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喂刀饮血
曲高回到院中时,院中只有钟离迟和一个少年,见着曲高,钟离迟上前道:“小高,这是我儿浚儿,今年十五岁。”
少年眉眼清秀,但身如松柏笔直挺拔,应也是自幼习武,跟着钟离迟上前,朝曲高一拜道:“钟离浚拜见曲叔叔!”曲高下意识地摸摸下巴,凝眉嘀咕道:“难道几天没刮胡子了,竟如此显老?”三人相视一笑。
过了两日,常伏海从朱适处回来,兴冲冲地告诉众人明日再次启程襄阳,众人一听皆起了兴致,歇了一个多月,对这些行走江湖的人来说,可是真的煎熬难过,况且每次行商还能赚些银子。
朱家的车队再次出现在南阳城门外时,一辆华丽的马车挡在官道正中央,马车上没有车夫,微风吹动纱帘时隐隐可见车厢内坐着个女子。常伏海骑马走在最前头,见状不耐烦叫道:“姑娘,麻烦让一让。”
车帘拉开,朱颜自车内探出头来,对着常伏海盈盈笑道:“常叔叔好大脾气,阿颜不想理你了,曲郎何在?”
曲高上前,朱颜自袖中取出一片帛书,递出手道:“妾答应曲郎的事,已经做到了。”众人见那契书,皆面露喜色。曲高下马,行至朱颜车前,接帛书时,只听得一声细若蚊蝇,“曲郎不再邀妾一次吗?”
曲高猛地抬头,见朱颜说出这话已面色绯红,竟满心欢喜,后退一步,提声道:“阿颜,跟我走吧,苍茫天地间,不求富贵繁华,但命运要掌控在自己手中!”朱颜点了头,对上惊诧的众人时,又是羞愧难当,纱帘一放,便躲进车内了。
曲高跳上马车,当起了车夫。钟离浚见状叫道:“曲叔叔,你的白马。”曲高笑道:“予你骑吧。”
“你就这么走了,南阳王怎么办?家族怎么办?”车队又稳稳地前行,曲高驾着马车,问道。
“曲郎多虑,在家族和南阳王眼中,粮食强我多矣。”朱颜轻笑,道:“妾求曲郎一事。妾如此行事,定是不能再回家族了,与尔一众男子同行,当有个名份,妾想与曲郎结为异姓兄妹,到了襄阳,还请曲郎照拂。”
曲高应下,忽见迎面远处扬起烟尘,心中暗忧,不知是哪一路人马,正疑惑间,一行十余骑从烟尘中疾驰而来,相距百步时,曲高望定,大叫:“不好,是胡骑!”
“车队靠紧些,兄弟上前来!”常伏海扯着嗓子喊道。车夫们见着胡骑,早吓得发抖,将十辆车紧紧地挨在一起,曲高吩咐钟离浚护着朱颜,自己也翻身上白马,与常伏海等人各执兵器列阵于前。
胡骑几息便至,见常伏海等人列阵以待,停在三十步外,为首一人是个瘦高男子,双目深凹,颧骨却十分突出,扫过众人和车队,捏着细长的胡子笑了笑,操着不太熟练的汉声回道:“又是一群肥羊,今晚有肉吃了。”说着手中长刀一挥,身后十骑一齐呐喊着拍马来战。
“兄弟们,该喂刀饮血了!”常伏海大吼一声,率先冲上去迎敌,钟离迟和田弘二人也不甘示弱,一左一右掩护着常伏海。曲高虽自幼习武,连月来与几人也是真刀真枪地较量,但此时要与人搏杀,心中还是犹豫了一分。
“杀胡奴!”一交手,常伏海便运刀斩下一枚胡人首级,鲜血飞溅,曲高望着,脑海中依稀忆起太公说过的话,“胡人攻破洛阳,纵容部下抢掠,杀太子、宗室、官员及士兵百姓六万多人”、“前年冉闵将军战败,失了五万妇孺,胡人一个冬季便将他们吃得干干净净”。想到胡人的恶行,再看那染了血的刀刃,竟是那般鲜红娇艳,充满诱惑。面色一凛,曲高腿下夹马,转瞬间也加入了战斗!
这些胡人显然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且相互配合默契,以九对四,四人招架得眼花缭乱,不过常伏海出刀迅猛,招式凌厉,与他对阵的虽有三人,但都被逼得毫无还手之力。田弘与钟离迟武功虽也不弱,但以一敌二,互有挂彩,也未落败势。曲高身法轻盈,又尽得三人所学,与他对阵的二人见他俊美,皆不舍下杀手,一不留神,一人手臂被曲高削了一剑,鲜血喷涌而出,曲高见剑上染血,还是胡人的血,心中激动难平,太公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手刃胡人,如今他做到了!剑上杀招接踵而至,曲高越杀越高兴,越战越勇,将两个胡骑连连逼退。
那胡人首领皱着眉头看着战况,心中不解,晋人不都是怯懦胆小的两脚羊吗?怎地还有如此骁勇的猛士,眼见己方渐落败势,忽一抬首,望见车队之中,一个少女正立于马车上,紧张地望向战场。
“驾!”胡首怒吼一声,马儿绕过战场,直向商队驰去,曲高大叫不好,拍马回救,钟离迟也摆脱二人,疾驰回马。
胡首马快,转瞬间便已近车前,他见一行人中,就数这女子乘车华丽,料想她身份尊贵,挟制住她,定能让那几个勇士就范。刚伸出手去,一杆铁枪从侧面斜刺过来,胡首见是一稚嫩少年,怒喝“找死”!手中长刀一挥,击飞少年手中铁枪,又一刀挥落,直朝少年头顶劈下!
曲高还未近前,忽一个人影闪过,将钟离浚扑倒在地,那一刀正落在来人脊背上,可不正是钟离迟。
“钟离大哥!”曲高嘶吼着,飞身一剑全力刺向那胡首。胡首收了刀,正要对战曲高,忽一支暗箭飞来,忙抽刀回挡,只一瞬间,曲高长剑自头顶刺入,深穿到底。
“爹爹,爹爹……”耳边传来钟离浚的哭号声,曲高从地上爬起,跌爬到钟离迟身旁,见那一刀已斩断脊柱,是救不了了,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口中不住地喊着:“钟离大哥,坚持住,坚持住!”
钟离迟艰难地侧翻过身,口中不住地吐着血,他死死地盯着曲高,一字一顿道:“小高,我把浚儿托付给你,你要好好管教他,让他成为有用的人。”曲高连忙叫着:“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照顾好浚儿。”钟离迟又侧了侧头,看着钟离浚,眼中说不出地温柔,就定格在那一刹那,钟离迟身子一软,却是去了。
“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赵彻走了过来,对曲高厉声叫道,他手中搭弓捏箭,又一箭射出,一个胡骑应声倒下。曲高回头望去,见田弘已被胡人乱刀砍死,常伏海一个对战着六个胡骑,也独力难支。
“驾!”曲高翻身上马,一手执剑,一手拎着胡首的人头,冲上前去,将手中头颅一抛,众胡骑见头领已死,又见曲高来救,车队中还潜伏一个弓箭手,慌乱地退后几步,又四散逃去。
曲高望着自己手中鲜血淋漓的剑,又望着田弘和钟离迟的尸身,鼻头一酸,闭上眼睛,鲜血与热泪混合在一起从脸上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