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香消玉殒

自从慕容秋白现身后，苏傲天的神态就变得茫然起来。好像是突如其来的变化打断了他的思路，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及至承天门的弟子们纷纷现身，岳神离等人相继到场，他更加显得不知所措。在都峤洞天，从来没有这么多人会一下子围在他的身边，来到承天大陆后，苑横波也是尽量地掩人耳目，不在公众之前露面。今天晚上突然出现的这一幕，好像令他很不适应，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就朝着苑横波身后走去，躲到了她的后面。

苏傲天的反应令慕容秋白心中大定，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废人，没有任何威胁。曾经的梦魇终于消失了，而今晚，就要将他化作彻底的终结，慕容秋白心中如是想着，挥手令众人退下后，只身飘落当场。

苑横波的脸色没有多少变化，心中却多了几分苦涩。这倒不是慕容秋白身上散发的气息以及隐隐约约的危险感觉令她忌惮，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已经将生死置之了度外，心中犹自不甘的，只是非但没有令苏傲天恢复神智，反而是带着他踏上了一条死路。然而后悔当然是于事无补，承天门无论如何是不会放过苏傲天的，不管他现在处于一种什么状况，最大的安心莫过于死亡，只有苏傲天彻底湮灭在了这个尘世间，这件事情才算是圆满结束。

看着苑横波平静的表情，慕容秋白也知道她心意已决，多费口舌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于是他一边上前一边蓄力，在自身气势攀升到高峰的一瞬间，强悍的神通猛然发出！

在岳神离等人看来，慕容秋白的这一击毫无出奇之处，比起刚才那些大成修士的神通来说，显得也太过简单笨拙了，就是将灵气毫无保留地向着苑横波攻去，情形就如同一个刚刚入门的炼虚期修士，将将掌握了灵气的使用，喜不自胜之下，没头没脑地一下子就全使了出来。

但在苑横波眼里，以及那些分神修士看来，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慕容秋白这看似与炼气修士没多少区别的神通攻击，其实本质上有着天壤之别，完全就是一种修炼到了极致之后的返璞归真。这种境界，在真正达到了分神这个级别后，绝对是举重若轻，信手拈来。故而分神修士间的对决，往往是直截了当地正面硬撼，力强者胜，没有过多的招式往来，盖因奇淫巧技、神通玄妙等等，在这种时候都已经是小道了，技巧上的高明已不足以弥补实力上的差距。

在一众分神大能暗自点头，明白慕容秋白突破到分神境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之时，这在岳神离等人眼里平平无奇的一击，苑横波却没有采取什么玄妙的手法应对，她也是老老实实地凝聚起全身的灵气，向慕容秋白迎去。

轰然一声惊天巨响之后，双方灵气的威能对冲抵消了七七八八，这倒省了观战修士的麻烦，不必担心灵气的余波殃及无辜。场中交手的两人，慕容秋白岿然不动，凝立如山，苑横波却是踉跄后退了两步，面色惨白，嘴角更是沁出了鲜血。

岳神离心下震动，万万想不到，只是这一下交手，苑横波即不敌受伤，而且看样子，伤势还不轻！她惊讶地微张小嘴，想不到慕容秋白竟然强悍如斯！

但实情并非如同岳神离看到的这样简单，其中的奥妙她只是没有看明白而已。

现在的苑横波，修为即使不如比慕容秋白，相差也是极为有限了，只是方才苑横波应付大成修士围攻的那一手，看似简单，却绝非表面上显得那么轻松，毕竟大家都是大成修士，她虽然趋近了分神境，可终究没有真正步入那个境界，一下子面对十余个同等修为之人，其实消耗也不少。而慕容秋白则是以逸待劳，在双方全力以赴地硬拼之下，此消彼长，自然立显不支。

慕容秋白自然是明白个中缘由，但现在双方又不是在友好切磋，而是在一决生死，他不可能生出胜之不武之类的愧疚心里，反而是抱着乘胜追击的念头，一击得手之后，精神大涨，马上鼓足余勇，要将苑横波尽快打败，甚至击毙也无不可，然后将苏傲天拿下，交由宗门长老发落。

就在他蓄势待发，准备立刻采取进一步的攻击之时，突然间脸色大变，看向苑横波的眼神，变得恐惧而绝望，这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了巨大的威胁迫在眉睫，本能地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

在他惊骇至不能相信的惶恐目光中，他发现苑横波的气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暴涨起来，仿佛轻易就突破了大成期的桎楛，到达了分神境界！

他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了苑横波的神魂变化，这个发现令他魂飞魄散，惊恐难耐地嘶吼了起来：“你这个疯子，竟然燃烧了神魂！”

燃烧神魂！听到了这句话，岳神离如遭雷殛，心脏忽然停止了跳动！

而在场的所有人，在听到了慕容秋白惊恐至不似人言的嘶吼之后，无不惊得是呆若木鸡，不能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是什么样的感情，什么样的勇气，什么样的执着，能够令一个人，做出这样的选择，甘愿神魂彻底湮灭，断绝转世轮回的所有希望，只为了今生全心全意的付出，无怨无悔！

这一刻在苑横波面前，慕容秋白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弱小，他只觉得甚至苑横波不用动手，吹一口气就能让他烟消云散。面对着如此强大的苑横波，他都生不起反抗之心，只能束手待毙。

几乎与此同时，一股强横无匹的灵气席卷而来，将他围拢在其间不说，同时向着苑横波悍然冲击而去，一个惊讶愤怒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孽障大胆！真是死不悔改！”

分神修士一击出手，立刻将苑横波仿佛无敌的状态击溃，燃烧神魂得来的提升，也无法匹敌真正的分神大能。她的身体也无法承受分神修士的含愤出手，开始崩溃。但与慕容秋白以及其余所有人想的完全不一样，苑横波燃烧神魂，并不是要击杀慕容秋白。在生命弥留的最终时刻，她将熊熊燃烧的神魂，全部涌进了苏傲天的识海，并且用尽所有的神念，在苏傲天的识海里，发出了那个始终萦绕在心里，却从来没有机会说出来的称呼：“苏郎，醒来！”

漆黑，一片漆黑。四周是如墨一般的漆黑，看不到一点光亮。没有风，没有任何声音，除了漆黑，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但是却有无比的焦灼在隐隐催促：“快点，再快点，要来不及了！”

到底是什么？没有一点印象。一切像似从未发生过，又好像发生过极其重要的事情一般，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左冲右突，茫然不知道往哪里走，没有上下，没有左右，完全没有方向，无论往什么地方望去，都是无穷无尽的寂静和漆黑。然而这股焦灼，却不时地焚烧着心灵，不知道何时就会冒出，再也不得安宁。不对，不是这样的，一定要从这里走出去，可是，这是哪里，出口在哪里？

跌跌撞撞，磕磕绊绊，仿佛已经走了很久，早已经走到了天的尽头，可是仍然看不到一点光亮。算了吧，放弃吧，沉沦吧，黑暗就是永恒，投进它的怀抱，就能彻底得到安宁。

但是总有一点不甘心。一定是的，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必须赶快，马上就要来不及了。可究竟是什么呢？

没有方向，没有距离，甚至什么都没有。我是什么，这是哪里，不知道，没有答案，没有回应。出去，出到哪里去？我是怎么进来的，又怎么能出去？

焦灼却总是如期而至，茫无头绪之下只能变成暴躁，这是哪里？我是谁？我要如何出去？

等等，那是…什么？是…声音？这里怎么会有声音？…醒来！…什么醒来？为什么醒来？我在干什么，要醒来？怎么醒来？

那里，那里是什么，白色的，耀眼的，那是…光亮！一定是出口，是了，有光亮的地方就是出口，从那里可以出去！

可是为什么，出口那么遥远，路途那么漫长，我走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到？我还能出去么？

近了，白色的光亮近了，它在变大，怎么这么刺眼，原来光明是刺眼的。眼睛好痛，快要睁不开了，可就是这样也不能闭眼，它比漆黑可爱多了，我不要在漆黑里沉沦。啊，终于到了，外面好亮啊，我要出来了，要出来了，我出来了！

苏傲天蓦然睁开了眼睛！说是睁开，其实他的双眼并没有闭合，只是没有神采，但在这一刻，这双平凡的眸子，突然间有了神采，使他呆板的脸，立刻生动起来！

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他的眼眸一恢复了灵动，就立刻锁定了一个方向，看到了生命中再也无法忘怀的永恒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