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朱颜端坐在桌前,面若桃红,唇如殷血,又是画了浓艳的妆。脸上本因病态而失色,却在见着曲高的一霎那花容绽放,美若一朵娇丽无双的牡丹花。
若曲高还不知实情,定会夸赞她今日的妆容,然而这一刻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装着坚强,既是怜惜,又是心疼。
“义兄来我这儿,定是遇上难题了吧?”朱颜一如既往,浅淡地挂着笑意,问道。
“没事了,我与常大哥商量一下就好。”曲高摇了摇头,他实不想再让朱颜为他操劳了,现在当让她好好养着身子才是。
朱颜强撑着有些低垂的睑帘,深吸了口气,才提上些劲儿,说道:“既如此,义兄与常叔叔商议便是,阿颜在旁听着,若有主意,便插一句,若无主意,只当作没听见。”
曲高望向常伏海,后者犹豫片刻,也只得点头,他见曲高神色,知必定是有急事的,朱颜在旁出出主意,只要不再让她出门打理生意,应也无碍。
屏退了侍女,三人分坐,曲高忧心地望了朱颜一眼,便直言道:“张由欲将襄阳献给石虎,石虎已整备三万大军,将于五日后派使者前来交接襄阳。”
“什么?”
“这么快!”
二人闻言皆是一惊,对于张由这一举动,虽早就听到了风声,也做了准备,但真正发生了,却觉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
想到五日之后,襄阳将落入胡人之手,三人面面相觑,常伏海左右看了看,气恼道:“你们俩有什么主意就快说,看着我能看出个鸟来!”
“此事非我等主意可以左右,张由和石虎联手,我等纵有经纬之力,也阻止不了。”朱颜微微喘息着,转向曲高问道:“义兄应为了嫂嫂,明知不可劝而劝之了吧?不用想都知道不会成功,现在又有什么打算?”
“五日后张由与胡使的宴会上,我会孤注一掷,刺杀张由!”曲高面无波澜地说着,显然已思虑了良久。
“刺杀张由?他可是你的岳父,你若杀他,日后怎么面对张氏?再说,张由是武将出身,他建功立业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就算单打独斗你也未必能胜得了他,何况太守府还有重重守卫,你如何能刺杀得了他?”常伏海直说此计不妥。
曲高也知张由武艺超群,想要杀他绝非易事,不过他手中有陆离剑,这剑无形无影,只要制造出接近张由的机会,杀他的成功率将会提高许多。
“襄阳守备挡不住石虎的铁骑,刺杀了张由也不过是缓兵之计,义兄是否还有别的打算?”朱颜问道。
曲高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我还寄希望于王氏。”朱颜蹙了蹙眉,冷静问道:“义兄欲行此举,可曾考虑过曲家?曲家现已不止四人,还有嫂嫂,钟离浚夫妇,名下还有六间铺子,七十名长工,他们的身家性命都在义兄一念之间。”
“还有你!”曲高双目如水地望着朱颜,温柔地唤着:“还有常大哥,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此次前来,就是要与你们商量,如何保全曲氏一族!”
朱颜顿了顿,接道:“保护曲家的任务就交给常叔叔吧,义兄只管专心筹划自己的事,这几日阿颜会让常叔叔安排撤离,但对外还需保密。”
“嫂嫂如何安置?”朱颜忽问道。
曲高也拿不定主意,回道:“她若愿意,便安排她一起撤离,若不愿,就任她去吧。”
“阿颜明白。”
晚食时,曲高回到家中,与父母说了朱颜要带他们去江南游玩,二老起初不愿,但曲高再三坚持,也终被说服了,况且是全家出游,阿竟、崔氏,小莲都会一起随行,二老一辈子没离开过襄阳,经曲高一说,是想要出去看看。
张氏心中虽有猜疑,但一直没有开口,直到用完饭食,回到房中,才小心地问道:“夫主不同行吗?”曲高不忍向她吐露实情,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过几日再动身,世琪,你是否愿意与我父母亲族一同出游,还是想要留在襄阳?”
张氏定定地望着曲高,她的直觉告诉她,曲高是在密谋着什么,且这件事会牵扯到整个家族,故打着出游的愰子,实是要举家南迁。
张氏是官家小姐,从小就在明争暗斗的环境中长大,与朱颜一般,揣度别人心思的本事还是有的。从曲高的神色中,张氏猜想这件事很可能与她有关,且她的选择,也可能决定着二人今后的关系。
约过了半个时辰,二人相对无言,曲高知道张氏在做决断,张氏也知,曲高在等着她做决断。她又抬起头,仔细地望向曲高。
言语可以有掩饰,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况且,曲高从不擅作伪。二人眼神交汇,张氏眉头舒展,浅浅一笑,开口说道:“世琪想要留下来。”曲高怔住,张氏又道:“但世琪知道,留下来会让夫主为难,所以,世琪愿随翁婆同行。”说到此处,她双目中噙着热泪,待曲高把她揽在怀中,才缓缓说道:“夫主应知,世琪做出这个决定,今后便什么都没有了。”曲高嗅着她发上的清香,闭目沉吟:“终此一生,必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