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老的声音响起时还在远处,待得落定,却已到了近前。
他身形晃动,抬手便自任逍遥手中夺来三叶枯枝。其一身气息何等厚重,只轻轻一刷,神光化九天长河自苍穹而落,恍若星光瀑布流转此间,轻易便将刀芒冲破,化作粉碎。
那长河撕裂刀芒,去势不减,仍旧冲着陆尘而来。
浩瀚气机沉浮此间,亦有无穷伟力压迫极深。陆尘瞪大眼睛,却已经再无力提起手中断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星光的长河带着莫大的威胁冲撞而来,无法反抗。
断刀轻颤,刀吟阵阵,是其中灵性仍未完全耗尽。
凛冽的煞气,森然的杀机,于此间缠绕不休,卷起万般风岚如大河奔腾。血红的光芒在断刀裂痕间流转,鲜活而迸发生机勃勃,是此大圣道器完全复苏过来。它榨干了残存不多的灵性,疯狂颤抖,刺耳的刀吟直冲霄汉,要震落星辰。
陆尘心中知晓断刀有心护他,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分毫力气。
那星光长河气机太过强盛,压迫他无力抗拒。然此间,断刀血光流转,忽的如炸开一般绽放血花飘散,将此间气机扯成粉碎。可怕的煞气与杀意凝结刀芒,轰得刺穿长空而去,与那星光长河碰撞。
然断刀内蕴灵性已经极弱,又无陆尘之力引动,只坚持片刻,便彻底崩碎。
陆尘瞳孔轻颤,咬紧牙关,拼命想要由这枯败的身体中榨出些许力气。
秘法无双,抽取生灵用以维持性命的力量于瞬间爆发,是施展生灵体内不该动用的禁忌之力。
那隐隐间的触动,让陆尘近乎疯狂。
轰!
“昂——!”
如龙狂吼,三千世界沉浮,那血红的狂龙忽然自天上而来,搅动十万道痕流转,将陆尘完全护住。与此同时,其面前忽的落下一道凶猛的气息,尚未看清模样,唯见浩瀚乌光冲天而起,化作真龙般猛地冲了出去,与那长河碰撞之间,掀起万丈风岚,刺破苍穹云卷,可见漫天星辰。
轰!
又是一声爆响,乌黑狂龙与星光长河尽数消湮,炸开狂流席卷。
三条血龙盘旋交织,游动起伏,将袭来气机尽数撕扯成粉碎,有无比狂野的力量蕴藏其中。
陆尘看得面上一怔,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此般变故,只因如此,他心头那隐隐间的触动亦完全消散。
“任家老头,以大欺小可不好!”
秦方的身形自天空上激射而来,似是坠落的星斗般猛地砸在废墟之间,掀起的狂风与那狂野的气息将残垣断壁都吹散作齑粉崩溃,而其脚下亦显出一巨大深坑,有无数裂痕蔓延出去。
他缓缓抬头,嘴角笑意狂野,眸中有高昂战意显露。
此人自来无视法度规则,一生唯好战,纵然面对任家长老也如此张狂。
他伸手,将先前掷来而插入地面的大戟拿住,其上仍旧有乌光流淌,浩瀚气机沉浮,便是此物先前化出乌黑狂龙与星光长河野蛮碰撞,而未落下风。
风卷尘散,任家长老一袭白袍现身,手中执有三叶枯枝而立,面上阴沉。
“秦方,我等皆知你好战而威猛,不欲与你生事,你也莫要欺人太甚。老夫可以不计较你在洛城大闹之事,若你愿到我任家作客,亦欢迎之至。然此贼人偷袭我任家圣子,是犯了我任家忌讳,你若偏袒护他,莫怪老夫不客气!”
任家长老冷哼一声,上前两步,目光死死盯着陆尘手中断刀。
闻言,秦方忽的放声大笑。
“你这是何意?!”
任家长老眯起眼睛,将目光转向秦方,其中有杀机显露。
“老不死的东西,天下谁不知你任家圣子不堪造化,不过掩人耳目的虚晃一招罢了。若说圣子,当是任逍遥才对。如任天行这般废物,杀便杀了,又有何心疼?你且说,真正被当作圣子的,难道不是任逍遥?”
秦方手中大戟一沉,有乌光迸溅,凶悍气息若蛮兽复苏。
闻言,任家长老神情顿时一冷。
“秦方,你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我任家圣子究竟是何人,也轮不到外人来说。待老夫拿下此贼人,你愿战何等境界强者,老夫都可替家主答应,为你寻来对手,你看如何?”
“如何?笑话!”
秦方冷笑一声,挥手招来麟马落在身旁。
他伸手轻拂麟马脖颈,面上满带张狂笑意,是正欲说话,而任家长老亦在等待秦方回答。然此间,秦方却忽的一掌拍在麟马身旁,直接翻身而上,策动麟马转身便化作一道乌光射出。
只瞬间,秦方又抓起陆尘横放马背,但见乌光激荡,只瞬间,便已经出了洛城,消失在天边。
任家长老一愣,没想到这秦方竟会忽的抓走陆尘,亦不曾想到不过寻常可见的麟马竟能有如此速度。只反应过来,纵然追也已经来不及,是这麟马速度实在快得过分了些。
“任家老头,我秦方好战,却不傻,你这老儿已经跨入圣道,傻子才跟你打。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腿脚未必利索,也不要想着追了,还是早点回家养老去吧!”
遥遥一声大笑而来,那秦方竟是忽的勒马驻足天边,一身狂龙气转,放肆挑衅。
“你...秦方!”
任家长老嘴角一抽,只徒留一声怒吼,又闻得远处有张狂大笑而来。肉眼所见之处,一道虚空裂痕忽的出现,而秦方与陆尘身形亦进入其中,消失不见。
见状,远处围观众人无不惊掉了一地眼珠。
素来闻言秦家圣子何等野蛮好战,却不想其本身亦是如此狂妄而有心机,将任家长老都摆了一道。
只如今事过再想,那袭杀任天行之人手中断刀,却又并非凡物。
断刀而已,却有如此可怕煞气与杀机,刀吟阵阵蕴藏无穷生机,是如大圣道器一般的存在。
“杀生...那刀,是杀生魔刀!”
有人惊呼出声,已经猜到了断刀来历,顿时掀起一阵喧哗。
任家长老方才回头,面上杀机森然,冰冷目光扫过吵闹的众人,有浩瀚气息压迫而去。感受此般压迫,所有声音尽数收敛,不敢再议论分毫,生怕任家长老为图杀生魔刀消息不会走漏,而将此间众人尽数格杀。
人人噤若寒蝉,是尽都知晓,任家之人真能做出这般事情。
“封城,此间之人,一个都不许离开!”
任家长老眯起眼睛,冷哼一声,而后携着面色苍白的任逍遥与任天行转身离去。
远处有任家修士得令,转身面向此间众人,面上冰冷,有杀机沉浮。
只不多时,任家强者现身,将洛城阵法修复,笼罩城中一切,将整座洛城都封锁起来。若无任家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而后不久,又有诸多任家修士现身出城,寻秦方与陆尘而去。
风波扩散,一日传遍十万里,是任家要在整个东盛通缉戴狗脸面具之人。其中消息亦提到秦方,却并未多言,是顾忌秦家与公孙家势大,终归要为其保留一些颜面。
只此间,一山峦起伏之地,距离洛城三万里。
上空,有虚空之路横亘而来,在此间撕裂虚空,显露其中。
秦方策动麟马自其中奔出,而后落入山峦树丛之间。
“到了此处,那任家老头应该追不上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未曾有人追寻虚空波动而来,这才完全放心。
陆尘仍旧心中冰冷,亦苦叹连连,早已放弃了反抗之心。这秦方能凭借手中大戟与任家长老对抗,其本身修为深厚是一方面,任家长老出手仓促是另一方面,而这大戟本身也是一方面。但,无论如何,秦方的实力都并非他能抵抗。
只他心中思虑万千,秦方却忽的一口逆血喷了出来,面上亦变得惨白。
“下来吧,已经安全了。”
秦方又咳两下,这才勉强压制体内伤痛,翻身下了麟马。
他面上惨白,气息虚浮,下马之后便靠在树下再也不愿起身。
“你...”
陆尘愣住,然麟马却似是脾气不善,一回头便咬住陆尘衣角,直接将他拉了下来,随意丢出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他体内亦有伤势,是催动断刀太过勉强而如此。
断刀铛啷一声掉在地上,其上有血光流动,渐渐消敛,再归凡物一般平静而无任何气息。
陆尘咬着牙翻身坐起,拼命压制体内伤势,又伸手将断刀收入命渊,这才看向秦方。
然后者却只盯着他,面上神情复杂,眼眸深处亦有许多莫名的光芒闪烁。过许久,秦方才忽的苦笑一声,暗自嘀咕一句什么,却并未让陆尘听到。
“唉,那老头终归是长老...我知道你心中有不解,先调养伤势再说。”
他抛出一枚通体玉白的丹药,自己也服下一枚,而后便瞑目疗伤。但见其一身血气如龙狂涌,浩瀚而野蛮,是将好战的野性刻入骨子里。这般气息冲荡之下,陆尘只能后退几分,是有些承受不住。
只到了远处,陆尘面上又露出复杂。
手中这丹药通体玉白,亦有庞大药力蕴藏其中,是不得多得的宝物。然秦方却如此随意便丢给他一枚,是未曾将其当作敌人或俘虏,反而如朋友一般,让陆尘心中莫名不解。只这丹药,他却仍旧在犹豫是否服下。
这人,不曾对断刀有过任何觊觎,寻常平淡,甚至先前断刀落地,他目光都不曾转动分毫。
似乎在他眼中,陆尘本身的吸引力,要强过那断刀。
但人心如何,无法看破,这丹药又是否真的是疗伤丹药而未掺有其他,那就无法得知了。
犹豫许久,陆尘仍旧是摇了摇头,没有将丹药服下。
似是察觉到陆尘动静,秦方忽的睁开眼睛,颇为好笑的看他一眼。
“是秦书生让我来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