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唇齿（五）

大漠、残月、寒霜。

虽然仅仅是初秋，但沙漠中的夜晚寒风扑面，沙漠地带特有的气候造成了早晚和中午的温差相当大，李潮阳剩余的三万士兵在这样的夜晚中一个个被冻得瑟瑟发抖，不少人都已经陷入了病重的地步。

被重重大军包围着，他们的补给已经完全断绝，现在每个士兵一天只能吃一顿饭，即使是这样，十天之后，他们将完全断粮，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够坚持多久。

李潮阳愁眉苦脸的坐在大帐中彻夜不眠，五六天以来，他已经完全憔悴了下来，此时的他已经对重新统一沙漠完全失去了信心，能够将这三万多士兵安全的带回去，已经成了他唯一的希望，但就是这个希望，在目前的局势下也是非常渺茫的。

在这几天，包围他们的敌军倒没有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很可能是顾及到自己部队精良的装备和凶猛的火力，另外，也可能是对方的子弹供应不足。整个大漠中，只有达依城能够生产步枪子弹，其他的地方，除了一开始带出去的之外，现在对方部队中已经重新出现前装式火枪的身影了，看来他们的子弹已经不是太富裕了。因此，自己的三万士兵才能够坚持到现在，不过，目前敌人的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了，甚至已经到达他们的射击范围内，只是在有掩体的保护下，他们的伤亡要小得多，自己这边，为了尽量的节约子弹，很少对他们主动的射击。

李明要他坚持至少十天的时间，可是看敌人推进的速度，不出五天就能接近他们的防线，到那时候，他们完全可以凭借着士兵的突袭来突破自己部队的火力网，这样的话，李明的空中支援能不能来得及还真不好说。

杨平这几天晚上频频出动，四处猎杀着对方的指挥官，也正是他的努力，使得敌人整天晚上都处于惶恐不安之中，这也直接减缓了敌人推进的速度，只是，他个人的力量在数十万大军面前，显得实在是太单薄了点。

外面的月牙已经渐渐的偏落了下去，夜晚很快的就要过去了，明天怎么样，李潮阳实在是不敢多想。

一阵寒风扑了进来，让李潮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杨平旋风般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手中的刀伤沾满了血迹。

“晚上解决一百八十多个，现在他们学贼了，每个人的服装都一样，想找他们都很困难，没办法，今天晚上只有凭直觉乱杀一通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杨平有点垂头丧气的说道。

李潮阳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他面前，苦笑道：“您辛苦了，尽力而为吧，李明要我们坚持十天，现在五六天时间已经过去了，再坚持五天就能获救了，老前辈，先休息一下吧，这几天您累坏了。”

杨平站起来接过热水一饮而尽，然后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道：“您放心，我拚死也要保护住您，这是皇上交给奴才的命令，到最后实在抵挡不住了，老奴背着您突围。”

南郭城，此时已经是朝霞初上的时候了。

早朝上的李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对大臣们的汇报也显得有些默然，看到他这个状态，圣手王和高韦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悄悄的制止了其他人的汇报工作。

小富贵心领神会的宣布早朝结束，随后，圣手王、高韦，马林和陈浩这几个人就跟在李明的身后默默的回到了后花园。

“主公，大漠那边着急也没有用，现在王文已经是拼了老命的在赶工了，不过水泥总是有一个凝固的过程，这事情急不得，现在那里已经派过去了五万士兵在那里日夜修建了，您还是不要为这件事情担心了。”圣手王紧跟几步，低声的劝道。

李明轻叹了一声，在湖边停下脚步，凝望着湖中那青翠的荷叶，低声道：“其实我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担忧，大周那边，我很矛盾。老哥，我究竟应不应该对付西门虎呢？”

“我觉得西门虎在台上对我们有好处，现在大周国的皇帝已经对他有所怀疑，这样刘光在他心中的地位肯定会降低，那样的话，刘阳就可以和刘光斗个难分难解了，这对我大唐来说不正是一件好事情吗？”马林在后面忍不住发表了一下自己的见解。

李明苦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他，摇头道：“这种情况如果出现在半年以前，我们是求之不得，可是现在的局势已经发生的变化，我们的第一军团已经换装完毕，第三军团也在更换装备之中，可以说，我们已经做好了一切战斗的准备，这个时候，我需要一个借口.......哎，跟你们说，你们也不会懂的，我现在内心交战很厉害，究竟应该怎么做，我真不知道。”

“皇上，从大唐的利益上来说，您应该将证据交给刘固派来的特使，虽然这么做，会让您陷入一种良心上的不安，可是，自古以来，心慈手软者成不了大器，您是大唐的皇帝，大唐的利益高于一切，臣恳请您作出这个决定。”高韦突然赶到李明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面前，大声地说道。

李明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盯着地上的高韦叹道：“高韦，朕没有看错你，你果然能够知道朕在想些什么，不过，你这么劝朕纯粹是将我推向不义的境地，朕并不欣赏你。”

高韦抬起头来，脸上毫无惧色，大声道：“皇上给臣的职责就是要为大唐服务，臣的心中只有大唐，只要对大唐有利的事情，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虽然这么劝皇上对您来说并不是好事情，可对大唐，是一劳永逸的，请皇上三思。”

旁边的几个人听得满头雾水，陈浩在一边笑问道：“高大人，你跟主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呢？讲明白点好不好，主公让西门虎下台，对主公能有什么影响。”

高韦缓缓的站起身来，冷冷的盯了陈浩一眼，淡淡地说道：“有些事情，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高韦的性格皇上非常了解，为了大唐的利益我可以牺牲一切，所以我知道这些事情无关紧要，而且我可以为了大唐的利益而牺牲皇上的利益。你们就不同了，如果知道了真相，只能是阻止皇上这么做，在你们眼里，皇上的利益要高于大唐的利益，这就是我和你们不同的地方。”

李明苦笑了一声，打断了陈浩的反驳：“不要说了，高韦说得没错，你们几个毕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留在朝中做官的，和高韦不同，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让我一个人承担吧。高韦，你认为我这么做真的就正确吗？为了大唐的利益，我真的就应该做一次无耻的小人吗？”

高韦正色道：“皇上，两国之间用什么方法都是合理的，无论怎么说，大周始终都是大唐的敌人，对敌人，用什么手段都不过分。”

“可是，他毕竟是我的岳父，是蔓儿的亲生父亲......这种事情做出来之后，我可能真正会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了......，好了，你们先退下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高韦等人不敢再说什么，默默的同李明告别后，悄然的离开了他身边。

李明心情复杂的迈进了湖心亭，呆呆的坐在那里，心中实在是难以决断。

“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还以为圣手王他们也在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李明耳边响起，林珑俏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看着林珑的笑脸，李明烦乱的心情好像突然找到了依托，他伸手拉住林珑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声地说道：“珑儿，一直以来，你在我心中都是一个果断的人，现在我问你，你希望我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是像以前那样，做什么事情都优柔寡断、思前顾后，还是变成一个无情无义、果敢决断的人？”

林珑愣了半天，用担忧的目光望着他，低声问道：“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让珑儿听听好吗？”

李明长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大周国皇帝派来了特使，要向我证实西门虎的那件事情，这个你应该知道了吧，现在应该怎么做，我真的难以决断，珑儿，你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你替我拿个主意好吗？”

“可是.......这有什么不同吗？”林珑疑惑的问道。

“是的，有很大的不同。”李明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根据我对西门虎的了解，是否提供这个证据对大周有很大的影响。如果我不向刘固的特使提供证明，那么西门虎还能够安然的呆在他的位置上，但刘固对他的信任也会大大的降低，这样，刘阳和刘光之间就会变得平分秋色，大周肯定会处于内部争斗之中，这样，他们也就无暇来侵入大唐了。”

“这样不挺好吗？”林珑瞪着大眼睛不解的问道。

“问题是......。”李明又是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是大唐的皇帝，大周一日不除，大唐就会有一个潜在的威胁。可是我又答应过蔓儿，不主动像大周进攻，这样的话，两国之间僵持的局面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眼睛朝四周扫视了一圈，迟疑道：“可是......如果我提供了西门虎被我捉住的证据，那么刘固势必要剥夺掉西门虎的权利，刘光也会因此而失去储君的位置。以西门虎的个性来说，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大周一半以上的兵力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大周的皇城又在龙翼堂的势力范围之下，他手下又有那么多高手，到时候，十有八九他会要向刘固下手的，只有这个样子，他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刘光也才能凭借着皇储的身份当上皇帝。.......珑儿，每当想到这个结局，我都会感到不寒而栗，如果我这么做了，是不是显得太没有人性了？也是不是太对不起蔓儿了？”

林珑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甚至连双唇都在微微的颤抖。

“大哥，你真的想这么做？”林珑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不知道，现在我还处于矛盾之中，这么做的话，我就有理由向大周国发兵了，对大唐来说，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机会，可是.......我的良心却不允许我这么做，这样对蔓儿不公平，对我那个岳父来说，也是很残忍的，虽然我从来没和他见过面，但他毕竟是蔓儿的父亲，因为，我的野心让他丧命......，珑儿，我是不是变得六亲不认了。”说到这里，李明痛苦的抱住了脑袋。

林珑轻轻的走到李明面前蹲下，将他的双手拿下来捧在自己的手心中，深情的盯着他，轻声道：“大哥，珑儿之所以决定陪伴你一辈子，一方面是你的绝世才华吸引了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是一个有情有意的人，这一点是珑儿最欣赏你的地方。当初，你为了瑶妹妹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这个场景珑儿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大哥的形象在珑儿的心目中开始变得异常高大。珑儿知道，你现在做了大唐的皇帝，很多想法和做法都身不由己，大唐这个国家和千千万万的百姓都让你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情，但是，珑儿想说的是，一个人的本性绝对不能改变，大哥，你的本性是善良的，不要让自己的野心蒙蔽了你的本性。珑儿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至于怎么去做，珑儿不会干涉你的，因为做一件事情，很难判断是好还是坏，你不是说过吗，人的好坏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蛋，全在于这个人做事情时的出发点，大哥，珑儿相信你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的，无论你怎么做，珑儿都会支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