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雅珍一边掌握方向盘一边问方红。“阿红,刚才我见你拿东西塞进裤兜,那是什么东东可以让我看吗?”孟雅珍突然调转话题说。
方红一愣,笑着说:“这东东——没什么看头!”
正在这时,只听得从车外的远处传来哭声。
是女人都哭声……
方红连忙把头伸出车窗外,与此同时,他感到脑后一阵凉风掠来,心里暗呼“不妙!”,经验和本能使他缩回了头。他的头完全缩回那一瞬间,一根粗大的木棍由上而下几乎擦着车窗凌空劈下,如果再慢两秒缩回,方红的头不被砸烂也被砸昏。
就在木棍落地的一刹那,方红迅速猛开车门,车门正好压住木棍,方红紧接着一个跟斗滚出车外,同时一手抓住木棍,一手撑在地上倒立,叉开两腿凌空旋扫,一脚把车门关上,另一脚扫在偷袭者的下颚,那人闷哼一声,呯然倒地,方红顺势一个“乌龙绕柱”站了起来。这一过程就几秒钟时间。绝处逢生,化被动为主动,这样以守为攻的动作,如果没经过严格的训练和临敌经验是无法做到的。
孟雅珍惊得目瞪口呆,面色苍白!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太惊险,太意外。
幸好看见方红安然无恙!孟雅珍鹿跳的心渐渐平静。
眼前,方红看清楚偷袭自己的是一个瘦高的长发中年,脸上有条明显的疤痕,很像刀疤,此时正光着膀子躺在地上,腮巴红肿,嘴角渗出鲜血,他惊愕地看着方红,暗淡的双眼透出怯怯的怕意。
还有三个人也惊愕地呆望着方红,不用说,自然就是刚刚跟在方红和孟雅珍后面的两个老人和穿迷彩服的中年人。
方红缓缓走向偷袭他的疤脸中年人。那人开始惊恐地退缩,待到方红走到他眼前,他竟突然一阵狂笑,接着又一阵狂骂,骂出一通壮话,方红听出是骂他俩开车来偷他们寨子的东西。
方红本来怒火中烧,但看到这人蓬头垢面的发疯样,估计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这时,一个头带头巾的妇女已经来到疤脸面前,她背对方红,连连指着地上的疤脸又哭又骂,那口气不只是愤怨,还有心疼的意思。
方红不想再搭理疤脸,转身准备上车,可是疤脸又指着他狂骂,他不由又转过身来,只见那妇女上前掴了疤脸一巴掌,嘴里骂的是“你没出息的东西”的意思。奇怪的是疤脸居然没有还手,也没有和她顶撞。
穿迷彩服的中年人这时走到方红面前,叹了口气道:“兄弟,你也看出来了!他精神不正常,每次见到陌生人去竹山回来,他都会拦路,一定认为人家拿山里的东西,一定让人家拿东西出来看!”
方红说:“刚才他那样叫拦路吗?如果换我做别人,你想想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哎!我们都无法想象今天他会疯成这样子!”穿迷彩服的中年人说:“其实,只要从山上来的人都拿出从山上带来的东西给他看,他看看以后就会乖乖回家了!”
这时,带头巾的妇女转过头来狠狠瞪了迷彩服的中年人一眼,然后企图拖那疤脸回家,可哪里拖得动!
方红愣住了!那妇女转过头来的时候,他立马就认出这妇女就是当年借柴刀给他砍竹子的妇女!虽然她的脸显得更胖更老,但她带头巾的方式,那贤妻良母的善良面容他是永远忘不掉的。可地上这中年人却看起比她年轻许多,还长得和她有些相似,显然不是她丈夫。
方红听迷彩服中年人这么说,就招呼孟雅珍拿出旅行包和那兜石蚌。方红从孟雅珍手中接过旅行包和石蚌兜,来到疤脸面前,疤脸见状,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方红冷冷地对疤脸说:“我们今天在山上就抓得这几个石蚌,如果你怀疑包里还有山上的东西,我可以打开一样样拿出来给你看!”
疤脸完全不在意石蚌兜,却盯着方红的旅行包。方红会意,打开旅行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给疤脸看,疤脸看过拿出的东西后只是食品,显然还不放心,伸手来想亲自检查方红的旅行包,带头巾的妇女急忙愤怒地拍了他的手,然后自己抢过方红的包,直接再疤脸的眼皮底下搜包包给疤脸看,最后狠狠用食指顶到疤脸的眉心骂了一通,然后将包还给方红。接着帮方红捡起食品装进包里。看来她是认不出方红了!
方红谢过带头巾的妇女,才转身往车里走。可是他刚转身,疤脸又大声说:“我要搜你的裤包……”
方红镇惊了!这疤脸居然会说汉话,而且说得流畅。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要搜自己的裤包,八成是刚才孟雅珍的问话让他听见了!显然他俩一上车他就跟踪,并且在车外偷听,或者是他刚刚追来恰巧听见孟雅珍的问话!
不知什么时候,边上已经多了好几个老年人,个个看着疤脸叹气!只有穿迷彩服的中年人注视着方红。
正当方红将手伸进裤兜的时候,带头巾的中年妇女拦住了疤脸,同时伸出发抖的手指着疤脸的鼻尖提高了哭腔想骂什么,却没骂出口就一个踉跄仰天倒向方红,方红手快,立即扶住,只见带头巾的妇女已经昏过去,原本哭红的脸一刹那间变得苍白而凄惨,这下大家慌成一团,几个女老人也上前来和方红搀扶,一边扶一边喊:“妈海……妈海……”,壮话这样的称呼和汉话是相反的,既然壮话叫妈海,那么,汉话应该叫海妈。这时疤脸也慌忙扑过来抱住海妈,大声喊:“姐……姐……”,方红这才知道疤脸是海妈的弟弟,只见海妈紧闭双眼和嘴唇,眼角含着泪珠,对任何人的喊声没了反应。方红不由分说,叫孟雅珍打开后座车门,示意疤脸和几个老女人配合自己将海妈扶进车里,一位老人将方红的旅行包和石蚌兜递给座在驾驶室的孟雅珍。方红扳平座位,扶着海妈躺下,疤脸想钻进车里,被方红一把推出,关上车门。
人命关天,情况危急,孟雅珍立即启动车子,随着一阵灰尘卷起,车子奔出西竹村。
车子一路颠簸,海妈的身体也在颠簸。
“雅珍,这位海妈就是当年借给我柴刀的那位大婶!”方红轻声对孟雅珍说。
“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你注定和这个海妈有缘!”孟雅珍惊异地说:“说不定她还有健康漂亮的女儿,而且和你年龄相仿!”
女人的一些无端烦恼往往来自过度的敏感和超速的联想!孟雅珍也似乎中了这一枪。
“呵!那又怎样!”方红不以为然道。
“缘分这东西是说不清楚的!”孟雅珍凄然说:“缘来挡不住,缘去留不住!”
缘来挡不住,缘去留不住。
孟雅珍这句话让一向自信满满的方红陷入无奈的惆怅!
孟雅珍见方红沉默,立即言归正传说:“阿红,你为什么不让她弟弟一起来?”
“他情绪不稳!”方红回过神来,目光注视着海妈的神态变化。
“她的弟弟真是太恐怖了!如果今天换做别人,比如换着是我,不被他打死也会被他打残!”孟雅珍心有余悸地说:“碰到这种疯子,不得不承认运气倒霉!”
“你觉得他真是疯子”方红轻轻打了个响指说。
“只有疯子才会做这样无意识的歹毒行为!”孟雅珍气愤地说。
“他的行为恰恰不是无意识的!”方红又轻轻打个响指说:“第一,他会抓住我伸头的机会下手;第二,他会有目的的偷听;第三,他驯服于他姐,任他姐打骂不还手,而对我却心狠手辣。这种事要说他是傻子还说得过去,要说是疯子,似乎不可能。”
“嗯!那他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装疯,毕竟装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孟雅珍说,双手始终平稳地掌握方向盘,双眼注视着前方。
“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方红说。
“还有穿迷彩服的那个人,我听他那些话,明明是暗示海妈的弟弟搜我们的包!”孟雅珍说。
“对!”方红说:“他俩一定存在某种关系!”
“对了,难道你不担心海妈目前情况?”孟雅珍说:“万一海妈在车上出事,我们不是要背黑锅?毕竟她在车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你确定没人怀疑我们陷害她?”孟雅珍担忧地说。
方红下意识地摸了摸海妈的手脚,观察她的呼吸,回答孟雅珍说:“她呼吸匀匀,手脚和正常人一样温暖,我估计是因气愤过度而火气攻心,导致一时昏厥。去医院这时间阶段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怕是高血压脑病之类!”孟雅珍还是担心地说。
方红说:“高血压脑病发病前患者会感觉强烈头痛,会不由自主抱头,昏厥的时候会有挣扎和抽搐现象,她没有这几些现象,应该不是。”方红说:“再说一个人如果不做亏心事,又何必怕别人误解和指责。”
“话是这样说,但现实是残酷的……”孟雅珍的话没说完,就听到一个声音说:
“是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话不是方红说的,也不是孟雅珍说的。
只见海妈已经睁开眼睛,这话自然是她说出来的。此刻她正一边说一边侧卷身体,准备坐起来……方红一阵惊喜,连忙扶海妈坐起。
孟雅珍通过后视镜已觉察到了!她也一阵惊喜,愁眉舒展,花容绽放!欣喜地笑道:“你没事就好,我们担心死了!”
海妈揉了一下闪着泪花的眼睛,又抬起双手理一下花白的乱发,将头发往后脑打了个髻,接着从坐位上捡起头巾,将头包成菱角型。然后才长长舒了口气说:“看得出你们两个都是好人,像你们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山上偷东西呢!再说山上又有什么东西让人去偷……”
孟雅珍在前面笑嘻嘻道:“光凭表面是看不出人的!”
海妈又抬手抹了抹眼角说:“我不会看错人!”她的汉话虽然说得慢,但说的清楚。
孟雅珍又笑嘻嘻说:“比如你借一样东西给一个人用,而那个人却用你借给他的东西去取你另外的东西,然后他归还你借给他的东西,拿另外的东西在你眼皮底下撒腿就跑,你会觉得他好吗?”
方红听到这里哭笑不得,感觉孟雅珍这玩笑开的有些过分,暗暗后悔昨天不该对她讲那件事!
海妈说:“那要看那个人为什么借,为什么拿了!如果是为了救急,那也还是好人呀!只是我长到这个年纪也没碰到这样的事,我毕竟还是会看人的,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和我借东西呀!除非那人还是小孩子!”
孟雅珍继续笑嘻嘻说:“说的也是,如果那人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那么就不能定义他是坏人!”
海妈又叹了口气说:“是呀,哪有不会做错事的人,何况是孩子呢!”
孟雅珍不再说话,却吃吃地偷笑!
方红明显坐立难耐!不断变换体位。
实际上孟雅珍并非有意谑戏方红,而是试探海妈刚才是否真昏迷。现在她确定海妈刚才是真的火气攻心昏厥了!应为她没听见方说认识她这个海妈。显然海妈已经把方红砍竹子的事忘记了!方红这个人她也忘记了!
孟雅珍当然自信自己长像出色,当然相信方红和海妈不会存在任何亲密关系,更不可能会发展到亲密关系。可她刚才看见海妈处处护着方红,她又感激,又莫名其妙有些嫉妒。她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样荒唐的念头,却无法拒绝。也许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愿意自己心爱的男人受另外一个女人去热心关爱。哪怕那个女人又老又丑。
海妈目光茫然,神色凄凉!像是有一肚子的心事,像是有一担沉重的担子。
方红见状,轻声问海妈:“阿姨!刚才偷袭我那人是你亲弟吗?”
海妈依旧茫然望着前方点了点头说:“他是我亲弟弟,我叫林秀英,我弟弟叫林秀军。我读到初一那年,父母出车祸过世了!尔后姐弟两相依为命,我坠学后继续努力供我弟弟,我弟弟其实很善良,喜欢帮助人,很体贴我。他见我太辛苦,勉强读到初中毕业就回家了。他回家后也很勤奋,学得村里一个老人的一手好手艺,可以把竹子编成各种各样的家具,像床,板凳,桌子茶几等等卖得不少钱,连后来我的婚嫁都是我弟弟帮我操办得风风光光。我为有这样的弟弟而感到骄傲自豪!”
说到这,海妈歇了口气,双眼又闪着泪花。方红从包里拿出餐巾纸,递给海妈,海妈接过餐巾纸揩了一下眼睛,继续说:
“后来我弟弟到28岁才成家,有一对儿女,大的是姑娘,叫青竹,小的是儿子,叫青龙。现在姐弟俩还在城里读书,大的读高三,小的读六年级。我只有一个儿子叫田海,五年前就高中毕业了!说出去打工,直到现在也没消息……”说到这里又掩面而泣!方红又给海妈递去餐巾纸。海妈揩去眼泪接着说:“四年前我爱人说去找我儿子,也是一去到现在没有消息!可是三年前有人见过我弟弟和我爱人在城里一起抽烟,我问我弟弟,他说没有的事,但我总感觉他在骗我!”
“那你弟弟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呢?”方红轻轻岔了一句。
海妈说:“四年前了!他和李二八去城里认识一个老板,那个老板和我弟弟订做一批家具,价钱是86000元!我弟媳妇很高兴,两口子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做,谁知倒完工交货的时候却拿不到钱,说是我弟弟因为嫖赌,早就欠那老板将近10万元钱了!我弟媳妇不相信,问我弟弟,他也承认有这样的事。我弟媳妇哭了好几天,后来就出远门打工了!虽然不再回来,但经常寄钱来给我转给两个孩子做读书的费用!从那以后,我弟弟不再编家具卖,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隔三差五发狂,一发狂就往成里跑!……”
“那么你说的李二八是谁呢?”方红警觉地问。
海妈愤愤地说:“李二八就是刚才那个穿迷彩服的胖子啊!我感觉我弟弟是他害的,但又拿不出证据,就算我们有证据,也斗不过他。”
“喔!”方红说:“他有什么背景?我意思是说这个李二八是个怎样的厉害角色?”
海妈说:“这个李二八当过兵的,是西竹村的林管员,你别看他那熊样,他老婆在城里开饭馆,经常免费请城里有势力的人吃饭!不要说在村里没人敢惹他,就是到城里也没几个敢惹他!”
“难不成‘西竹野味馆’是他家开的?”方红说。
“是呀!那个餐馆就是他家开的!”海妈说。
“那么,你知不知道刚才你说的那个城里老板的名字?”
海妈说:“听说过,好像是叫……”
与此同时,孟雅珍刹住了车,因为有一辆摩托车拦住了他们的车,车上坐着的竟是李二八和林秀军。”
方红立即将海妈按到在座位,小声对海妈说:“你继续装昏!待你弟弟上车来叫你,你再醒过来!”
海妈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即闭上双眼,顺便把头巾扯下来,揉乱了头发。
见方红的车停住,林秀军立刻从摩托车上跳下,直奔方红的车来拍门,方红把车门打开,发现车子已经开到柏油路,离城里已经不远。林秀军看上去情系依然很激动,但看见方红冷峻的目光,他还是不敢贸然上方红的车,只是嘴里喊着:“我要看我姐,她现在怎么了……”
他边喊边转头去看李二八,李二八从摩托车上下来,他走到方红前面,掏一支烟递给方红,方红摆手拒绝。李二八推着笑脸说:“这个疯子别人不服,就是服他姐,他姐现在这样子,他是放心不下的,哎!兄弟,我想他应该跟你们一起去!”
方红若加思索,轻轻打个响指说:“好吧!”
林秀军见方红答应,一头钻进车里,抓着海妈的脚带着哭腔喊:“姐,姐……”
李二八问方红:“海妈一直没醒来过吗?”
方红说:“是的,到目前还没醒来过,我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去医院!”
方红说到这里,发现李二八眼里泛出欣喜之光。于是准备关上车门,却突然听见林秀军在车里叫道:“姐,你醒了?呵呵,姐你没事吧?”
方红故作惊喜的样子,李二八也愣了一下,问车里的林秀军:“你姐是刚醒来的吗?”
车里的林秀军说:“是呀!嘿,我摇她几下她才醒过来,嘿!”
李二八立即上车去看,只见海妈头发蓬乱坐在车里惊愕地问林秀军:“我怎么了?,我这是在哪里啊!”
“没什么!姐,没什么事!你醒来就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吧姐!”林秀军现得很激动,鼻涕滴在海妈脚上还浑然不觉。
方红对着正在被林秀军扶出车门的海妈说:“你醒来就好,大家都担心着呢!回家好好休息该没事了!”
海妈像没听见方红的话,任林秀军和李二八扶着上了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