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兰君一愣,没料想她竟突然说出这般情话来,感动之余,细细品来却觉得未免过于悲壮了些,便皱着眉头开解道:
“有……这么严重么?毕竟父神早都不在了,你跟天帝也算至亲骨肉,他真就不能盼你点儿好么?”
噫,怪不得天帝坚持不让他上九重天,若是打起嘴仗妥妥地二比一啊。
重黎再度忍俊不禁,伸出两指撕着他的嘴道:“‘不许非议上神’,这可是天条。”
“好,记下了。”
漪兰君见她情绪总算好些了,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那这样犯法么?”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重黎一惊,随即笑着点头:“犯法!……但你须得日日如此,方才饶得过。”
“好吧。”
漪兰君假意无奈地一笑,执行命令一般顺从地俯下身,深深地吻了下去。
柔软的唇瓣带着泪水的咸味,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香甜气息,却带着一丝少女般的生涩,略显笨拙地迎合着他温柔的入侵。这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瞬间让他回想起初次与她拥吻时的情形,那还是在琼华宫门前的石阶上,当他说出“我们成亲吧”的时候。
不觉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倒转,已经相互错过的两个人又重新换了另一番情境重新相识、又再度爱上了一回,虽然已是时过境迁,但重要的是那份感情却依旧热烈如故。
也许这就是注定的缘份?哪怕失去了记忆,彼此迷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但只要再度相遇,便一定会重新爱上对方。
漪兰君心里正一阵感慨,不经意抬眼正瞧见墨童紧锁着眉头,两手扒在窗户上探出脑袋,一脸纠结地注视着甜蜜拥吻中的两人。本想与她再纵情缠绵一阵,见这情形也只得作罢,暂且将她揽进怀中,略显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却见墨童苦着脸指指旁边,也不敢作声,好像确有特别紧急的事。
有心不理会他,那倒霉孩子偏就不走,半张脸藏在花格窗后面,只露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满是怨念地凝视着两人。虽有佳人在怀,眼前却趴着这么个活祖宗无比强势地前排围观,真是搞得人意兴索然。
重黎似是有所感知,侧了侧头,问道:
“什么事?”
墨童一惊:“殿下,花、花烈找您,挺着急的。”说完,片刻也不多留就转身跑开了。
“真是命里欠他的。”
花烈向来最是个有眼色的,心知这会儿来找她必是极讨人嫌,便打发了墨童来顶雷。重黎此时眼睛红红的,并不想立刻见他,便对漪兰君道:
“你先过去,我换件衣裳就来。”
“好。”
漪兰君推门来到院中,只见花烈正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原地打着转转。两人认识的时间虽是不长,但花烈给人的印象始终是沉着冷静、遇事十分有主张的,这种乱了阵脚的模样还真不多见。
见漪兰君从屋里出来,花烈上前一步,像看到救星般一把抓住他:
“这件事,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帮我!”
“你别急!慢慢说。”
花烈勉强稳了稳神,才又开口道:“就是方才那位小仙,我依着你说的去寻找,地方是对的,只是不见人!我自幼便精通仙障之术,就明白他是成心躲着不肯见我,可否求你去搭个话?只求一见!”
“你,找他做什么?”
漪兰君完全被他弄糊涂了。
花烈似乎有些为难,低头看看手中那支断剑:“不瞒你说,我在凡间寻访多年,皆只为找人。如今这唯一的线索,便在此人手中。”
“这倒也不难。白凝雪虽是性情古怪了些,其实心肠是很好的。”
“如此甚好!”
花烈听了大喜,拉过他这就立刻要走的样子。
“漪兰君!”
这时却见重黎从屋里出来,换了件秋香色的绫纱裙,冷着一张脸走到跟前,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盯着花烈,却对漪兰君说道:
“要帮这个人的忙,事先还是问清楚的好,没的将来白白受他连累。”
“殿下,您这话说得……我几时坑过人了?”花烈苦笑。
“坑不坑的我不知道。”
重黎不动声色地将漪兰君拉到身后:“但是这件事的原委你若不当面说清楚,这忙就不能帮。”
花烈眉头紧锁:“以前你帮我,可是从来都不问原由的。”
“那是因为我对你的风流韵事从来不感兴趣。但如今情况变了,眼下我不招惹麻烦天帝都还存着坑我的心——我虽是不怕,可还得护着这些人周全。你连事情的原由都不肯跟我说,叫我如何敢帮你?”
花烈万没想到重黎会出面阻拦,但细想来,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事出突然,自己早已方寸大乱,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紧锁着眉头,沉吟半晌:若是天帝有心发难,确实十分棘手。她是战神,自然什么都不怕,可漪兰君只是个凡间小仙,哪里经得起天帝折腾。
漪兰君心思单纯,又哪懂天上那些老神仙的套路?此事若把他卷进来确有不妥,但若把事情和盘托出嘛——花烈看了看重黎,下意识艰难地咽了咽:光天化日之下,自己肯定会被嘴炮活活怼死……
既然明知道结果,为什么不自己选择狗带呢?
无比机智的花烈识相地朝漪兰君拱拱手:“我还是先告辞吧,打搅了。”
“诶?!”
漪兰君有点懵,她并没有拒绝啊,只是要求说出原因,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吧?然而花烈这么着急慌忙地跑来,竟然几句话就被她打发了?
什么路数啊。
重黎也不虚留他,客气了几句就转身就去了九小只的房间。
漪兰君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各走各的,一时也不知要如何是好。有心去将花烈追回来,觉得不妥,忽然就听屋里传来重黎一声怒吼:
“墨九玄!!”
漪兰君一惊,下意识地才刚一回头,就见墨九玄整个人已经从屋里飞了出来,一路直滚到漪兰君的脚边,灰头土脸地狼狈不堪。
“你、你没事吧?”
漪兰君伸手刚想扶他,却见他已经从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冲他嘿嘿一笑,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小声贱兮兮地说:
“没事。听说在军队里的时候,但凡战神还愿意修理你,就说明你还是有价值的。”
“……”
你的价值看来相当高啊少年。
重黎一手叉腰,站在门口指着他怒道:“限你半个时辰之内把屋里给我恢复原状!不然今天晚饭就吃你!”
“遵命,殿下!”
墨九玄立刻听话地小跑回屋里。
漪兰君有种十分不好地预感,朝屋里瞥了一眼,远远只看到一片狼藉,似乎还传出断木头和瓷器碎片的声音?
重黎冷冷地看着墨九玄从身边跑进屋里,还不忘狠狠踢了他一脚:“你前世真的是条长虫么?确定不是哈士奇吗?这才多大会儿功夫,你看这屋里给造的!简直跟拆迁现场一样!”
“是水蚺啦。”小声纠正道。
“水蚺!能耐了你?!”重黎随手抄起地上一条板凳腿就丢了过去。
“哎呀!……殿下我知道错了!”
重黎站在门口,指着屋里骂道:“还有你们!给我一起帮着收拾!收拾不好,晚上就吃他!水煮还是红烧随你挑!”
九小只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连声诺诺称是。
末了,见重黎从地上抱起椒图,气呼呼地回了自己房间。漪兰君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便也跟着重黎回了房间。
看来九小只跟墨九玄在屋里疯得很开心,椒图的辫子都松了,头发乱蓬蓬得跟才从床底钻出来的一样,还沾着灰尘和棉絮。重黎将她放在膝上,正用篦子帮她梳头。见漪兰君也跟了进来,还不等他开口便说道:
“花烈的事你不用管他。那个人遇到所有过不去的坎儿,都只跟女人有关,没什么大事!”
漪兰君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这么盛气凌人的,他就是有苦衷又哪里敢说?”
“我给他定的有规矩。”
重黎说道:“当初我就跟他说:搞女人可以,第一不能招摇过市、闹得满城风雨,到时天帝脸上不好看,我也保不住你;第二就是不能搞出人命来。除了这两条,随便你情我愿去!爱干嘛干嘛!我只装作不知道!如今你看他这个怂样,必是犯了忌讳,可不就是活该么?”
怀里那小丫头的辫子虽然看起来简单,奈何重黎却是个新手,梳了半天也没弄平整不说,椒图也痛得直叫:
“阿娘!疼~!”
漪兰君见状,上前一步将女儿抱到自己膝上,从她手上接过篦子:“还是给我吧。”
重黎认命地全都递给他,又说:“你是个凡间散仙,天上的事你不懂。那可是个一步走错、万劫不复的地方,我倒希望你还是始终置身事外才好。”
“你们天上的事,我自然是不懂。只是花烈先前帮过我,如今求到我这里,我却要如何拒绝他?”
“你放心,他是个聪明人,如今我话说到这份上,事情若真的大到需要我出面才能解决,自然会再来求我,不会让你为难。”
漪兰君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重黎看出他心里中不忍,正色说道:“听我的,这件事你不要管。”
他勉强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