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脑海中刚浮上来这个念头，就立即暗斥自己不识好歹，这女人明明是面冷心热，故意关心他，他却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有些卑鄙。
他摸了摸轮椅上的巧妙把手，发现这底下的轮子居然还会自己动，这下对轮椅更是爱不释手，恨不能将自己焊在这上面。
顾启看向宋棠，将她的疲倦尽收眼底，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关心道：“你要不要先休息休息再启程？”
宋棠摇头：“不用，我不累。”
顾启皱着眉头：“你又不是铁打的，全家的担子都落在你身上……”
话说到一半不说了，要不是他不争气，何至于要一个女人站在自己面前顶天立地？
罢了，日后到了禹州，定要让底下的人好好安置她的生活，而且看在她特地为自己做了个机关轮椅的份上，之前的轻薄……
也不与她计较了。
顾启想着宋棠这段时间为他和孩子付出的心血，以及现在满身疲倦的样子，心宽不少。
宋棠可不知道自己在顾启的心中，已经成了铁打的女强人代表，她一边和铁龙商议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一边胡乱对付了几口于奶奶煮的白粥配萝卜干。
等吃完早饭，路线也商量好了。
宋棠走过来对顾启说道：“我在三水城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所以之后官道不能走了，咱改路，走山道，这是铁龙制定的路线，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宋棠并不想把逃荒队发展成一言堂，逃荒队的存在本就是抱团取暖，还是要集思广益大家献策为上。
知道宋棠认可了自己这个活地图的价值，顾启并不拿乔，反倒松了口气，至少自己并不是毫无用处，做废人的感觉，太令人不爽了。
顾启拿过画在破布上的路线草图仔细端详，没多大问题，遂点头同意了。
不过却指着路线中段道：“这儿是夷山，经常有毒物横行，年年都有村民进山中毒身亡，而且匪盗横行，得多加小心。”
宋棠点头：“嗯，我知道了，会吩咐下去让大家小心些的，顾启，这轮椅你用得还习惯吗？”
“还好，谢谢你专门为我做的轮椅。”顾启垂眸，把不自在的神色隐藏下去。
宋棠是个钢铁直女，立即拆台道：“我只是怕你成了累赘，拖我后腿。”
意思很明确，并非专门定做。
“……”顾启听了她的话，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没好气道：“那我们可要快些赶路，早日到禹州分道扬镳。”
宋棠撇了撇嘴，她只是实话实说啊，顾启整日躺在板车上，吃喝拉撒都不方便，倒不如坐起来，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譬如给孩子们缝补缝补衣裳？
有什么好生气的。
…
方秋雅看见宋棠一行人离开了破庙，就急着招呼大家跟上，却被宋凝阻止了。
“凝姐，你拦着我们做什么，咱再不跟上，就要被甩到后边啦！”
方秋雅急啊，不是说好了要死死粘着宋棠，让宋棠带她们到安全的州城吗，怎的现在不走了。
宋凝低声喝骂：“咱们又不是跟屁虫，为什么要跟着宋棠，她走就走了，没准儿这一去就进了地狱呢？行了！他们离开是好事儿，以后破庙归咱们，至少咱们有个遮风避雨的去处了，以后的事情，以后慢慢说吧。”
反正她是绝对不可能跟着宋棠去死的。
“秋雅姐，咱真的要跟凝姐一块留在破庙里吗？姐妹们把附近的草根都扒完了，能吃的都吃了……”
方秋雅看着零零散散走进破庙的孕妇，以及寻了好地方闭眼休息的宋凝，小声说道：
“留在这也是死，凝姐不走咱们走，你把几个姐妹都招呼过来，开个小会儿，今晚等凝姐睡着了，将她的鸡蛋和咱们做的‘羊肉干’搜罗起来，连夜离开！”
“那咱往哪走？”
“随便，总之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
宋棠可管不上破庙里的人心交战。
一行人推着板车，看紧老小，顺着小路朝禹州逃亡。
连续走了十来天，结果情况愈来愈严重，虽然没遇上鞑靼，但却撞见了两拨抢夺粮食激烈斗殴的逃荒队，除此之外宋棠的逃荒小队，也陷入了困境中。
断水了！
越往北走，旱得越厉害，众人的水囊得不到及时补充，早在三天前告罄，若不是宋棠空间里还有一些，时不时拿出来谎称露水接济一二，他们一行人可能真要饿死在逃荒的路上了。
“先歇会儿再走吧，大家分散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宋棠回头看了眼众人，心底猛的一沉，必须快些找到水，再拖下去，没到禹州他们就先渴死了。
宋棠正用木系异能查看周围的地势，借此寻找水源，忽然听见赵百灵惊喜的尖叫：“宋娘子，有水了！找到水了！”
“在哪？”
“就在前面，铁大哥和我弟弟找到的。”赵百灵笑吟吟的回答，“水里好像还有鱼呢，一一他们说要下水抓鱼炖汤。”
宋棠微微一笑，她空间里存水不多，要是真找到了水源，无疑是个好消息。
可是很快，宋棠又拧起了眉头：“既然这里不是干旱之地，那一路走来为什么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不对，那水或许有问题，百灵，快带我过去。”
带着这样的疑惑，宋棠让赵百灵带路，赶到了他们说的水源之处。
宋棠打量了一下四周，冲着正要喝水的铁龙等人喊道：“这水不干净，不能喝！所有人立刻离开岸边！”
铁龙赵二郎等人回头看着宋棠：“宋娘子，这河水清澈，好端端的咋就不能喝？没道理啊。”
他们断水已经好几天了，身心俱疲，嗓子也跟刀割似的难受，哪怕现在阻止他们的人是宋棠，他们语气里也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冲动和着急。
再不喝个水饱，他们真要渴死了！
宋棠知道他们的难处，所以也没生气，而是抬手指着河下游：
“你们看看水面泡着的是不是尸体、再看看河面上的死鱼。”
死人，死鱼，明明草木丰沛却不见人迹，种种迹象难道不值得怀疑？
被宋棠那么一提醒，顾启的视线也落在了河面的尸体上。
尸体被水边蔓延的灌木遮住，要不是宋棠提醒，粗心点的人还真瞧不见。
再往远处村落的剪影望去。
明明已经到了饭点，却丝毫炊烟都见不到。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顾启说。
宋棠点点头，她也是这个想法，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棠提醒过后，铁龙和赵二郎对视一眼，小心翼翼走过去把泡在水里的尸体翻过来。
“艹！！”
赵二郎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跑回众人身边，四肢着地趴着干呕起来。
铁龙经事多，见到这尸体没那么害怕。
还认真打量了这几具被河水泡发的尸体，随后冲宋棠喊道：“宋娘子，这几具尸体脸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长满了疮痘，就像是，就像是……”
他不敢说。
顾启敢，清冷的眉眼一抬：“是鼠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