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辽相争,不知多少人流血,多少人丧命,大战几何,均是输家。家母原是宋人,后嫁于我父亲,对此她看的最清,她时常权阻家父切勿再造杀孽。家父虽生性暴虐,但七年前家母诞下我妹妹之后,他便萌生了退意。而那一年,家父也接到皇命,南下征宋。家父当时已不负年少,再加上他无心征战,又碰巧宋朝的大元帅窦围是百年不遇的将帅奇才,那一战,家父输的一败涂地。家父虽败,但他绝不是懦夫,他本想死于沙场之上。可异变突生,家中传来线报,我的母亲与幼妹……惨遭了歹人杀害。”说到这里,萧山鸣已经哽咽,孙明香感其痛苦,也暗自垂泪。
“得知噩耗,家父顿时心如死灰,他再无心恋战,便调集兵马回撤,但却再也没回到大辽。那时,我被派往大辽东北边关与女真交战。当我回来时…当我回来时,家父已死与沙场,而且,他还被辽国安上了败军之将,逃兵的帽子。我也被罢免了官职,成了庶民。后来我找到几位家父生前的至交好友,才将家母与幼妹的尸体寻回,安葬。”
孙明香问道:“那山鸣哥,你可知道杀害伯母与妹妹的仇家是谁?”
萧山鸣摇头道:“以前我自认为我知道,但现在,我却说不清了。”
“嗯?”
“我虽武道修为浅薄,但对各家武学均有涉猎,杀死家母与幼妹的刺客,用的是正宗的少林武技。”萧山鸣沉声道。
孙明香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忽而她又释然道:“少林虽是名门正派,又位列天下第二宗。但其对宋朝皇室忠心耿耿,当时辽国已侵占北莽三十六州,如果伯父真的赢了那一仗,这天下间,便再也没有赵氏大宋了。因此,少林才会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吧……”
孙明香生怕自己刚才向着大宋的话伤到萧山鸣,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萧山鸣则微笑道:“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在前几日我无意得知了少林寺二十年前曾遭大难,其藏经阁里的藏书有不少遗失在了江湖之上。”
“哦,我说你怎么从无妄宗出来后就失神落魄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忽而躺在地上的绿珠儿忍不住开口道。这时,董平几人也纷纷坐了起来。
孙明香一看众人原来都没睡着,自己刚才说的那些悄悄话怕是都被他们听了去,想着想着她的脸颊就泛起了一片红晕。
萧山鸣则是粗犷之人,他见几人都没睡也不惊讶,反而叹息道:“是了,当年之事或许与少林寺无关,而是一群学了少林武技之人做的。”
冯玉书摇头道:“难道当时对令堂与萧家小妹动手的都是用的少林武技?”
听闻此言,萧山鸣似乎想到了极为悲痛之事,他闭上双眼摇摇头似乎不想回忆,忽然他感觉掌心一暖,萧山鸣正开双眼,看孙明香正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他的心绪瞬间也平稳了下来。
萧山鸣颤抖着吐出一口长气道:“当年我检查过她们的尸体,她们全身上下几乎全是伤痕,我想不到,是何人会对一位慈祥妇人与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婴下此毒手。那些伤痕,均是被少林武技击打所留下。”
冯玉书攥紧拳头狠狠打在地上道:“此等行径,人神共愤!”
董平静静听萧山鸣说完后,才淡淡开口道:“不管真相如何,其中牵扯的人与事定不会那么简单,依我看当年之事有三种解释。”他说完顿了顿,但看众人都在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他也就不再卖关子继续说道:“第一种,便是当年少林寺丢掉经书一事,是其自导自演,就是为了以后自己行苟且之事被人发现时能用此事摆个迷魂阵。”
董平还没说完,冯玉书便当即否定道:“我认为少林寺丢书一事是真的,要不然怎么解释慧明一事?而且少林寺如果真要行刺,定当会用千方百计掩饰身份,来维护宝刹的清誉,又怎会毫不在乎的施展少林武技,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少林来的。”
冯玉书话音刚落,董平便笑道:“玉书老弟说的有理。那这第二种,便是当年的事儿全都是巧合,几个恰好都学过少林武技的人凑到了一起,并且都决定要去辽国行刺南院大王的家眷。”
女子的声音响起,清朗道:“董公子,还是直接说第三种吧。”
董平看了眼孙明香,便正色起来,说道:“当年少林遇难,丢失经书,也许是有人故意策划的。而策划此事这人,也正是害了萧山鸣一家的人。”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人也太大费周折了。”冯玉书道。
董平道:“这两件事或者一开始没有联系,那人偷盗少林经书或许只是为了偷盗经书来培养一批高手,后来宋辽争锋,那人发现自己培养的这些人正好能用来掩饰身份,替自己刺杀萧山鸣的母亲与其妹妹。”
“那他为何要用少林寺来为自己遮掩身份呢?”冯玉书问完后,突然觉得自己蠢到了家里,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应该早想明白了。
董平微笑道:“正是因为如此,那人的身份已经明了了五分。他既然能筹划袭击少林寺又能刺杀前南院大王的家眷,说明这人势力极大,所以他需要一个名声同样大的势力来掩饰他自己的身份。但他肯定不是宋人,要是宋人杀了辽国南院大王的家眷用来炫耀还来不及,又怎会苦心来遮掩自己的身份?这说明他是辽人,而辽人为何又要对己朝的南院大王动手呢?”
一直没说话的萧山鸣沉声道:“自然是为了利。”
前南院大王身死,其中得最大益处的是谁,在场几人心中都有了一个答案。
忽而,众人的四面八方响了长短不一的啸声。无尽旷野之上,一道道绿色荧光骤然升起,惨绿色的夜空下,荒凉的大地更添诡异。
几人惊坐而起,林三川向四周扫了一眼道:“起码有百八十号人再朝我们围过来!”
孙明香突然往前走了一步道:“他们应该是来抓我的,我来应付,你们先走。”
萧山鸣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道:“三川,若那些人真的是冲我们来的。待会儿打起来了,你要护好女眷。”
林三川目光坚毅的点了点头,孙明香心下一暖。
突然一道长喝从远处传来:“覆族五行舵青木堂下裘香主来也!”
这声音几人都是熟悉,正是昨日遇见的裘飞鹤。董平没想到,这人竟是覆族中人。那裘飞鹤说罢,孙明香的神色明显一轻,虽然变化细微,但却被董平看在了眼里。
忽而,萧山鸣大笑道:“好,你既然来了,那我也不用费功夫去找你了!几位兄弟不用动手,这群小贼交给我萧某一人便是!”
裘飞鹤又从远处道:“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自己打不过你们,但老子这帮兄弟可都不是吃素的!妈了个巴子的,将那小娘皮交出来,老子便饶你们一命,只砍你们半个脑袋!”
林三川嚷道:“那你是横着切我们半块脑袋,还是竖着切我们半块脑袋!”
裘飞鹤楞了片刻,又喊道:“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要横着砍你的头!”
林三川也学着他的口气回骂道:“妈了个巴子的,你横着砍我的头,那我不就死了吗!”
裘飞鹤在远处暗自嘟囔了会儿,心道也是,便大声道:“那老子竖着砍你头!”
“那你要砍我左边还是右边!”
“老子砍那边跟你有个屁的干系!”
“那自然有了,你砍我右边那我就成瞎子了。你砍我左边我还能留颗招子!”林三川说罢,不光董平这边,连一干覆族族众也跟着低声窃笑起来。
裘飞鹤当下明了,自己是被耍了,看董平他们不肯交出自己想要的小娘皮,他当即喝道:“放流火弹!”
他话音刚落,只见四面八方便升起无数颗惨绿色的星辰。孙明香惊骇道:“鬼火!”
而绿珠儿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有意挤兑孙明香道:“见识浅薄,这些是用来做暗器的磷火,什么鬼火。”绿珠儿对暗器机铦格外了解,她一眼便看出了这流火弹的奇妙。流火弹虽燃着绿炎看着吓人,但实则绿炎并无什么威力。其中要命的是流火弹里面的东西。这流火弹是在一个小瓷瓶内放入毒药暗针,再往瓶身涂满磷粉。等流火弹一发射,瓶身外的磷粉便燃烧起来,对其不明了之人只顾着打飞流火弹,不让其引火烧身,实则这正中了敌人的圈套。
但这当儿里也容不得绿珠儿仔细解释,她只是娇喝道:“流火弹里有毒药,切勿打破!”
她刚说罢,冯玉书就抬手打破了一个流火弹,但他眼疾手快,由听得绿珠儿提醒,当即避开,就见一滩黑水泼洒在地上,冒出呲呲黄气!
见这流火弹凶险,几人只得用真气将流火弹击飞。奈何这流火弹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董平与林三川抵挡了一会儿,宫内的真气便要见底。冯玉书一旁也不好受,他不光要顾自己,还得护住没有丝毫真气的绿珠儿。
突然,众人身前的萧山鸣一声怒喝,磅礴真气便从他的双掌之间喷涌而出。在其头顶之上,三道淡黄色真气若隐若现。
冯玉书大惊道:“三花聚顶!”
此时满天流火弹已被萧山鸣一人挡住,董平得了空儿便问道:“玉书老弟,何为三花聚顶?”
冯玉书解释道:“武道境界分为通脉,炼心,窃天,造化,四大境界。而其中窃天境又有十二重,十二重窃天境三重又为一小境界,第一境界练到顶峰便是三花聚顶,接下来依次是六神返虚,九道合神与神虚合道。前几日我观萧兄还是窃天境二重,没想到今日他已然三花聚顶。”
冯玉书说罢,四周覆族族众也停止了发射流火弹。只见董平等人这方天地,光芒大盛,无数燃烧着绿炎的流火弹聚集在众人头顶跟随萧山鸣的真气缓缓旋转,竟宛如浩瀚星河。
“去!”
随着萧山鸣的一声暴喝,那些流火弹竟朝四周极速飞去。荒野震颤,好似星河陨落。流火弹行至半路,有聚在一起化成了四只凶猛异兽,四首分别为龙虎龟雀!
冯玉书怔怔道:“我早该想到,萧兄出身大辽贵族,又怎么不会这大辽的镇国四象掌!”
董平对大辽的镇国四象掌也有所耳闻,所谓四象乃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传言此掌炼至登封造极,能唤四大神兽。神兽虽是虚妄,但也说明了此掌之威,惊世骇俗。
刹那间,四方哀嚎声不断,恍恍然,入坠往生地狱。
董平心神不定,刹那间,他好似有一分明悟。悲痛惨烈,亦是众生相。佛门讲顿悟,一眼千年,彼岸好似花开。这一瞬间,董平对众生相一刀,又有了几分明悟。
突然,不远处传来阵阵马啸之声。
只听一声厉喝:“谁敢伤我覆族门下!”
忽而,一队人马呼啸而至,马上之人皆披红衣,背劲弓利刃,乍一看上去,自是神勇无双。那些高头大马的马蹄之上都裹着厚厚的棉布,这也是董平众人一开始没听到马蹄声的原由。
林三川低声道:“公子,这些人的打扮着实眼熟。”
“覆族,举火堂。”董平淡淡回道。
忽而,一道银铃儿般悦耳的声音从马上众人之间传了出来:“董参军,好久不见,奴家可甚是想念呢。”
一个与众红衣族众格格不入的白衣人影御马走上前来,她身段窈窕,脸上罩着镶黄金宝石的精美面具。
她忽的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鹅蛋脸,脸蛋脸上再添丹凤眼,琼鼻不高不低,红唇不薄也不厚。
董平上前微笑道:“段小姐许久不见,安好否?”
此人,正是段云楼。
董平又想起那日被公孙轩骂的死去活来的那个臭婊子,想来就是这段云楼段小姐了。
段云楼哀怨道:“怎就好了,自檀渊镇分别后,奴家就一直思量着董参军。上天也待奴家不薄,日日夜夜里想着,今儿就见到了,奴家自当欢喜。但如今奴家是覆族的人,董公子一见面就送了奴家这么多惨死的兄弟,奴家又生气。这欢喜与生气和在一起,奴家还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欢喜了。”
段云楼的心思极深,董平也不知道她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但总归来说,他听着还是蛮受用的。
“段姑娘,你怎就成覆族的人了?”林三川看见段云楼就不忍问道。
段云楼立刻双眼一红,委屈道:“自是他们绑了我这弱小女子,我才不得已沦为覆族族众。”
林三川念及一路交情,此时一听段云楼此言,也不管真假,当即闷喝一声,就朝一位覆族族众抓去。
那人也不是好相与的,看林三川动手,那人陡然抽出佩刀向林三川手臂斩去。林三川练的是铁臂门的心法与功夫,一运功,两条手臂瞬间宛如钢铁。他抬右臂硬抗一刀,而左手瞬间就抓住那人的胸口将他拽下了马。
这时,段云楼又是咯咯一笑道:“林大哥还真是个憨厚的汉子,奴家才没那么笨就被人轻易抓去呢!”
林三川一怔,心知是受了段云楼的骗。
董平摇头道:“段小姐,我觉得你还是将你手上那面具戴上的好。你此时的模样行径对一女子而言,真是下乘,下乘,下乘。”
董平一连说出三个下乘,段云楼姣美的脸蛋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愠怒,她冷声道:“难道董参军伤我覆族族众就不下乘了吗?”
“呸呸呸,本姑娘以前只当董平的心思最毒,没想到你比他的心思还毒。”段云楼一看说话的是个小小少女,当即道:“射死她。”
她话音未落,便有十几枝利箭刁钻的朝绿珠儿射去。
“呀!”绿珠儿惊的叫了一声,赶紧闭上了双眼。
但突然听到一女子道:“还是还你吧。”
孙明香一抖连环鞭,那些利箭便通通往回射了去。
董平心知段云楼不是武道中人,他当即抬刀将几根利箭斩落道:“都是故人,何苦一见面就要剑拔弩张。”
段云楼听董平这么说,她脸上愠怒更甚,忽的她一扬马鞭呼啸而过,远远的道:“兰阳城再会!”
冯玉书拍了拍委屈的绿珠儿道:“覆族之人为何也要去兰阳城?”
孙明香道:“我对覆族虽不甚了解,但看他们今日的行径,想来肯定不是去拜寿的。”
听见孙明香讲话,冯玉书便开口道:“孙姑娘,你既然已与萧兄私定了终身,有些话在下本不该问。”
“冯公子请讲。”
看孙明香丝毫不扭捏,冯玉书有些惭愧的说道:“我看今晚覆族之人来袭时,孙姑娘眼中似有惊慌失措,但得知他们身份后,姑娘又恢复了平静。在下想问,姑娘是不是在躲着自己的仇家?”
董平心中暗道,原来冯玉书也注意到了。萧山鸣紧紧握住了孙明香的手,冯玉书是他兄弟好友,他想问就让他问,如果明香不愿意说,他也会开口为她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