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被孟遥知的人抬了下去,门从外边被关上,屋里只剩下了几人扣住木戈,孟遥知稍微坐正些身子,挑了挑眉:“问吧。”
他给木戈一个探寻真相的机会,从头到尾,孟遥知都身在棋外,却又操纵棋中。
这样的好本事,竟然让木戈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不知那么多的问题,究竟要从哪里问起。
孟遥知端的是好耐性,他挺享受木戈现下这种绝望的神情,情报是木戈最自负的东西,如今被自己的自负蒙蔽住了双眼,一时的自我否定和怀疑的确需要时间来消化。
人总是能轻易地笑谈成功,却难以接受骤然的失败。
木戈并不是不够精明,只是他的野心太过于明显,孟遥知几乎不需要了解太多,就已经足够将他牢牢把控住。
“你为什么会知道玉在这里?”木戈声音有些沙哑,线索都在他这里,他并没有透露给任何人。
孟遥知风轻云淡的笑着,轻启薄唇:“谁跟你说,玉在这里了?”
木戈猛地瞪大眼睛,他这句话里隐藏着的意味太多,各种零散的记忆碎片一下子充斥满木戈的脑海,他慌张的否认了头脑里荒谬的想法,有些急切的开口,声音已经不自觉带上了颤抖:“你不是要玉么?我没有告诉过你后面的情报,你。。。”
“我只是说,让你找到另外半块玉。”孟遥知怜悯的俯视于他,知道木戈已经有些明白了,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认和接受罢了,“可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的东西,就是这半块玉,木戈,你太聪明了,和你这样的人做交易,我还着实稍微费了些心思。”
孟遥知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轻描淡写的放下一个饵,引诱他自己一步一步疯狂的解开谜团朝前走,最终他以为自己得到了打开宝藏的钥匙,等着他的却是穿心断肠的毒药。
而这一切,孟遥知称之为:稍微费了些心思。
他在言语间就能轻易的摧毁木戈的一切骄傲,和真正处于权贵顶峰的人交锋一场,木戈才明白,与生俱来的眼界和手段,永远都是无法弥补的鸿沟。
“说起来,我认识沈山海的时间,比起你来说,倒是长多了。”孟遥知瞧一眼木戈,像是突然改了主意,准备由自己来揭开这一连串的算计,“沈山海这个人,过于中庸,我早就提醒过他,或者换句话说吧,就是不识好歹,有如今这样的下场,并不意外。”
“沈家灭门后,沈明珠一路仓皇逃往京城,她应该跟你说过吧,这一路上,她的运气都还不错。”孟遥知眯起眼睛来,精致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冷意,“她能逃出来,是因为我希望她活着,她能到京城,是因为我希望她来这里,你能救下她,也是因为我希望你去做,木戈,你明白么?”
木戈只觉得喉管发紧,快要喘不上气来,孟遥知的口吻是那么的理所应当,好似把他们像宠物一样玩弄在掌心里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在算计我,我是什么时候跨进你的陷阱里的?这些东西都是我一点一点查出来的,精心拼凑才有如今的结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有,你说,你要的不是玉,那你精心策划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木戈已经栽进了这个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他已经近乎固执疯魔的想要知道,究竟是哪一步,他不知道哪一步踏错了。
孟遥知却只是可怜的看着他,端起手边微凉的茶喝了一口:“你说呢?”
他想不到,所以更加崩溃,胸腔里的怒火已经快要把他自己烧成灰烬。
“木戈,我并不是要算计你。”孟遥知和他对视两秒,叹了口气,“是你刚刚好,符合我需要的条件,我只是给了你一个理由,你是自己走进来的。”
“我是自己走进来的。。。”木戈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突然低声笑起来,笑得浑身都在颤抖。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了。
向来都是他为刀俎,人为鱼肉。
如今自己做了鱼肉,才知道身在其中,是真的什么也看不清的。
他太心急了,权利,愧疚,真相,野心,每一样东西都推着他拼命的往前走,越渴望,越挣扎,越求不得。
“这场局里,你查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真的,只不过你接触到的人,听说到的故事里,参杂了一些我希望你了解到的信息,这世间的事不就是这样的么?即便是假的,说的人多了,它就变成真的了。”孟遥知站起身来,他慢慢走近木戈,似乎已经失去了等他猜测明白的兴趣,“而从沈家灭门开始,我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把这些东西放置妥当,让它从假的,变成了真的,所以你不可能查到任何的破绽,而我真正要的,从来都不是玉佩,我要的,是沈明珠。”
从一开始,木戈就只是一个垫脚石。
获取沈明珠信任依靠的垫脚石。
而木戈永远也不会知道,不仅仅是沈家灭门时,在更加久远的时候,这个局,就已经开始了。
孟遥知推开门,他跨出门槛,走进阳光里。
日头落在木戈的背颈上,将他眼前笼罩成一片阴影。
良久,孟遥知抬起手来。
里头传来一声闷响,随后,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