经确定了的。
最大的变动就是更换主角,从《窃明》的黄石换成《虎狼》的许平。这个首先要从我的写作习惯说起,我提笔决定写一篇文章的时候,我首先想的是:我这篇文章想表达什么?然后寻找能够表达这个意思的视角,《窃明》我要展示袁毛公案的一些细节、阉党和东林党、天启和皇太极,所以我需要寻找一个在辽东东江战区作战、介于阉党和东林之间,有机会见到天启和皇太极的人,好了,既然要展示的是这些东西,我的主角和他的历程就确定了。不过到了《虎狼》里,我发现大纲有点问题,那就是黄石集团上升阶段用黄石这个视角很好,但下降阶段就不适合了。我需要一个黄石向下看不到但是从下而上能看到新军腐败视角,我需要一个能够看到闯营的视角,我需要一个看到明军在河南、四川、湖广一轮轮屠杀百姓的视角,我需要一个在闯营破城能够看见明官丑态的视角,我需要一个看到闯营走上前明老路的视角,当然,我同样需要看到宪政进步的视角。但只有最后这个可以由黄石来满足,因此我需要一个新的主角,一个能够让我的读者可以观察这个故事的眼睛,不过一开始我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前改了几遍稿子,主要就是这个视角调整不好,几次试图通过黄石的眼睛来看整个故事,但是无法完成。最后考虑到换一个主角后,视角一下就调整好了。
有读者说《虎狼》推翻了《窃明》的设定,实际上几乎没有推翻的,除了看整个故事的视角不同,大纲流程就是一路跑下来,该死的死,该活的活,没啥变动,变更最大的一点其实是许平本来被设定为黄石的第二个养子,凭借军功成为黄石集团新领袖,但既不是长子又不是嫡子地位比较尴尬,最后在这个集团和他父亲矛盾激化后和它同归于尽了,不过这个视角不好用,所以把许平挪去闯营那边,在起点发续集预告时,许平还被设定黄石的养子,所以预告和《虎狼》情节有点出入。
到《虎狼》结束,有一些东西想写不好写。后面要讲的故事是宪政的齐进一步完善自己,面对保守势力的一次次反扑,尤其是在黄石去世后宪政制度更是险象环生;于此同时长生军在美洲开始探索,东方的流亡者与西方人在美洲发生会面。两派都会面对各种挑战,从藩国的反抗到长生军侵入美洲给欧洲的影响。我设想的场面很大,但是收集的材料严重不足,而且全球都开始偏离历史,从科学水平到政治军事事变,我设定起来很吃力。暂时第三部写不了,我打算休息、休息,可能会先写点别的,酝酿几年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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