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时摔门而去后，杨丽扬很是发了会脾气，随手抄起沙发上的靠枕乱丢，茶几上的杯子被撞到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然而除了这些，屋子里再没有任何回应，这让她觉得特别委屈，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这般过了好一会，也不见李明时回来，杨丽扬就又气起来，过去把大门反锁了，进到卧室和衣躺在床上。

经过白天高强度的工作，她本就很累了，又与丈夫吵了一架，觉得愈发疲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可心里放着件事，总是睡不踏实，朦胧间听到手机响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侧耳听了听，大门外面没有动静。拿过手机一看，来电并非李明时的号码，而是一个座机。

她猜测着这是不是丈夫打来的，犹豫着要不要接，不觉振铃声断了。然而过了没几秒钟，手机又响了起来，她受了一惊，下意识地接通了电话，放在耳边，却听电话那边一个男子的声音：“你是李明时的妻子杨丽扬吗？”她说：“是。”那人又说：“这里是西普警署。你丈夫涉嫌醉驾及酒后伤人，请你立即过来一趟，否则我们将依法对他进行拘留。”

杨丽扬一听就懵了，怎么就醉驾了，又酒后伤人，还要拘留？

电话挂断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没有问情况严重与否，这时可又有些不敢再打过去问，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心念转来转去，却是越想越怕，忍不住哭了出来。茫然间就想找个人帮忙，脑中不由自主跳出了莫凡的名字，便如溺水之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从手机中找出莫凡的号码拨了过去：“莫总，你能帮帮我吗？”

…………

莫凡在熟睡中被手机铃声吵醒，本还有些迷糊，但听到杨丽扬带着哭腔的声音，脑子很快就清明起来，问：“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待听她说了情况，虽不是很详细，却也大致能想来。便安慰道：“你先别急，情况应该不严重。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我去接你，然后一起去警署。”

杨丽扬哽咽着说：“谢谢莫总。”把住址与莫凡说了。挂了电话，想了想又把地址编了条短信发到莫凡手机上。

莫凡起来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感觉清醒了许多。心想，李明时看着挺沉稳的一个人，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他穿好衣服出了门。到了楼下，想了想又给纪小颖打了个电话。振铃没几声电话就接通了，纪小颖有些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么晚打电话，要是没个恰当的理由，别怪我不客气啊！”

莫凡说：“有点事需要你帮忙，我在楼下等你。把车开上。”

纪小颖说：“那你到地下车库等我吧。”也没多问就把电话挂了。

莫凡重又进了楼道，沿楼梯走进地下车库。他最近上下班一直步行，没开公司给他配的车。陆筱蓉的车则开到钱州去了，虽然那边公司也有配车，但她开自己的车到底顺手些，也就更加安全。梁文博的车倒是在车库停着，可发动机动静有点大，这么晚了还扰民总归不好，而且开那车去警署有些不妥。

在下面等了不到五分钟，纪小颖出现了。两人坐进车里，将车开出小区。莫凡报上杨丽扬家的地址，又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杨丽扬两口子来莫凡家里吃过饭，纪小颖都见过，也算是认识。她听完斜了莫凡一眼：“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莫凡见她脸上带着些警惕，好笑道：“你以为我让你徇私啊？又不是你们警署。”

纪小颖说：“什么叫又不是我们警署，是我们警署也不能给你走后门徇私啊，你这是什么觉悟！”

莫凡说：“知道你觉悟高，原则性强，我就算要找人走后门，那肯定不会找你。”

纪小颖斜眼看着莫凡，说：“那你准备找谁啊？”

莫凡说：“没准备找谁。杨丽扬情绪有些不大稳定，你能安慰她一下就好了。”

纪小颖点头说：“放心吧，这个我擅长。只要不违反纪律，能帮的忙我也会帮的。”

莫凡心中有些好笑，暴力妞擅长安慰人？那可真是太稀奇了。不过话说回来，过年回老家时，她倒是把父母哄得相当好，再说这个时候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叫纪小颖来，主要是顾忌男女有别，有个女的陪着杨丽扬总是好的。说道：“等到了地方，我来开车，你和杨丽扬坐后面。”

纪小颖说：“不行，你喝了酒的！”

莫凡说：“我就喝了半杯，而且还锻炼了一会，这都睡了一觉了，早就分解光了。”

纪小颖说：“这是你说了算的吗？你以为喝完酒睡了一觉，早上就没有酒驾被抓的吗？”

莫凡说：“咱们说了这半天话，你闻着车里有酒味吗？”

纪小颖说：“我鼻子可没那么灵。要不我找个酒精测试仪给你测一下？”

莫凡只好投降：“行了行了，我坐后面好了。”

凌晨路上车很少，开了二十几分钟，便到了杨丽扬家的小区。离得挺远莫凡便看见了站在小区大门口的杨丽扬，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到跟前停下车，杨丽扬看到车中的莫凡，几步抢上前去，说：“莫总，谢谢你。”

莫凡下车说道：“不用客气。你也别太担心，事情不会太糟。”杨丽扬点了点头。

纪小颖这辆A5是双门四座车，需要将副驾驶座位前置才能进后排。莫凡先到后排坐下，把座位放回去，杨丽扬再坐进车里。后排空间有些小，不过莫凡一个人斜着身子坐也能将就。

去警署的路上，纪小颖又问了问情况，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说：“伤人的事肯定不严重，不然就不是行政拘留了。醉驾只要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也没有肇事逃逸，顶多处以六个月拘役。”

莫凡听得直摇头，心想，你还真是会安慰人。但看到杨丽扬除了点头嗯了几声，并没什么激动反应，似乎纪小颖所列举的后果，比她之前心里想得要轻很多。如此说来，这样一番安慰话倒也有些效果。

到了警署，门卫不让纪小颖的车进去，纪小颖也未多说，把车停在了外面。三人下车进了警署大院，一个年轻警员上来问道：“是李明时的家属吗？”杨丽扬忙说：“我是他妻子。”那警员说：“跟我来。”将三人带到一楼的一间接待室，让他们稍等一下。

不一会，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警察，自称姓周，用官样口吻将情况与三人讲了，等于是向家属通报了一下案情。随后又说，李明时伤人情节并不严重，最好双方能够商量和解，然后再处理醉驾一事。

应该说，这位周警官的意见还是比较中肯的。李明时的验血报告虽然还未出来，但经酒精测试仪呼气测试，100毫升血液酒精含量超过了220毫克，超过醉驾的法律界定标准甚多。

按现行法律，醉驾行为触犯了危险驾驶罪，这属于交通肇事罪的派生罪名。目前这一点在法理上还存在争议，因为交通肇事罪属于过失犯罪，是以结果定论的；而危险驾驶罪是行为犯罪，从动机上来说为主观犯罪。因而很多法学界人士认为，将这二者归在一起，是极不严谨的。

将醉驾行为归入危险驾驶罪，判定的依据是当事人酒后的行为能力。这在医学上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事情，同样一瓶啤酒，有的人喝了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具备完全行为能力；但有的人却会醉得不省人事，完全丧失行为能力。不过在法律上就简单多了，酒驾与醉驾的分界线，便是每百毫升血液中的酒精含量是否达到及超过80毫克。这种区分办法，同样被一些人诟病。

但法律就是法律，不管有什么争议，颁布了就要执行。

李明时酒后伤人，如不私下和解，到时法院审判，刑事附带民事，这件事便是酒后丧失行为能力到某种程度的一条证据，拘役时间很有可能因此延长。

这些情况，与莫凡和纪小颖路上猜测的大致差不多，算是没出什么大事。虽然李明时免不了要受拘役之苦，驾照也要被吊销五年，但作为一个成年人，必须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由此接受教训长个记性，未必就完全是坏事。

若事发之后，双方私了，自然就没有这些事情了。也不知李明时当时受了什么刺激，以至情绪失控。现在警署接到报案出了警，档案已经建立，再想抹去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这比李明时醉驾行为本身要严重得多，除非是有极大背景的人，否则没人愿意担这个风险。

事已至此，杨丽扬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和解自然是要谈的，但同时她还在关注另一件事：“周警官，你说出事的时候，我丈夫车上还有一个名叫李小霞的女学生？”

周警官说：“对。据李小霞说，她和几个同学在酒吧喝酒，见你丈夫一个人喝了很多之后还要开车，进行了劝阻，可你丈夫还是把车开上了路。”

杨丽扬问：“她在这里吗？”

周警官说：“她配合我们提供了相关情况后已经走了。”

杨丽扬点了点头，又问：“那个大巴车司机在吗？”

周警官说：“也走了。这里有他的联系电话，你们回去了自己商谈解决方法。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可以找朋友问问。”

杨丽扬记下了大巴司机的电话，默默点了下头。

接下来纪小颖陪杨丽扬去给李明时做保释手续，莫凡便先到外面等候。过了一会，纪小张与杨丽扬先出来了。杨丽扬问及与大巴司机的和解，莫凡便把要注意的事情与她说了说，关键在于和解协议中不提酒驾或醉驾，只论及伤人一事，包括追尾都可另寻措辞，这便等于将两件事完全剥离开来。

莫凡说的时候，纪小颖就在旁边听着，并未有什么表示。严格来说，这样做有钻空子的嫌疑，但法理不外乎人情，之前周警官的一些话，多少有些暗示之意。

又过些时候，李明时出来了。他这会酒虽未全醒，意识却也大致清明了，见到莫凡和纪小颖，脸上满是愧色。莫凡知他感到难堪，就在路边拦了辆计程车，让杨丽扬和李明时自行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