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幽深的竹海中传来一阵空旷的声音,悠悠扬不知其所起,亦无所终。
“我来了!”老者淡然回道,目光好似穿透了整片竹海,投向遥远的东方。“他还没到吧?”老者问道。
那个空旷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再快能及得上本君在此枯守二十载!”
“君上,辛苦了”,老者面向空无一物的竹海深深鞠了一躬。
“无妨,尘儿身虽有异,可毕竟是月儿的亲生骨肉。可怜月儿当年因此事灰飞烟灭,本君此生誓灭龙非老贼!”竹海中一道身影悄然浮现。但见此人银发素衫,面容冷峻似万年寒冰。一杆玉笛斜插腰间,除此之外周身无一缀饰。
“竹老,你与尘儿素昧平生,为他做的却比我多得多,纵使枯守二十载又算什么,毕竟本君是他的亲外公。”魔君趋而进,正立拱手。
“嘿嘿,竹老?也是,忍辱偷生二十年,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是谁了。”竹老讪然一笑道。
“怎么?你还有别的身份?”魔君一怔,讶然问道。
“君上,当年情非得已,对你隐瞒了身份,请见谅。”竹老拱手致歉,接道:“老夫本名牧野。”
“你是牧皇?二十年前那夜你不是…”魔君没有明言那个死字,静待竹老言明隐情。
“逆子不孝,欲壑难填,勾结那龙非老贼谋害于我。恰逢川儿二人归来,他为保护我力战身死,月儿和我也身负重伤。本欲随川儿而去,可是月儿将要临盆,故携月儿拼死逃脱,隐入苍山之中。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竹老平静说道,却无法掩饰目中的痛心与落寞。
“明白了,你那逆子是怕他主子责怪办事不力,所以才那样说吧。”魔君了然。
二人正叙旧事,忽而东方传来强烈灵力波动,魔君悄然隐去。身形稍隐,一道刺目金光自东天而来,犹如利剑割裂夜空,瞬降于竹海。
金光隐去,来人面目渐明,但见一阴沉老者,除开面部全身为金甲所着。
“你是何人?为何阻我去路?”金甲人厉声喝道。
“仙帝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竹老负手而立。
“明知本帝亲临,尔还敢阻我!戮神剑下,从无活口!”仙帝拔剑斜指,欲以戮之。
“仙帝莫急,尘儿已被老夫用灵力封于结界之中,你找不到他的。”竹老悠然应道。
“哼!找不到?杀了你,结界自然溃灭,还愁找不到!废话少说,看剑!”话音未落,戮神剑光芒大盛,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奔竹老胸口而来,狠厉之极,全无半点仙家风范。
竹老应声而退,飘落数丈,清啸一声,双袖顺势前挥。瞬有万千竹叶应声而落,化作漫天箭雨向仙帝袭去。
竹叶虽是凡物,但在竹老灵力加持下却锋利无比。仙帝虽身着甲胄,却也不敢等闲应之。遂回剑疾舞,金石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竹老诀法再变,大半竹叶合为一处,化作青翠竹龙,顺着剑身攀缠而上。
仙帝恐久之横生枝节,不欲与之纠缠,遂全力催动灵力,剑身化作烈焰,将竹龙焚烧殆尽。剑尖幻化炎龙,陡然加速,一道火光骤然而至。
竹老修为本就弱于仙帝,初时仙帝见竹老淡然而立,心有所疑而未出全力,方能缠斗一二。面对仙帝全力而为的霸烈一剑,竹老已是避无可避。
戮神剑穿胸而入,透体而出,已成必死之局。竹老含笑凝视仙帝,猛然双手抓住剑柄。
看着竹老眼中欣然笑意,仙帝心中暗道:“不好,此人身死为饵,必有猫腻。”遂闪身疾退,却为时已晚。无声一掌从背后袭来,飘飘若飞烟浮絮,似缓实疾,轻轻抚在仙帝后背。
一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仙帝忍痛疾驰而去。金光闪过,已不见踪迹,空余余音缭绕:“幽夜,此掌之仇,本帝记住了,来日定当奉还!”
此时,竹老遍体已是鲜血淋漓,戮神剑仍插在当胸。
“老鬼,何苦?”魔君已然现出身形。
“龙非老贼狡诈…若不如此…如何伤他…”,竹老嘴角血沫汩汩涌出,断续言道:“中了你的碎魂掌…此贼起码数十年不能再兴风作浪…”
“身死灵灭,换他重伤,值吗?”魔君问道。
“值!尘儿已被天地冠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竹老渐力不能支,缓缓向后倒去。魔君疾步上前,扶住竹老。
“我死之后…尘儿就拜托你暗中照应…龙非老贼势必卷土重来…我已在结界留言…希望尘儿不负所托…凡界苍生…命系于此…”竹老再也无法支撑,气绝陨身。
许是吸纳太多天地灵气的缘故,心尘醒转已是酉时。不见竹老身影,遂推门而出,却见门外一道光幕升起:“尘儿,若你看到此封留书,说明我已身亡。不要难过,想我堂堂人皇亲孙,怎能是个哭鼻子的鼻涕虫呢。臭小子,不要惊讶,我就是你的亲爷爷。事关重大,我隐瞒了你二十年。如今你已弱冠成年,是时候知道这些了。你是我儿牧隐川和魔族公主幽月寒的儿子,当年是你二叔害了他们,这个逆子。哎,当年英明神武的牧皇不也受了龙非那老贼蛊惑,开了函谷,不该啊。尘儿,天地有凡、魔、仙三界,我们凡间不该成为仙帝独霸三界阴谋的炮灰。仙族势大,你是凡间苍生唯一的希望,往后你自会明白爷爷的意思。尘儿,你是我牧皇嫡孙,请尽一切能力重掌牧族,庇护凡间!爷爷走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了!”
光幕轰然崩溃,化作细碎光点,慢慢消散。少年茫然而立,已是泪流满面。竹海无声,残阳殷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