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销售部的会议室出来，看着陈建军等人满面春风的样子，莫凡心中涌起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他仿佛看到一群蚂蚁，正费尽心力要将一大块蛋糕渣滓拖入蚁穴举行盛宴。就在蚂蚁们快要成功的时候，突然间大祸临头。一个顽皮的小孩倒下一瓶水，对蚂蚁而言却无异于滔天洪流，顷刻间便淹没了蚁群、冲毁了蚁穴，盛宴就此变成了最后的晚餐。

顽童之于蚂蚁，便是上帝一般的存在，既可以食饲之，亦可以水覆之。

莫凡当然不是上帝。他曾是蚁群中的一员，只不过机缘巧合，有能力跳脱出来，成为了一个旁观者。然而强弱之势总是相对而言，或许在某些人眼中，他也不过是只匍匐于地的蚂蚁。若不想被人随手捏死，只能不断强大自己，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个月销售部虽然再度刷新了业绩纪录，但前景实在堪忧。市场部对销售部的影响不仅仅是在公司之内，估计销售员们很快就能感觉到外界的竞争压力了。

明源、斯坦达、齐安这些公司的产品，虽然质量比海天电子稍逊，但差距并不明显，毕竟这类产品的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对普通客户来说，使用起来感觉不到多少差别，所以他们在做选择时，价格方面的影响因素是比较大的。

这一次市场部拿到西和园项目，其实凭借的就是价格优势。

但是这个优势对销售部而言却是不存在的。生产环节中节约下来的成本，全都贴到销售员的奖金当中去了。海天高层正是因为不满于销售部的高运营成本，这才组建了海天科贸公司、成立了市场部。

齐安等公司在大项目上竞争不过海天，必然要争取更多的中小客户来维持业绩，这个竞争压力自然就由销售部承担了。可以预见，以后销售员开发客户的难度会大很多，说不定就连一些老客户都会跑掉，交情在利益面前着实没多少分量。

如今的销售部，可谓既有内忧又有外患，只可惜没有人意识到。

这确实有一些可悲。作为一个部门的同事，莫凡只能在心中祝大家好运了。

他可没有拯救别人的想法，一来没那个能力，二来没那个义务。再说有本事的销售员到哪都饿不死，无非是挣得多点少点的区别。齐安等公司想与海天争夺中小客户的市场，想必是很欢迎大家跳槽过去的。

让莫凡有一点疑惑的是，沈太安对这些情况究竟了解多少？全然无知恐怕是不可能的，这家伙多少应该从林若熙那里得了一点信息，不然怎么与林总的计划配合得这么好呢。但要说知道了内情还能把大家一次又一次的忽悠住，完全没有一点破绽，好似他自己都被忽悠住了一样，这家伙的演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沈总在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后有了自我突破，这种可能性当然是存在的。

至少莫凡现在就觉得有一点看不透沈太安了。这还是过去那个只会耍点小聪明的沈副总吗？又或者这种事他本来就很擅长？

经过前厅时，前台李莉叫住了莫凡，说林总请他上去。

对此陈建军等人都已习以为常，向莫凡笑着点下头便回各自的办公室了。

莫凡知道这帮人是怎么想的，以为林若熙叫他上去是了解销售部例会的内容。他们哪里知道，林若熙很少过问销售部的事。这边已经进入了预定轨道，换了是他，也不会再花多少心思在这边了。

进了总经理办公室，便看到忙于案牍的林若熙，似乎每次来时她都是这么个状态。

莫凡打了个招呼，在她对面坐下来。

“你看一下，这是下个月公开招标的项目。”林若熙说着将一个文件夹放到莫凡面前。

莫凡打开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这里面大大小小一共有七个项目，难不成想把人累死啊？你自己是工作狂人乐在其中，可不代表别人不需要休息啊！

可是再一细看各项目的大概情况以及开标时间，他就知道自己想岔了。这七个项目明显只能做一部分，林若熙应该是想听听他的意见做出取舍。

还好这个误会没有宣之于口。不过就算开口抱怨了，莫凡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值得抱歉的。自打林若熙上任以来，其表现完全就是个黑心资本家，不知压榨了大家多少宝贵的休息时间。而且就算只挑几个项目出来做，工作量也绝对不小，现在市场部手里那个三千万的项目都还没搞定呢。

看完之后莫凡沉吟了下，问道：“林总你的意见呢？”

林若熙看着莫凡说：“我准备做方圆广场、华亭科技园、滨江公园这三个项目。”

莫凡不由笑了一下，说：“看来林总已经有决定了。”

林若熙说：“不，我是在征询你的意见。”

莫凡耸了下肩，说：“我没意见。”

林若熙选的这三个项目，估价均在两千万左右。虽说这个估价是相当粗略的，与最终报价会有很大出入，但基本上能反应出工程的规模。在七个备选项目中，这是三个规模比较小的。

莫凡很清楚林若熙的用意，之所以选这三个，并非是因为更大的项目海天做不了，而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

对于齐安、斯坦达以及明源这几家公司来说，两千万左右的项目是最适宜的。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也会参加这几个项目的竞争。

林若熙的目的，就是要通过直接交锋，抢占最适合这几家公司生存的市场空间。

这样一来，那些公司要么去做中小客户，要么去做更大规模的项目。

前一种情况并不违背海天的根本利益。从海天科贸成立之初，中小客户就被放在了次要位置上，未来在公司利润中所占的比重只会越来越小。

而后一种情况，则更是海天喜闻乐见的。大的蛋糕虽然看上去诱人，却也要看有没有能力消化。因为上了大项目而导致产能跟不上、资金链断裂，最终破产倒闭的公司不在少数，翻翻商业教材，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

当然，没有人会眼睁睁看着本属于自己的蛋糕被别人抢走还无动于衷。林若熙的这个决定，必然会导致海天与那几家公司的矛盾激化。

若是常规竞争自是没什么可担心的。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对手知道也无可奈何，这等计策可谓之阳谋。但是却需要防对手狗急跳墙，玩点什么阴谋出来。有鉴于陆筱蓉上次险些着了道，大家多提防点当然是有必要的。

莫凡认为这就是林若熙找自己来的目的，并非问策定计，仅仅是一个通告。虽然林若熙对他的意见还算比较重视，也曾采纳过不少，但有时候却是出奇的固执。尤其是在事关公司发展的关键性决策上，这位女BOSS像极了独断专行的帝王。

不过林若熙的这个战略倒是挺符合莫凡的胃口。既然对手挑衅在先，背后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就休怪我开启战端，以绝对实力去碾压你。

若是对手被打压得狠了又使出什么阴招，倒是正中莫凡下怀。那些幺麽小丑不主动跳出来，又上哪去抓他们的把柄呢。在有些事情上，他可是相当记仇的。

见林若熙再没什么事要说，莫凡便告辞离开。走到门想了想，又返回到林若熙的办公桌前，说：“林总，我想提个意见。”

林若熙抬起头来看着他：“请讲。”

莫凡说：“做什么都得张驰有度，工作更是如此。我知道公司刚成立时，很多事都是从零开始，大家加班加点忙一忙也是正常的。但现在基本上进入正轨了，市场部那边也算理顺了，你看能不能让大家正常休息啊？”

林若熙说：“你想让陆筱蓉休息？”

莫凡笑了一下，说：“从我本心来说，除了陆筱蓉之外，别人休息不休息我并不关心。但既然做你的助理，我就站在公司的立场上说几句。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弦绷得太紧不好。我觉得工作应该提倡高效，而不是一味地延长工作时间。如果总是加班，很容易造成员工磨工时的坏习惯，对公司的长远发展也很不利。另外不知道你注意了没有，最近这些天市场部工作中的疏漏，比以前要多了一点，这说明大家已经很疲劳了。奖金只是兴奋剂，会让人亢奋，却不能缓解疲劳。”

林若熙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既然你觉得有必要，那就让大家照常休息吧。”

莫凡颇为诧异。这些话他只是不吐不快，原本没指望会有效果，却没想到林若熙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难道是自己刚才那番话讲得太有道理了，她听得不服都不行？

林若熙见莫凡站着没走，便问：“还有意见？”

莫凡说：“呃，还有就是你自己，气色不太好，也该好好歇歇了。”

林若熙淡淡地说：“知道了。”

终于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周末时光了，莫凡不由心情大好，边往外走边朝林若熙挥了下手，说：“林总，那就周一见了。”

“等等！”这一次林若熙叫住了他，“你明天不去我家吗？”

莫凡心想，这是两码事好不好？回头说：“去。你放心，阿姨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

林若熙说：“谢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