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新竹虽然没告诉彭箜,但却让人给他换了一个房间,现在在整栋别墅最顶楼,也就是四层。
彭箜看他搬的时候,估计是察觉了,但是看了齐新竹的样子,却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说:“阿星,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还在这呢。”
齐新竹点点头,微微一笑,安慰道:“放心吧,我只是觉得那个房间风景比较好,别担心。”
家里有佣人,也不需要齐新竹自己动手,他只需要在客厅待一会儿就好了,他们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
彭箜正在翻看newdream这一季的产品图纸,用打印机打印出来后有厚厚的一沓。
他打的越洋电话坐着,似乎不满意,皱眉骂道:“你们自己有没有看过,自己弄的是些什么东西?根本没眼看,还好意思交到我这里来。”
他早年就在国外留学,之后又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英文很地道,也不骂脏话,只是用些类似俚语,拐弯抹角的讽刺,有些语句还夹杂了中式幽默,也不知道对面那些老外能不能听懂。
齐新竹听着有趣,也微微勾了勾唇角。
彭箜也看到了,他刚抽空看了齐新竹一眼,他戴着一幅平光的金丝眼镜,穿着白色的毛衣开衫,上面绣着竹子的白色暗纹,拿着一本外文小说在看,额头前的刘海软软的垂下来,风姿绰约。
看起来就像一个未经世事的贵公子,从来没有经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是,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之前,是他没有保护好他,辜负了爸妈的期望,现在终于又把他带回了身边,这一次他用生命发誓,一定不会让他再受到任何伤害。
否则他就算是死了,也没有脸面见他的齐家父母了,也对不起他们把自己养了这么大。
齐新竹看了会书,突然抬头问:“给父亲,母亲的祭品准备好了吗?”
有佣人回答:“小少爷,准备好了。”
齐新竹听到他的称呼,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别这么叫我,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对方也不听,十分从容的换了一个称呼:“好的,新竹少爷。”
——
不知是不是为了配合气氛,他们去祭拜那一天,晴朗了好几天的天空突然的阴了下来,仿佛天上都罩上了一层黑色的网纱,由浅及深的堆在天边。
他们父母葬在首都城郊一座山上,当时他们只是回国探望一下亲朋,没想到就终身的留在了这。不过也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落叶归根。要到达那儿,还有一两个小时的车程。
外面天如墨一样,压的极低,让齐新竹觉得伸手就能触碰到天空。
细如丝线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彭箜和齐新竹穿着黑色的西装,齐新竹还带了一朵白色的胸花,显得有些肃穆,两人撑着伞从墓园徒步上去。
两人都没有说话,谁也不能做到对那一场灾难心无芥蒂,只是都在装作已经不在意,以此减轻大家的痛苦。
不知道走了多久,齐新竹听到后面似乎有什么声音,他突然回头,可放眼往去,空荡荡的长阶之上除了他们,没有一个人。
可他刚刚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他,也许是他感觉错了,他收回来目光。
彭箜看见他的动作,偏着头担心的问:“怎么了?”
齐新竹摇摇头,僵硬地笑一下,“没事,刚刚好像看见一条狗跑过去了。”
彭箜说:“走吧。”
齐新竹点点头,两人又并排走着,缓缓拾阶而上,斜飘的细雨将黑色的西服泅湿。
齐家父母的墓地在墓园深处,毕竟齐新竹也不希望有太多人打扰他们的清净,他看着墓碑之上熟悉和善的脸庞,齐新竹心里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一股疼痛。
他知道这是原主本身的情绪,很强烈,但他也不能控制,只能默默忍受,也不知道安慰什么。
只是默了许久然后暗暗说:“放心,等我走之后,一定给你修一个更好的墓,还让你们一家子团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新竹感觉安慰的效果不大,心脏的胀痛仍然未消减。
两人按照流程恭恭敬敬地祭拜完一番之后,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齐新竹突然说:“彭箜哥,我想单独和爸妈待一会,好吗。”
彭箜顿了顿,他有些不放心,但也不忍心拒绝他,说:“好,我在旁边等你。”走之前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安慰,“别太伤心,爸妈不想看到的。”
彭箜走后,齐新竹站在齐父齐母的墓前,慢慢放下伞,直挺挺的身体一弯,一下子又跪下来,他的脊背弯曲着,像是被压垮了。
在父母面前,无论多大,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本来隐在一边树下的秦予衡看到齐新竹的动作,心里仿佛一下钝痛,隐藏在身体深处却实在剧烈难忍,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他其实很想把那个单薄的少年扶起来,或者是把他揽到怀里给他遮雨,他不想他淋雨,他身体这么差,要是淋雨了回去肯定一定又要感冒。
可是,所有这些他都不能做,他早就没了再见他的资格,可是他真的不能忍受,所以如此卑劣的跟着人一路来到这。
因为今天天气不算好,墓园里都没几个人,齐新竹的声音带着哭腔,很压抑。
齐新竹尽量给原主和父母一个完整的道别,所以尽量收缩对身体的情绪感知和掌控,自己默默待在一边。
他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两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也许他父母在别人眼里算不上好人,但是对于他而言,绝对是一对最好的父母,不管是对于他的教育还是生活。
只是他们唯一一次对他不好,就是永远离开了他。
“——爸妈,我好想你们啊,为什么你们要离开我呢?”他喃喃自语,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墓碑上的照片。
秦予衡隔得远,但隐约能够听清他说的话,说实在的,他实在知道一下子失去父母的痛苦,知道那种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没有人说的感觉,他其实也只是一个痛失父母的孩子,他已经够可怜了,可是他做了什么呢?
扪心自问,即使他不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但自己是个推波助澜的刽子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看着齐新竹哭,他的心也跟着一下下坠痛,但他自虐似的让自己看,他突然觉得,自己只有比他更痛苦,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可是没过多久,细雨蒙蒙的画面中突然闯入一个人,他轻柔至极地把一件黑色大衣披在了他身上,把手里面的伞都给齐新竹打着,而自己大半边肩膀都露在外面。
齐新竹眼中还有未干的泪水,眼睛中含着血丝,他用手背搽了搽,他不想哭了,他觉得太丢人了,爸妈肯定不想看他这样。
彭箜瞧着他,眼中满是心疼,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慢慢把他扶起来,然后把人揽在怀里,这次齐新竹也没有拒绝,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借力靠在他身上,他的肩膀像是自己唯一的支点。
彭箜虽然难过,看着他这样还是心疼,说:“别难过,你还有我,爸妈会希望你过得开心的。”
齐新竹听到彭箜的话,原以为干涸的泪腺又突然有了痒意。
秦予衡站在一边,看见他们抱在一起,几乎浑身冰冷,但胸腔中又是极其热烈的,两股力量在他身体里面搏斗,他的拳头紧紧攥起来。
他亲眼看到彭箜陪在他身边,把他扶起来,抱着他,为他撑伞,做了他任何想做的事情。
他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居然能这样嫉妒到发疯,他甚至想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他甚至希望现在就上去给他两拳。
可是他害怕见到齐新竹,也害怕见到齐家父母,他害怕看到齐新竹失望痛恨的眼神。
他害怕二老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的儿子,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秦予衡攥紧拳头,几乎自虐般的强迫自己盯着他们,双目赤红。
雨越下越大,他任凭雨水拍打在自己身上,不躲不避。
直到齐新竹两人终于慢慢朝外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予衡才移动僵硬的腿脚,然后慢慢走到齐家父母的墓地前面,对他们恭恭敬敬的鞠了三个躬,却没有说话,他知道,他们也许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
——
彭箜回去就告诉齐新竹他的安排,他已经包好了私人飞机,第二天下午就可以起飞。
齐新竹坐在沙发上,他刚洗了澡,头发还是湿的,身上披着浴巾,小口小口地喝手里的姜汁可乐。
彭箜说:“你今天淋了雨,一定要把这个喝完,不然很容易感冒。”
齐新竹乖巧点头,那个东西味简直大到呛鼻,但还是强迫自己小口小口喝下去。
厨房一个阿姨探出头说:“少爷就是怕您不爱喝,特意用可乐熬的。”
齐新竹眼神看向正在办公的彭箜,认真道谢。
彭箜帮他的,帮齐家的已经够多了,他慢慢喝着东西,他也该想想最后能帮彭箜点什么。
彭箜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抬头看了一眼他,这几天终于把它养的面色红润了一些,他揉揉他的头发。
“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啊,要一起过一辈子的那种。”
齐新竹面色复杂,他是不可能和彭箜过一辈子的。
并且可能很快他就要离开了,不过在这种小世界中遇见这样真心待他的人,也是真的幸运,毕竟要是没有他,他还不知道任务能不能这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