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烈在天庭的名声虽大,在凡间却也并不是谁都识得他手中法器。花烈打量他一番,大概看了一眼当下情形,不由皱眉道:
“怎么这两人掐架,倒把劝架的给伤了?”
花烈瞥见地上那半支断剑,“咦”了一声,便捡起拿在手中细看。
白凝雪见状,身子猛然一震,目光中不知是气恼还是悲愤,瞬间积了满满的情绪,竟是含着泪光,定定地望着花烈,唇微微抖动,面白如纸。
他一步步地向后退去,最终什么也没说,决然地转头腾云而去。
旁人没有在意,重黎却是尽数都看到眼里。
这里头,肯定有事。
花烈手里拿着那支断剑愣了半晌,待他抬头再寻人时,白凝雪早已不知去向。眼中的惊讶和疑惑一览无余,重黎见状冷笑道:
“这是冤家路窄了?”
花烈这会儿却没心思跟她玩笑,正色问道:“此人是谁?住在何处?”
“他叫白凝雪,在石河子山的狐仙洞修行。”漪兰君答道。
“是个狐仙?”
花烈表情惊讶得略显夸张,但未作任何解释便抽身追了去。
“诶?!”
漪兰君也不知他是何缘故,刚想拦,却哪里还瞧得见踪影。
“不必管他。”
重黎却劝道:“天知道是哪辈子欠下的风流债,由着他碰一鼻子灰去。”
“咦?花烈呢?”
这时,墨九玄探头探脑地在院里四处瞧,见到重黎便有些不大自然地支吾道:“我原是跟花烈一起来的……”
重黎懒得听他解释,指指屋里说道:“去看着小崽子们把饭吃完,再把桌子收了。”
“是!”
墨九玄见重黎允许他进门就很高兴了,又派了新差使,哪里还管别的,乐颠颠地进屋伺候小崽子们去了。
重黎皱眉看着他的伤处,血虽然止住了,毕竟是被仙家法器伤的,马虎不得。
正想着,却突见漪兰君神色一变,眉心处浮现一缕异样的灵光,一股熟悉的猥琐气息扑而来。只见他抬起手臂看了看,对重黎笑道:
“这是怎么招着你了?居然还挂了彩?”
“你干嘛上他的身?快给我出来!”
重黎当即就拉下脸来,低声怒道。
被天帝附身的漪兰君扬扬眉,凑上近前笑嘻嘻说道:“你不是喜欢这张脸么?我披了这张皮跟你说话,你不开心啊?”
“滚。”
重黎板着面孔将他的脸推开:“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又不只是这副皮相。就算你上了他的身,也不可能是他。”
他冷笑,“他比我还重要吗?”
“无聊。”
“女人啊。”
天帝突然叹了口气,故意可怜说道:“一时好了,叫人家心肝宝贝开心果;一时恼了就叫人家滚。”
一股从脚底直冲头顶的恶心。
天帝却笑眯眯地瞧着她这样子,似乎十分受用:“我发现你真是变了啊,以前你可是随时能为我去死的。”
“现在也能。”重黎正色道:“我在父神面前许下的誓言,永远都不会变。”
“可你为了他,用剑指着我!你忘了?”
他表情十分夸张,指着自己的胸口,但仍然觉得这不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便捉过重黎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我的心好痛啊!”
重黎面无表情地用力把手抽走。
他却突然上前抱住她。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混杂在一起,那种感觉简直像两个男人同时抱住她,让人完全接受不了!几次试图挣开,却发现天帝就是故意作怪地紧紧锁住她。重黎气得心里直骂,一手毫不留情地直接掐住他的伤处向外一扯:
“滚开!”
“哎呀痛痛痛痛死了!”
天帝立刻大叫:“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是他的身体,你有必要这么介意吗?”
“很介意!”
重黎瞪着他满不在乎的脸,钳住那只受伤的手腕,硬拖着他进了书房。
“你这女人!”
天帝痛得呲牙咧嘴,一路踉跄地进了屋,好容易才挣脱她的魔爪,恨恨道:“我看根本不用我动手,这男人早晚也得死在你手上。”
重黎不理会他,从柜子里取了药瓶纱布和针线等物放在桌上,口气是命令的:
“坐下!”
天帝听话地乖乖坐好。
重黎将他的袖子剪开,露出伤处。伤口果然比预想的要深,那凌雪剑分明只是贴着衣袖蹭了一下,不想竟划出这么大一道口子来。再加上方才这一闹,又开始向外涌血。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重黎阴沉着脸,手却没停下,十分麻利地帮他清洗伤口。
“我突然觉得,是不是应该换个时间来找你会比较方便说话。”
天帝为了面子只得强忍着痛,眼看着她又取了根银针出来,在手中烧红,弯成新月状,用嘴略吹了吹,等它冷却下来,穿上丝线——目测即将要出现非常恐怖的画面了,吓得他直往后躲:
“真的,我你看挺忙的,要不我改天——哇!”
重黎下针跟下刀一样,坚定果决、毫不手软。
“鬼叫什么?能不能像个男人?”重黎鄙视道:“贵为三界之主,这点皮肉之苦都受不得、还怎么体会众生之苦?”
那银针虽是细小,当真扎进皮肉里,滋味还是相当酸爽。天帝嘴里不由得直抽冷气,痛到捶桌,咬牙道:
“朕又不是观世音!”
重黎冷笑地回敬:“本宫也不是三圣母啊。”
“……你赢了。”
额上冷汗直冒,却只有咬牙切齿的份。
血肉模糊的画面太过残忍,天帝表情扭曲地把脸转向一边,小声道:“明明用仙术可以解决的问题,非要用这么原始的手段吗?”
“神仙做得久了,就忘记切肤之痛是种什么滋味,变得越来越麻木,越来越没有人味。”
重黎一面边说,一面不动声色继续缝:
“只有真的痛了,才能长记性。”
天帝苦着脸:“问题是这又不是我的身体!为什么要我来长记性呢?等我走了你再缝他去啊!”
“那我哪里舍得?”无辜地眨眨眼。
“果然你就是在针对我。”
“要不然呢?”
重黎瞪他一眼,取过卷纱布直接塞进他嘴里,手上也没停,继续飞快地穿针引线,灵巧地将那伤口平整地缝合到一处,动作娴熟得如行云流水,不夹杂一丝感情,完全就像在缝一个破布娃娃。
末了,剪了线头,取过药瓶,将里面的黄色粉末轻轻倒在上面:“放心,只有缝的时候才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天帝勉强哼了一声,一脸哀怨。
重黎却若无其事地从他嘴里取出纱布,展开来缠在伤处。
“所以疼的只有我,记性也能没长在他身上。”
天帝忿忿道。
重黎戏谑地伸手捏捏那张满是冷汗的脸:“他又没犯错,何苦要遭这份罪受?”
天帝一脸生无可恋,直到她将伤口包扎好了才敢看上一眼:
“口怕。”
重黎目光仍是冷冷的:“我是在教你:任何时候都不可枉动杀念,尤其身为三界之主。”
“我真的没想杀他。我有多少会办事的属下用不得?干嘛非派个无用的夜鸦去传话呢?你真是误会我了。”
语气恳切、目光真诚,怎么看都像是真话。
“是么。”
重黎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明显是连一个字也不信他的:任你演技再好,借口编得再好,老纸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都是老中医,就别瞎几把开偏方了!不当面拆穿是怕你丢人。
“那,你看这样好不好。”
天帝看她这态度自然心领神会,讪笑着又说:“他虽然不能上离恨天,但每年我允许你们见一次面,就在此处,日子随你挑!”
重黎冷笑:“你当我是织女么?”
“诶,织女哪能跟长姐相提并论!……嗯,游山玩水亦可,三日五日都行,就当是来凡间休假咯!”
天帝很清楚,霸道和说不一二那都是对外人的;若是重黎那倔脾气上来,必须得又狗又谨慎,不然会出大事情——这是有过无数次深刻教训的。
重黎白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重新放进柜子里。
看来仍不满意啊。
天帝抬起手臂,稍微活动了下:“真的不疼了哎。”
“这件事没的商量。”
沉默半晌,重黎才开口道:“若要我回去,漪兰君就必须是离恨天的驸马,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重黎!”
听她开出这样的条件,天帝突然也拉下脸来,用手点指她怒道:
“过份了啊!你说你,一个上古时代的老神,为老不尊,吃嫩草吃到这份上,要不要脸?!那群黑小子可不就是活生生的报应么!别人家生出来的娃娃都是盛世美颜七仙女,你就衬一堆炭球?!你就没有好好反省一下吗?”
“果然是你在捣鬼!”
重黎咬牙道。
“不不,这不是重点!”
机智的天帝可不能由着她把话题带偏:“咱玩也玩了,闹也闹了,财政部那点钱今年全拿来填了装修的窟窿,下半年目测全体吃土,哪里还办得起婚礼这种大事?况且当年制定‘天庭不能谈恋爱’这条铁律的可就是你本人,这打脸打得会不会有点狠?……咱差不多就得了啊。”
“行,你要脸,那就捡起你的脸滚回天庭去吧。”
重黎的态度不温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