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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八眼前的这些场景,仿佛是静止的。
眼前的这些场景一点点从他眼前出现、又消失,像是一场梦。
看他们欢呼雀跃。
看他们奔走相告。
看他们把人高高抛起来,又接住……
广播里断断续续传来的一些声响,“……我们迈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这是我们青云厂历史性的时刻……”
热闹是他们的,而他,什么都没有。
曾几何时,这些都是他的啊!
洪八想起了过往,他从十几岁开始当学徒,一步步走到今天,练就了一身的本事。
他错了吗?当初他学手艺的时候,任打任骂,毕恭毕敬甚至不求什么工资,只要有一口饭吃就行,如今就一个毛头小子就敢给自己气受,他又错在哪里?
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呢?
洪八一时怀疑楚天阔究竟哪里来的本事,一时有些替自己不值,以为可以保证一辈子的手艺,就这么容易被超越了吗?他心里十分难过。
不仅仅是难过,他觉得自己很累,累得想要闭上眼睛。
“师父!”顾卫星在一旁一直瞧着,见此马上扶住了洪八。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我带你去医院那边看看,你身体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呢。”顾卫星一脸的焦急,洪八这样的情况很不对劲。
洪八睁开眼,眼睛圆溜溜瞪着他。
片刻之后,他才算是回过神来勉强说道:“我能有什么事?”
就算是有事,也不能是现在,多少人盯着呢,难道是嫌弃自己不够笑话?
洪八往前走两步,身体都有些发抖。
??“师父……”顾卫星从未见过洪八这种样子,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这是一种难以言状的感受,顾卫星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十分难受。
他有些不忍心看,却也不能不管。
洪八瞧着眼前一脸沉静的楚天阔,这个年轻人,才这般年纪,就已经有这样的本事。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楚天阔以前一直都不说,也没有要拿来做什么。
更难得的是,这明明就是露脸的时候,看他却一如平常。他一辈子追求的东西,怎么就这么不值当了呢?
这种平常有些刺痛洪八的眼睛。
“你……怎么修好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楚天阔倒是也没有讶异,解释了一遍,没有藏私,坦坦荡荡。
洪八其实都没完全听进去,什么仪器?什么数据?
他学的那些所有,就没用了?
楚天阔补充了一句,说道:“数据只能更加直观精确,依旧离不开经验的判断。”
洪八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楚天阔明明能修好,却把事情推到这个境地,所以这是……故意的吗?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是故意的?”
楚天阔没有否认,他只说道:“我让您选过。”
让他选过。
洪八心神一颤。
是啊!他让他选择过。
一开始那些话放出来的时候,楚天阔置之不理,自己完全可以当做大度然后当没发生,那时候为什么就会觉得楚天阔一定是怕了呢。
后来在会议室,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楚天阔依旧问自己是不是不乐意去修,要不然就要动手了,他以为楚天阔是下不来台,是另有打算。
最后,依旧给他留有时间,可惜他完全没想到,反而还去问了田佩荣……
他是笃定楚天阔没有那个能耐,他是不能让人骑到自己头上,可这些……都是自己找的?
他有些想不明白,就这么走到今天这种下不来台的地步。
洪八没有再说什么,那一次骄傲支撑着他,他紧紧抓住顾卫星的手往外走,“咱回家。”
事到如今,又怪得了谁呢?
周围的人笑得更是热烈了一些。
“真是好笑,他自己不想修,难道还不给别人动手,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瞧他这幅样子,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有了女人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要是找一个老实一些的也就算了,非要……”
大家说到这,看着直愣愣待在原地的田秀。
刚才顾卫星扶着洪八离开的时候,田秀是想叫住的。
她想让洪八装晕,借此说病重,谁也不能苛责一个病人是不是?不管现在洪八如何,以前他的确是对厂子有大作用的。
可她到底没说出口。
不管如何,病不病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洪八已经不是那个不可取代的神话了!
那她算什么,她肚子里的孩子,又算什么?
到时候生出来,以后呢?跟着一个什么都不是老头子?田秀脑子太乱了。
“看着我做什么,你们要气死人了,这下子满意了?!”
“这些全部都是那个明好的阴谋,她就是运气好一些,见不得别人过日子,这……这是完全就不给我们活路!”
“就是她逼的,借此想着让她男人露脸呢!也没必要这么打压老同志吧。”
田秀看着不远处的楚天阔,却没有勇气往前走一步。
原本这才是她的男人啊!凭什么就让明好抢了去,他才是自己的青梅竹马,要不是明好,她明明可以过更好的日子!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田秀已经有些癫狂,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肚子。
她难道就要这么输得彻彻底底?
一旁有人听不下去了。
“真是好笑,厂子里的人,谁不是勤勤恳恳工作,加班,人家犯得着算计你。”
“要说楚主任已经够意思了!他当初就是想着给你们留点脸呢,一步步退让,没想到非要人家当众保证,保证什么?”
“什么叫人家打压老同志,没本事还要强出头,现在好了,自己撒手不干了,总要有人干下去吧,有人还不让!”
一字字,一句句,田秀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靠山,肚子里的孩子都还没有出生呢,就……
对,还没有出生……
田秀眼珠子转了转,自己走了。
她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