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在林母身后为她做按摩，无法直接观察到她的精神状况，所以主要是通过她说话的语气、讲话的内容、呼吸的频率以及气息的轻重程度等方面来判断她的及时状态，按摩的手法和力度随之做相应的调整。

如果林母面前坐着的是梁文博，还可以通过他面部的神情变化间接作出一些判断。只可惜此时林母面前的人是林若熙，她即便是和自己的母亲说话，脸上也没有多少情绪流露。

林母说，不要总是长时间看书，那样对身体不好，林若熙就说知道了；林母说，不要总是呆在家里，多和朋友们到外面走走，林若熙仍是说知道了。

母女俩的交谈，除了起先引见莫凡那片刻聊到了一点别的，其余时间翻来覆去都是这些内容。林若熙既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也没有像寻常女孩那样跟母亲撒撒娇什么的。不管母亲说什么，她都是很平淡地应答。

莫凡听得暗自摇头，多好的一位母亲啊，这做女儿的怎么就不能学学呢。他觉得，如果林若熙在人前的表现是因自命不凡而刻意扮酷，都比现在这个样子要好得多，因为那样至少她还能算是个正常人。

不过在林母发出鼾声时，莫凡终于从林若熙脸上看到了一些不同。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诧异之色，随后又转为欣喜，虽然情绪波动相当轻微，却至少能将她和冷血动物区别开来。

莫凡手上没有停，只是力度轻了一些。随着林母的呼吸越来越平稳，林若熙脸上露出了笑容。从面部肌肉的牵动程度来讲，她的这种笑法只能算是“浅笑”，但于她而言，大概已经属于绽放的层次了。

莫凡不是没见林若熙笑过。但要么是公式化的微笑，与情绪全然无关；要么是嘴角微扬的嘲笑，似乎她对于“不屑你”这件事本身都有些不屑，因而送出讥笑都极为吝啬。

这是莫凡第一次见到林若熙发自内心的笑容，一见之下不由有些呆滞，不仅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好似就连心跳都停止了。

林若熙发现莫凡停止了按摩，便抬起头来朝他看去，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莫凡迎上林若熙的目光，顿时回过神来，心里一下子感到非常不爽。

他很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面对林若熙时，总是会有失常的反应。尤其是刚才，简直就跟个花痴一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平抑了一下心中的异样情绪，说道：“外面有些凉了，去屋里吧。”走到林母身侧，把她搭在扶手上的胳膊摆到身前。

林若熙见莫凡似乎是准备把母亲抱进屋内，眉头细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说：“不会前功尽弃么？”

“那只能说明前面做的都是无用功。”莫凡说着将林母打横抱起。

感觉到身子被移动，林母“嗯”了一声，莫凡见她眼睑下的眼珠在转动，便在她耳边叫了声“大妈”。林母又“嗯”了一声，头偏了一下靠在莫凡胸前，终是没有醒来。

上了年纪的妇人，身子都会变得有些重。而林母的体重，莫凡估计也就刚过一百斤。对于年轻爱漂亮的女人来说，这已经超过警戒线了，但对于林母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却算不上是好事。

林若熙走在前面，带莫凡进了小楼，指了指厅中的那处软榻。

莫凡将林母放在软榻上，顺手为她除了鞋子，又拉开薄被给她盖上，然后在软榻边上坐了下来，观察她的反应。

林若熙在旁边看着莫凡对母亲做这些平常应该是她做的事情，嘴唇轻轻抿了起来。

过了一会，莫凡见林母的呼吸再度平稳下来，脸上的神情也很放松，知道这套按摩方法对她还是挺有效果的。

“我走了。”他站起来说道。

林若熙点了下头，送他到了外面，说：“谢谢你。”

莫凡说：“又不是因为你。”

林若熙说：“我是她女儿。”

莫凡上下打量了林若熙一下，笑着说：“除了长相，别的真看不出来。”

林若熙看着莫凡，脸上没什么表情。莫凡觉得有些无趣，朝她摆了下手，抬步向外走去。

刚出了拱形的院门，梁文博就凑上来，问：“怎么样？”

莫凡说：“你大妈睡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了。”梁文博笑着翘起大拇哥，说：“就知道你行！”

两人朝楼前走去，经过门厅时，许卿又出现了，这一次郑宏却不在。

“卿姨，我们走了。”梁文博笑着对许卿说道，任谁一看都知道梁大少这会心情相当不错。

许卿说：“阿博，我想跟你说个事。”说完笑着向莫凡点了下头。

莫凡也点了下头作为回应，对梁文博说：“我到外面等你。”

见莫凡走开，许卿说：“阿博，刚才阿宏来跟我说，他想调动一下工作。你帮我问一下细细，看能不能让阿宏去她那边的新公司。”

要是换作以前，梁文博大概顺嘴就答应下来了。反正只是向林若熙递个话，又不用他来作什么决定，犯不着去多操心。

不过现在他的思路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就在刚才，林若熙刚斥责过他做事不动脑子，虽然引发了他的很多不满情绪，却也把这话记在心里了。

他笑着问道：“郑宏在海天电子不是干得好好的么，干嘛要调动呢？”

许卿叹了口气，说：“他前段时间工作中出了差错，部门领导对他有成见了，所以他想换个地方，重新来过。”

梁文博说：“问题很严重吗？”

许卿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他的领导看得比较重。细细那边新公司刚成立，不是挺缺人手的么，正好可以让阿宏去帮帮她。阿宏在运营部已经好几年了，转到贸易公司，工作经验都用得上的。”

梁文博笑了一下，说：“卿姨，郑宏的部门领导，应该是钟叔吧？”

许卿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说：“好像是的。”

梁文博又笑了笑，说：“你真觉得让郑宏去林若熙那里，比在钟叔手下更好吗？”

许卿不由露出了沉思之色，迟疑着说：“这个嘛……”

梁文博说：“卿姨，你为他好我知道。不过有的事情可能他看不明白，你应该会比他清楚，对吧？”

许卿品咂着梁文博话中的意思，勉强露出个笑容，说：“那我让他再好好考虑一下。”

梁文博又向她道了声再见，抬脚朝外走去。心想，郑宏那小子真是鬼迷心窍，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在林若熙手下是那么好混的吗？

以钟彦的为人，就算郑宏工作中出了什么差错，也不至于给那家伙穿小鞋。郑宏在海天电子呆得好好的，突然要跑到海天科贸，自然是觉得那里能给他更大的好处，就连老板是林若熙都不能阻止他，人的贪念还真是可怕。

梁文博心里转着念头，走到楼前停车处，见莫凡在揉小臂的肌肉，就说：“怎么着，给我大妈做按摩还把你累着了？”

莫凡斜了他一眼，说：“你以为很简单吗？”

梁文博讶异道：“不会吧，居然是个重体力活，我还打算晚上跟你学手艺呢。”

莫凡说：“就你这小身板，去买副哑铃练上两个月再说吧。”

梁文博咧了下嘴，说：“有那么夸张么？”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并不怀疑。莫凡天天锻炼都感到吃力，换作是他肯定坚持不下来。他虽然每天也跟着莫凡凑热闹锻炼一下，但强度却差了很多。

两人坐进车里，梁文博又问：“你觉得我大妈的情况，会好起来吗？”

莫凡颇感无奈地说：“我又不是大夫，你觉得问我靠谱吗？”

梁文博说：“大夫才不靠谱呢，我老爸满世界找了一大堆，就没有一个管用的。大妈今天能睡个好觉，还不都是你的功劳。再说你不是什么都懂么！”

莫凡没好气道：“谁告诉你我什么都懂的，你当我是神仙啊？”

梁文博笑道：“至少是个半仙吧？”

莫凡骂道：“滚吧你！你丫才是算命的骗子呢。”

梁文博说：“哎，不开玩笑，说真的，对我大妈的症状你怎么看？”

莫凡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应该相信会有奇迹存在。”

梁文博说：“你相信奇迹？”

莫凡说：“我一直都相信。”

林母虽然已经记不得很多人和事了，症状非常严重，但个人生活还是能够自理的，仍然干净整洁，这一点和老年痴呆症患者有很大不同。在她的每一个时间段里，说话都很有条理，既不痴也不呆，说明她的逻辑思维还是很清晰的。

莫凡觉得，既然自己身上会有那个奇梦发生，那么林母某一天突然好起来，也并非不可能的事吧？

梁文博点了点头，发动车子朝外开去。

出了豪华的梁府，梁文博说：“离吃饭还有点时间，咱们去买副哑铃吧。”

莫凡说：“我没什么意见，反正买来我也能用。不过你确定你能坚持下来吗？”

梁文博哼了一声，说：“别小看我，我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