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烈说道:“记得当年分别时,殿下还说若有重逢之日,还望我能讲一讲在凡间的种种见闻嘛。可巧近日我游至仙岛蓬莱,偶遇一位善于窖藏的小友,美酒不敢独享,特意上呈殿下品鉴品鉴。”
“哼。”
重黎扁扁嘴,冷冷道:“往日我只叫你收心敛性、恪守天规,你竟是一句也听不进!倒是这句客套话你却记在心里了,真叫人可发一笑。”
花烈一笑,也不接这话茬,又道:“如今我把人也带来了,不知殿下可有兴趣见上一面?”
这倒奇了。
重黎暗想,原来你费了这番周折竟是为了引见此人?若只为求我办事,凡间的事情再大,最多闹到司命府也就打住了,以花烈的手段对付那些官僚是绰绰有余的;况且既有花烈做中间人已是十分妥当,双方没必要见面吧?我这人不好讲话是三界尽人皆知的事,搞不好几句话谈崩了岂不是白忙一场?
或者说,还有别的缘故?
思忖半日,只见花烈笑容坦然,却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扬扬眉说了句:
“既然来了,那就请上来吧!”
这风神花烈在天界来说算是资历较老的一辈了,办事周全,人情练达,若没些好手段怎么可能欠了一屁股风流债还能全身而退的?
没想到,来的竟是位俊俏的翩翩公子。
这两人身量相仿,站在前任天庭颜值担当旁边竟是毫不逊色。若说只是相貌生得好倒也罢了,天庭什么样美的俊的没有?只是如他这般儒雅风度,气质恬淡,一双星眸清澈如水,眉宇间却又恰到好处地带了些忧郁,可谓十分难得了。
依着长幼尊卑的规矩,花烈理应先介绍重黎,此时却听他说:“这位是蓬莱仙境的夜漪澜华君,仙居漪兰殿,故唤他漪兰君亦可。”
这小崽子在凡间混了几年,难不成天庭的规矩就全忘了么?
重黎闻言眯起眼睛,忽地想起他让墨九玄邀自己来见面的由头,看了花烈一眼:“这是你要孝敬我的?”
那花烈笑得意味深长,不置可否:
“二位先聊,我去命人再布些茶点上来。”
说完就这么退下了。
重黎心里这好一通骂:你这可是默认了?!送礼的我见得多了!敢情你这是给老子送男人来了?我了个@#¥*#&%!
有心想先正一正天庭被带歪的风气、打死那个拉皮条的再说,却见漪兰君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用两眼定定地望着自己,顿觉气氛有些尴尬:
“额,……他好像没有介绍我。”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漪兰君摇头,眸中却是一片水气闪现。
且慢,这个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现在的男宠流行这种搭讪路数吗?
重黎表情僵了僵,虽然此人生得甚是养眼,但总归还是要注意影响嘛!于是岔开话题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那个,……你们凡间若有冤案,告状的事,不归我管。”
漪兰君拧眉,紧抿着双唇,鼻翼轻轻翕动,像是正极力压抑着巨大的情绪波动,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
“我是有冤屈,只是今日并非因此而来。”
见他目光灼灼,像是憋了满腹的话,只可恨那花烈什么也没说便溜了!如今人已经站在面前,重黎又不得不接招:
“那,那你找我是有何事?”
“……绫音,你害我找得好苦。”
啥?!
一脸懵逼的重黎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坐下,上前便一把攥住自己拿着酒盏的手。大概是因为过于激动,他的手是凉的,手心全是汗,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一滴滚烫的热泪滑下面庞,正落在她的指尖。
“等等等一下,这,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重黎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人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是自己相当喜欢的类型,但是!豢养男宠这事实在是太扯了天帝要知道了肯定得疯……
她还在胡思乱想之际,他的唇突然之间就贴了上来,异样的滑腻感带着一丝腥咸,由唇缝渐渐蔓延到口腔。他杂乱的鼻息胡乱喷在她的脸上,肆意释放着胸中压抑已久的情绪。
“卧槽卧槽卧槽!”
隐身在花荫下墨九玄简直抓狂:“花烈你这是作的什么妖?!这也太犯规了吧!”
花烈见状却仍是淡定着轻摇铁扇,笑得活像只狐狸:
“跟我预想的差不多。撩重黎这种硬汉妹,就得有股豁出去不怕死的劲头!”
墨九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祖宗,我怎么觉得这回我怕是连长虫都做不成了。”
“年轻人,你的预感蛮准的哎。”
“要说作死这种事,你绝对是专业大师级啊!”
墨九玄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你从哪找来这么一位啊我真是服了你了!”
花烈却仍是笑:“别怪我没提醒你,说话要注意些,那一位,搞不好可是你将来的主子呢!”
“放屁!”
墨九玄瞪眼:“不就是长得好看些么!怎么就爬到我头上来了?”
花烈懒得跟他掰扯,笑而不语地继续看戏。
这时,只听叙花汀内传来“啪”地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甩到漪兰君脸上。
围观的两人同时“哇哦”一声。
“我觉得我可以去喊人来收尸了。”墨九玄道。
“莫急。”
花烈仍是笑呵呵地说:“如果我没猜错,下面的剧情很快就会出现跳跃式发展了。”
墨九玄像看妖怪一样看着他。
花烈见状摇头苦笑,叹气道:“你是真不了解你这主子啊!啧啧,你瞧瞧漪兰君,这气质这相貌这作派,你主子怎么会舍得杀他!”
“……你是认真的吗?”
正在谈话间,却见一团祥云升腾而起,叙花汀里早已没了人影,两人竟是驾着云直朝离恨天去了。
墨九玄惊得半天合不上嘴:“啥情况?!怎么还走了?”
言毕,他刚要腾云追去,却被花烈一把拽住:“你去作甚?难不成真的连长虫也不想做了?”
“啊?”
花烈瞪他:“憨货!你若敢在这当口搅了你主子的好事,她可真就立刻把你变成炭烧黄鳝了!”
墨九玄艰难地咽了咽,虽然不太明白,但好像似乎大概可能也许有点道理。
“走吧,先去陪我去园子里逛逛。”
“可是,那个,”
墨九玄望着那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总觉不妥。
花烈却像没事人一样,摇着铁扇往园子里去了。
放眼望去,四处一片皆是无边无际的寂静云海,头顶上是湛蓝的深邃苍穹,却是空无一物,连日月星辰也是不见,更无鸟兽鱼虫。白玉与玄冰砌成的孤城高悬于天际,晶莹剔透的飞檐冰凌瓦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竟连房檐下挂的八角宫灯都是冰做的,幽幽的冷光,森森的寒气,恐怕广寒宫也不过如此吧。
“此乃何地?”
漪兰君被她带到这么孤高冷僻的所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重黎牵着他的手,却不回答,带他穿过一扇扇宫门。越往前走,便越觉寒冷刺骨。这冰雕玉砌的宫殿,重重宫墙十分通透,一应装饰器物皆是半透明的玄冰制成,一眼望去虽觉华丽夺目、十分耀眼,却连烛火都是冷的,连同侍立的仙女宫娥也皆是一片肃立无声,竟也像是冰做的死物一般,令人顿生诡异之感。
唯有她的手是暖的,像是禁锢在冰城中的一团火焰。
漪兰君虽从未到过天庭,却也早已听闻天宫中天规森严,若是犯了天条必会招来杀身之祸。心里一阵犹豫,便停下脚步,又问:
“你要带我去哪?”
重黎这才回过身,望着他的眸,缓缓说道:
“古语有云: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说的便是此处。”
漪兰君听闻不由大惊。
虽然花烈一直刻意回避她的身份,但之前墨童曾向他透露过关于离恨天的事,还有绫音的容貌等诸多细节巧合之事,他心里早已猜到几分。如今当他如此真切地踏上离恨宫的天阶,登上三界巅峰,天空的尽头,莫名地心里竟有些恐慌。
她就是把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的女王,一位曾用红莲业火荡涤大地的上古老神,一手掌握生死杀伐,一手操控着世间运转的律法。
漪兰君虽然并不十分了解天庭,但这位尊神的声名却早已听墨童讲过无数遍。他下意识地将手抽了回来,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回想两人初见时,自己甚至都没有行大礼参拜,这似乎不太合规矩礼法吧?
重黎淡然地看着他,他脸上写满了局促不安,慌张,害怕,手足无措,毫无掩饰的样子竟像个初涉世事的少年。
“你不用怕,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咱们说话方便。”
她的声音细软而和缓,与绫音一般无二,只是气质却是截然不同,一时觉得熟悉,一时又觉得陌生。
话音未落,只见绿腰从寝宫里迎了出来,飘飘下拜道:
“恭迎殿下回宫!”
重黎转过头,抬手一挥,只见殿内所有仙娥瞬间皆化出原形,皆是纸剪出的小人,唯独眼前这一个有些特别,由白蜡塑成人形,腰上系了条松石绿的丝线。
感觉,就像是顶配版的狐仙幻术。在漪兰君有限的认知范围内,只能想象到这种程度了。说不出是因为紧张还是寒气太盛,亦或是气氛愈发诡异,全身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重黎眯起一双深红的眸子,伸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脸颊:“方才还说我是你娘子,怎么这会儿又没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