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暗流（四）

李明精神一振，起身望着全身湿透、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杨平道：“太好了！你能把这件事情给掏出来，朕就算你戴罪立功了，乙一，带他下去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衣服，吃饱后到我的书房来，我要详细地询问。

杨平的武功虽说深不可测，但是在被老厨子封掉武功后，已经变得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在冰冷阴暗的水牢里面，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实在是难以承受，这半个月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如果再不让他好好休息一下的话，恐怕他真的有些挺不下去了。

望着李明远去的背影，杨平热泪盈眶，跪倒在地高声呼道：“杨平恭送万岁，谢万岁允许杨平戴罪立功！”

回到自己的书房，李明第一次坐到窗子前的软凳上，舒舒服服的靠在了柔软的靠背上，转身端过一杯清茶细细的品味了起来，半个多月来第一次这么清闲，还真让他有点不习惯了。

一只小手端着一个细瓷小碗递到了李明眼前，一个娇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同时响起：“皇上，喝碗参汤吧，您太劳累了。”

李明转过头，望着眼前明媚的少女笑道：“小柔，我这里不用你来服侍，还是忙你自己的去吧。”边说边将碗接了过来。

小柔就是那天晚上被找来服侍李明的那个少女，被李明拒绝后，便一直呆在李明身边服侍他，只要不来诱惑他，谁来服侍自己李明觉得倒也无所谓，就着样，小柔就成了李明身边的宫女了。

小柔明如其人，显得确实比较温柔，听李明这么说，柔柔的一笑道：“皇上不用理会小柔了，您日里万机，应该让小柔来服侍您，参汤快喝了吧，就要凉了。”

李明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然后笑道：“这么长时间来，朕都忙于国事，无暇去理会后宫的事情。你们现在生活的怎么样？现在留在后宫的还有多少人？”

小柔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转头望向一边的小富贵，没有吭声。

小富贵急忙上前，脸上堆笑道：“禀皇上，除了以前太上皇的嫔妃和服侍他们的宫女之外，后宫现在还有一千三百余名二十岁以下的宫女才人等待皇上挑选。”

李明眉头一皱，不悦的道：“朕不是说过了吗？后宫的宫女才人，除了必须留下的之外，其余的都让她们到碧泉岛的丝绸厂去吗？怎么现在还没有任何行动呢？”

小富贵急忙解释道：“这话皇上当初接替皇位的时候是说过，不过，您回到皇宫之后就再也没提过，奴才不敢擅自作主。”

李明挥挥手道：“既然是这样，朕也不怪你，明天开始你统计一下，宫里留下二三百打扫房间、端茶倒水的宫女就行了，其余年轻力壮的都让她们出去，愿意回家的就回家，不愿意回家的就分到碧泉岛丝绸厂去工作，让她们自食其力，四年前泽洲的那场大水，使得到岛上落户的那些人中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正好她们可以缓解一下那些小伙子们婚配的压力，告诉她们，如果自愿去岛上工作的，她们成婚的费用由官府全包，这样也许能有不少自愿出去的吧。”

小柔面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李明身边，颤声道：“求皇上开恩，不要赶小柔出皇宫，小柔家中父母全无，出去的话让小柔如何生活？”说到这里，已经啼不成声了。

李明微笑着将她扶了起来，柔声道：“小柔，你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留在皇宫中势必会耽误了你的青春，我曾经对你说过，除了我的三位夫人，朕不准备另外娶妻了，朕的后宫有三位贵妃足够了，不需要其他的人，这样的话，后宫一千多妙龄少女不是全耽误了吗？朕让你们出去全是为你们着想，现在你们或许不太理解，但等你们都有了自己美满的家庭后就会明白的，你们在皇宫中是没有幸福可言的，除了衣食无忧之外没有其他的好处，而衣食方面，朕相信现在碧泉岛上的百姓都是不成问题的，这一点你放心，小柔，感谢你服侍我这么长时间，我真希望你能出去找到自己的幸福。”

小柔用力地摇着头，怆然道：“请皇上开恩，小柔愿意一辈子留在您身边服侍您，而不敢有任何其他的奢望，小柔除了家里和皇宫之外，任何地方都没有去过，碧泉岛虽好，却不是小柔愿意去的，小柔愿意在您身边终老一生。”说完，挣扎着跪了下去。

李明无奈的摇了摇头，正要再劝一下，却看到乙一已经领着杨平站在了书房门口，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么快，李明急忙招手让他们进来，然后对小柔道：“你先起来，你的事情等朕有空闲了再和你细谈，你现在先出去，朕有重要事情。”

小柔不敢违抗李明的命令，哭泣着站起身来，缓缓的退了出去。

示意跪在地上的杨平坐到一边的凳子上，李明问道：“老和尚对你交待了什么？详细点。”

杨平坐在凳子的一角上，局促的回答道：“禀万岁，老和尚法号空无，自幼在报国寺出家，倒没有去过其他地方，报国寺的武功是代代相传的，寺里和尚每个都有一身好武功。”

“空无师从幻像，在他三十岁那年，幻像将方丈的位置交给了他，然后就离开了了。空无在幻像的命令下，在报国寺专心训练寺内的和尚，最多的时候，他手下居然有三百多武功高强的手下。”

“这么多人，依靠小小的报国寺是无法养活的，但是他们从来都不为生计和香火钱发愁，报国寺是南郭城达官贵人常去的地方，一年下来香火钱非常可观，另外，幻像不时地回来带回不少的金银交给空无，作为他训练手下和结交达官贵人的资金。”

“空无是一个人才，在他的斡旋之下，皇城大部分高官都成了他的坐上常客，可以说，他在官场上非常吃得开，这也为他私自训练那么多收下创造了很好的掩护条件，在官场的庇护下，没人过问他训练那么多和尚干什么用。”

“在空无坐上方丈位置第五个年头的时候，幻像带着一个贵妇和一个小女孩来到他的房间，要求他将那个小女孩收为徒弟，那个女孩，就是后来的长乐公主。”

“空无经过十多年的辛苦，终于将长乐公主培养成一个文武双全的女子，论武功，能在空无手下走上百招不败，论文采智计，朝中的翰林才子不是她的对手，可以说，长乐公主的成就让空无感到非常欣慰。”

长乐公主十二岁那年，幻像又出现在空无面前，这次，他带来了具体的任务。”

“他要让空无给长乐公主灌输大量的权欲和野心，让长乐公主成为一个具有野心的人，同时，要他不时地离间长乐公主同皇室的关系，并要空无帮助长乐公主周旋于那些皇室成员之间，李明几个皇子的争斗拉拢离间他们。”

“长乐公主虽说从小就受到先皇的宠爱，但她母亲却一直受到后宫嫔妃的排挤，让她从小就体会到了皇室的残酷和人情的冷暖，在她心里，真正的亲人除了她的母亲之外就要数空无了，也确实是，在她十二岁之前，空无确实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培养的。因此，对于空无的话，长乐公主向来都言听计从，逐渐的，长乐公主变成了一个自私冷漠、心机狡诈的女人。”

“先皇的几个皇子向来不合，再加上长乐公主不停的挑拨离间，使得他们三人变得势成水火，而长乐公主趁机游走于他们三个之间处处讨好，借此机会，为空无的壮大提供了大量的机会和好处。”

说到这里，杨平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沉痛的神色：“当年先皇的病被皇上您治好之后，幻像就领来了一个绝色女子，那便是后来的梅妃。”说到这里，百感交集，几乎都已经说不下去了。

李明听到这里也很震惊，他只是猜测到长乐公主后面另有其人，只是一直都没能证实，如今听杨平这么说，心中的惊讶就不用说了，本以为梅妃只是长乐公主手下的一个小卒子，却没想到这其中另有内幕。

停顿了一会儿，杨平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那女子好象叫韩莹，听说是幻像的一个弟子，辈分比长乐公主还要高，在幻像和空无的诱导下，长乐公主居然鬼迷心窍，将韩莹带进了皇宫，然后顺理成章的送给了先皇。”

“正如你说的那样，她们在先皇的饮食中暗下春药，让先皇夜夜狂欢，这样深不知鬼不觉地将先皇精力耗尽，在先皇出事之后，长乐公主还悄悄的将关在皇宫中的李皎放走，为的就是增加大唐的内乱。”

“他们本来是想要等到三个皇子打到精疲力尽的时候趁势取代太上皇让长乐公主成为女皇的，却没想到，太上皇当机立断，居然将皇位传给了您，这么一来，他们常年的策划就化为了泡影，眼看您就要班师回朝，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提前占领了皇城。”

“早在先皇登基之后，幻像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调来了大量的武林高手，隐藏在皇城的每个角落，空无和他那些手下仅仅是幻像手中的一支力量而已，当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之后，就开始让空无挑唆长乐公主公开谋反了，他们在皇城隐匿的高手居然有六千之多，这还不包括他们在皇城暗中发展的手下，突然袭击之下，原来防守南郭城的士兵纷纷被缴械，南郭城也顺利的落入了他们手中。”

“不过皇上随后的行动让他们彻底的乱了阵脚，林霜和老奴的屠杀行动使他们的手下损失惨重，尤其是在林放他们入城的那一天，空无的两个师弟在无意间拦住了林霜，后来林霜急于去接应林放他们，就发出啸声将老奴叫来了，那天晚上，空无的两个师弟就这样会在我的手上。再加上紧接下来的全城大屠杀，使他们的手下损失过半，无奈之下，幻像下达了焚城的命令，随后，他命令空无躲在城中，务必要刺杀皇上，然后她带着长乐公主和残余的手下逃走了。”

“老奴寻觅着他们逃走的痕迹追赶了上去，在半路上追上了幻像他们，那个幻像武功虽然不错，却也还不是老奴的对手，在连续杀掉他十八名帮手之后，他丢下了长乐公主逃跑了。”

“老奴本来想直接将长乐公主带回来的，却没想到她居然提起了先皇过世的事情，并且说先皇是太上皇害死的，对这种事情，老奴当时只想弄个水落石出，却没想到长乐公主将失踪已久的梅妃找了出来，梅妃老奴还是很熟悉的，在她的哭诉下，老奴一时鬼迷心窍，居然相信了她的话，直到同空无在水牢里相遇，才明白她和长乐公主居然是一伙儿的。”

说到这里，杨平再也坐不住了，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再次跪倒在李明面前谢罪。

“你先不要着急谢罪，把你了解的情况说完再说。长乐公主现在在什么地方？”这是李明最关心的事情，不管长乐公主是不是自愿造反的，早点将她捉拿回来才让李明安心，只要长乐公主不在，那个幻像就没有什么太好的借口公然造反。

听到李明这么问，刚刚站起来的杨平扑通一下又跪下来，在李明面前捣头如蒜，痛哭道：“老奴该死，当时老奴以为她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按照她的指路将她带到林州释放了。”说到这里时，青砖地面上已经被他额头飞溅出的鲜血染红了。

李明示意乙一将他搀扶起来，一边沉思着，一边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按杨平这么说来，那个幻像的老巢似乎是在林州一带了，哪个地方遍布原始森林，随便往什么地方一钻都够他找的，如果放任不理的话，让这么大的一个隐患在他身边呆着肯定让他寝食不安，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随便闹点什么事情都能让他这个百废待兴的大唐损失惨重，因此有必要将他们彻底的根除。

“空无有没有说出幻像的老巢在什么地方？”李明沉思片刻，随口问道。

“空无出家以来一直都在南郭城居住，连城外都没有去过，幻像去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满脸鲜血的杨平急忙回答道。

李明不由得感到有些失望，本来他想，空无纵然不是幕后的主使，也应该是一个甚至内幕的核心人物，却没想到，他也仅仅是那个幻像的一枚棋子而已，看来，从他身上是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看了一眼杨平，李明挥挥手道：“去太医署包扎一下，然后自己到亲卫队的驻地先休养，等你的身体复原了再找你，乙一，把那个空无从水牢里面提出来，可不要让他泡死了，他还有点用处。”

乙一和杨平答应了一声下去了，看着他身边的老厨子，李明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我？”老厨子摇了摇头道，要是让我去端他们的巢穴还能办得到，前提是知道在什么地方，现在根本没有一点头绪，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看杨平似乎也不是那种能够反叛的人，放过他的话，会是一个好的杀手，杀掉他的话太可惜了。”

李明笑道：“杨平一辈子都生活在皇宫中，他对皇室的忠诚绝对能信得过，只是他做这么长时间黄门总管后，对自己的认识有些偏差，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清醒一下，否则他会出现权欲膨胀的危险。你说得没错，我是有意让他成为我身边的一把尖刀，用他来对付敌人真是无比犀利。你也看到了，目前我们周围暗流密布，杨平的作用真的不容小视，等他身体复原了，你将他身上武功恢复了吧，让他去追查幻像的下落。”

说话间，小富贵轻轻的走了进来，低声道：“万岁，太上皇......他要您过去一趟。”

“噢？”望着小富贵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明问道：“他让我过去干什么？是不是我裁减宫女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不是说过吗？这件事情要瞒着他，是谁这么嘴快？”

小富贵急忙跪下道：“万岁，这不关小富贵的事情，是几个才人，由于听到奴才的传令，通过他们身边的小黄门给太上皇身边的一些嫔妃传信，想让他们求太上皇留下她们，这下太上皇不就知道了吗？这......您不知道，才人们和嫔妃的关系往往都是很好的。”

“好了，我知道了，你派人通知太上皇，说我忙完了公务之后就去见他，这样吧，把晚宴设到太上皇那里，我晚上和他一起吃晚饭。”

小富贵答应了一声下去了，望着老厨子，李明苦笑道：“看来，有时候多了一个太上皇还真是束手束脚。”

“你的意思？是要除掉他？”老厨子脸上面无表情，但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