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2章 手术

洪显国讲完话之后，按照惯例，县长刘宏伟跟着做了发言，他说，省委书记赵三才同志即将邙南县视察的消息让他感到很振奋，也很受鼓舞。洪书记就此也做了重要指示。我们一定要贯彻洪书记的指示精神，把接待赵书记的工作当成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来抓，要“高度重视、精心准备、上下齐心，全力以赴”，争取高水平、高质量地完成这次接待赵书记的政治任务！

刘宏伟这番发言中规中矩，基本上是按照洪显国定下的步点在跳舞，虽然有些许新意，但是并没有喧宾夺主，作为一个县长，能够时时刻刻把握准自己的角色，配合着县委书记，营造出一片琴瑟和谐的气氛来，这在时下的政治体制中也算是难得。

因为时间紧迫，刘宏伟讲完话之后，洪显国没有让下面的常委接着发言，而是直接开始布置工作。

省委书记下来视察，接待工作看起来千头万绪，其实分解起来无非就是那么具体几项。

第一项就是选择考察点。赵书记下来视察小城镇建设，总不能领着赵书记走马观花地在县城里兜圈子，要选定几个有代表性的建设项目出来，这叫做突出重点。还有，赵书记虽然说是下来视察小城镇建设的，但是除了小城镇建设之外，邙南县也要准备一两个其他考察点，以展现邙南县其他方面的建设成就。

按照会前和刘宏伟沟通的意见，洪显国提出了把文化广场、摩登商业街、城关农村公园几个能够代表邙南县小城镇建设方面突出成就的项目作为考察点，在文化广场视察行程中，还加入了邙南县豫剧团的汇报演出。这样在让赵书记看到邙南县小城镇建设成果的同时，也看到了邙南县文化建设方面的成果，一举两得。

对于洪显国的安排，大家都没有异议，于是考察点就正式定下来了。在洪显国的提议下，会议又通过了由县长刘宏伟牵头，具体负责考察点的准备工作决定。

接下来第二项就是要准备书记座谈会。省委书记下来，考察活动结束后，按照惯例肯定要举行一次座谈会。那么这次座谈会让那些人参加，在会上要谈些什么内容，事先必须做好功课，不然到时候保不准会在座谈会上捅了漏子。

这项工作洪显国安排党群书记邓国华牵头负责，大家也都无异议。

接下来的第三项工作，则是安保工作。省委书记下来，这安全保卫工作当然是重中之重，必须保证万无一失。这项工作理所当然的由县公安局长欧北翔负责。

第四项工作，则是真正的接待工作，主要是省委书记以及随行人员的饮食住宿，这看起来是个小问题，其实也是关系到这次接待工作能否成功的至关重要的问题。这个工作由接待科长和县委小招总经理的顶头上司，政府办主任何鹿鸣负责。

第五项工作，则是宣传工作。省委书记下来视察，县里宣传部门必须给予配合，即使不能同步报道，但是在省委书记离开之后，相应的专题报道还是必须拿出来的。这项工作自然是交给县委宣传部来负责。

最后，会上成立一个专门工作组，负责协调这次准备工作中出现的任何问题。为了提高工作组的权威，保证工作组的效率，洪显国亲自挂帅，出任这个工作组的组长，县委办主任何鹿鸣则担任工作组副组长，具体负责联络协调任务。

会议结束后，邙南县这部庞大的行政机器立刻高速运转起来，全县上下都投入到迎接省委一号首长准备工作当中去，只是很多人并不清楚，他们所作所为是为了迎接省委一号首长而已。

对于我们的男主角林远方来说，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县委书记洪显国在县委小礼堂召开县委县政府联席扩大会议时，他忽然间觉得小腹剧烈疼痛起来，被送到了县人民医院，经过紧急检查，是急性阑尾炎，需要手术。

泉叔泉婶闻讯从林庄赶过来，听说林远方要动手术，两个人都吓得提心吊胆的。弄得林远方不得不向老两口解释，这阑尾炎只是一个小手术，没有啥大不了的，术后两三天就能下地走路，七天就可以拆线出院了。泉叔泉婶这才放心，在手术单上签上名字。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也非常成功，半个小时就完成了，林远方被送回了病房。泉叔泉婶见儿子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躺在病床上，林远方心中有些懊恼。当然，他不是因为自己错过了轰轰烈烈地迎接省委一号首长的准备工作而懊恼，此时他并不知道这个情况。林远方懊恼的是，四天之后，就是农历八月十五了，按照邙南的习俗，还是很重视这个中秋节的。尤其到晚上，一大家子要全部聚在一起，吃上一顿团圆饭。但是现在看情况，这次八月十五要在病房度过了，这对邙南人，特别是邙南农村人来说，是很不好的兆头，在病房吃团圆饭，象征着一家多灾多病。林远方大学毕业，也算个知识分子，对在病房吃团圆饭倒是没有什么太多忌讳，但是父母却是庄户人，思想还很传统，林远方担心在病房里过八月十五，会不会让父母思想上留下什么疙瘩。

很快林远方就知道自己多虑了，因为动过手术地第二天，科长张海洋就陪着局工会主席到医院来看望他了。虽然提的只是几袋奶粉和水果，说的也是安心养病之类的例行套话，但是这还是让泉叔泉婶感到很激动，尤其是临走之前，工会主席往泉叔手里塞了一百块钱慰问金，更是让泉叔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等工会主席和张海洋走了之后，同屋病人的家属就羡慕地对泉叔和泉婶说道：“您老两口真有福气啊，生养出一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还是国家干部好啊，治病不花钱，公家全报销不说，领导还过来看望，又塞钱又送营养品的……”说着顺手拿起一袋奶粉看了一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老天爷，还是外国产的哩！上面都是洋字母哩！”

“那是人家单位领导懂得关心群众，其实他在单位也就是一个普通人。”泉叔叼着旱烟袋，笑眯眯地说道。

“你就少抽两口吧！”泉婶正在给远方冲泡奶粉，闻到呛人的烟味就扭头冲泉叔说道：“没看到远方正在养病？”

“好好好。”泉叔连忙把烟袋在鞋帮上磕了磕，用脚把烟灰拧灭，从泉婶手中接过暖水瓶，讨好地说道：“来吧，让我来吧。这羊奶粉营养价值高，正好给咱远方补一补身体。”

林远方在病床上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莞尔一笑。老两口这时候还有闲情拌嘴，说明他们心情还不错，看来在病房里过八月十五对老两口来说也不会有啥疙瘩。

林远方住院这几天，王虎林等单位里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都陆续过来医院探病，只是他们在病房里都没有呆多久，看着他们来去匆匆的样子，林远方就有些纳闷，规划局的工作不算忙啊，怎么个个看着都一副非常忙碌的样子？林远方本来等王虎林下次再来时问一问情况，谁知道王虎林只来医院照了一次面，后面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林远方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为了迎接省委书记的视察，包括规划局在内的县直机关的干部职工都被调动起来，投入到紧张的准备工作当中去。

九月十九日，农历八月十四，也是林远方阑尾炎手术的第五天。本来马上就要到中秋，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间，但是这一天气温却异乎寻常的高，空气也非常潮湿，仿佛是回到了盛夏，闷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病房里其他三个病人今天一大早就办了出院手续，在家属的簇拥下去准备迎接八月十五的团圆饭。本来非常拥挤病房只剩下林远方一家三口，就显得空空荡荡的，让人一下子有点适应不了。

看着其他病人都出院了，自己还要留在病房里，林远方就有些内疚。倒是泉叔泉婶老两口很是想得开，指着空出来的三张病床说道，这下可好了，晚上不用打地铺，可以躺床上睡觉了。

到了晚上，气温没有丝毫下降的迹象，依旧是又闷有热，林远方穿着薄薄的病号服还是热出了一身汗，小腹上的刀口也被汗水浸润得又痒又疼。

“这个鬼天气，难道说要下雨了吗？”林远方趴在窗台上，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空。

九月十九日，晚上，二十三点。

邙南县委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两台柜式空调发出嗡嗡的声音往外吹着凉气，营造出一方清凉的天地。

县委办主任何鹿鸣听着空调的声音摇头苦笑，八月十四深夜开空调，在这邙南县的历史上怕也是少有吧。

此时会议室里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县委书记洪显国正在听取几个项目负责人汇报接待省委赵书记准备工作的进展情况。如果一切没有问题，明天一早洪显国还要赶往天阳市，向市委书记田建设做汇报。

“几个考察点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就绪，没有任何问题。”县长刘宏伟首先介绍自己负责的工作情况。

“下午我也到几个考察点去参观了一下，宏伟县长的工作做得很细致，非常好！”洪显国点头说道，“不过呢，有一个情况需要注意一下。我听说几个考察点都准备了很多横幅和标语，准备等赵书记下来那天挂出去。这个有点不妥当。”

“噢，这个是谢天来主任让他们搞的，也是为了烘托一下气氛。”刘宏伟解释道。

“不要搞那么多，撤去一部分吧。”洪显国摆了摆手，“田书记今天打电话的时候特别向我叮嘱了，说赵书记很不喜欢讲排场。”

刘宏伟脸上就有些异样，他沉吟一下，说道：“那好，散会后我就立刻让天来主任通知他们做一下调整。”

洪显国点了点头，又把目光移向公安局局长欧北翔：“欧局长，和省委办公厅联系过了吗？”

“联系过了。”欧北翔坐直了身子，“其他情况都好办。但是省委办公厅说赵书记有过规定，外出不允许用警车开道，也不准影响正常的交通指挥，搞什么一路绿灯。还有不允许动用大量警力等等，说这些措施都是扰民。”

他有些无奈地望着洪显国，“洪书记，如果真的按照赵书记的规定，我们这安保工作就不好做了，万一路上有个什么情况……”

“这也好办。”洪显国沉吟了一下，用手敲了敲桌子，说道：“警车还是要派的，但是就不要鸣警笛了。至于警力，该动用还是要动用，不过一律要换上便衣，保持内紧外松。”

刘宏伟也说道：“洪书记的指示非常好。老欧啊，我们一定保持内紧外松，既然保证了赵书记的安全万无一失，又不能让赵书记感到我们对他采取了什么特别措施，影响了人民群众的正常出行。”

欧北翔就连声称是，说书记和县长到底是不一样，考虑问题都是高屋建瓴，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要害，这些措施他们下边人就想不出来。

洪显国微笑着，也不揭破欧北翔的谎言。他就不相信，欧北翔干了这么长时间公安局长，连这些措施都想不出来？不过是故意装糊涂，衬托一下领导的英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