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徴听到福源大师的话,身子忽然僵住了。
随后,他的手被抓住了,纤细的,柔软的,也是温暖的,坚定的一只手。
他侧头看过去,许晗在他的身边,侧身对他一笑,看到她的笑容,萧徴才觉得有了真实感。
他刚刚听到福源大师那质疑的话,是真的。
萧徴的嘴唇抖了抖,最后挤出一句话,“老和尚,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侮辱我吗?”
这件事,他早有怀疑,并且,许晗也在帮她查。
但是,听老和尚的话,也就是说老和尚知道他的身世?
他抿紧嘴唇,没有再说话。
福源大师笑了笑,“你是我的弟子,我侮辱你,和侮辱自己有什么区别。”
“你……”
“大师,你确定你要说的是真相吗?”许晗忽然打断了福源大师的话。
她深知萧徴这些年表面上看起来放荡不羁,却深受当日淑阳长公主陷入疯狂时说的话所影响。
她也深深地明白,那件事对萧徴的影响有多大,一旦说出口,就会颠覆他的人生,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她不会让人随便的说出来。
她不能让萧徴收到无谓的伤害,所以,她打断了福源大师的话,再一次确认。
对于许晗的质问,福源大师并没有不悦,而是很愉悦的道,
“问的好,小王爷不是正在查当年老驸马去世前见了谁吗?那个人正是我。”
萧徴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许晗,这是想要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过来?
前些日子晗晗才刚说过祖父去世前见了一个人,正在查那个人,这个人却自己跳了出来。
这……是巧合?
当然不是巧合。
见萧徴愣愣的,福源大师很满意,他露出笑来,脸上刻板的表情一点也不见了。
萧徴始终沉默着,他一直想找出祖父的死因,现在终于要知道了吗?
“还请大师解惑。”许晗看向福源大师,与他对视。
福源大师轻轻一叹,说道,
“我和驸马的渊源在很久以前,当时驸马把自己仅有的口粮给了奄奄一息的我,那之后,我就答应驸马做三件事情。”
“开始,驸马一直没找过我,直到天下大定,他和淑阳长公主解甲归田。”
“第一件事,他让我教导你武艺,这个很简单,我答应了。”
“你的天赋很好,我也很高兴,虽然你不愿意认我做师父,这也没什么。”
“第二件事,在六年前,那时我正在云游,收到你祖父独特的传召方式,这是我和他为了那三件事约定好的。”
“我收到消息后,偷偷进京,到了别院……”
福源大师看向许晗道,“就是你查到线索的那个别院。”
“我偷偷的去了别院见你的祖父,他让我带你走。走的远远的。不要回京。”
“作为我欠了债的恩人,我自然是要问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债主是他,更何况,如果要将你带走,也就是说将来我得负责你的人生,总要问清楚原因。”
“驸马没有说,只是让我带你走,说,你姓萧,就永远是萧家人,能保住你的命,就不枉他这一生了。我答应的剩下的两件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后来长公主也来了,两个人如临大敌,那个时候长公主的情绪有些不对,仿佛陷入到了癫狂。
驸马一直安慰长公主,还说如果要死,也是他死!他是当家人,一家之主之类的。”
“之后,和驸马商定好要带你走的事情,我就离开了。”
“只是,没等我去找你,就听说驸马死了……长公主悲痛过后,仿佛换了个人。”
“我觉得事情不对,没敢离开,只悄悄的去找你,然后被你拒绝了。”
“被你拒绝后,我曾悄悄的去拜访长公主。”
“长公主没想到我会出现,下了一跳,我悄悄观察过长公主,她应该是记忆出错了。有一段记忆被遗忘了,可她没有服用过什么药物。”
“后来,我在云游时,碰到过一位游医,他曾说过,人如果受到重大的刺激,会选择性的把那段记忆给忘记。想来,长公主当时太过激动了。”
“是以,我才怀疑到你的身世,而且,我相信,在你祖父传我进京前,这件事情已经发生,并且到了无可挽回的局面。”
萧徴听了福源大师的话,用手盖住了脸,他一直知道祖父的死因有问题,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答案。
祖父是为了他,才会死的!
而祖母更是因为他,才会受到那样的刺激,只是,她一直没停止过疼爱他的心。
她为什么让他不要上进,让他只要做个纨绔就好,她想要保住他啊。
“若是这样,那我不是害死祖父的罪魁祸首了?”萧徴喃喃道。
福源大师看着他,目光柔和,
“老驸马是一带英雄,他为了你赴死,自然是觉得值得这样做。”
“你祖母爱护你这么多年,没有半点见怪,他们的爱意才是你最应该看重的,你不要辜负了他们。”
萧徴的眼角泛红,那颗泪痣,鲜艳欲滴,他一直知道,祖父祖母很爱他,却不知道这份爱里包含着人命!
这样的沉重。
祖母这么多年,虽说纵容着他,却从不许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知道他喜欢晗晗,上去大殿,据理力争,从来没想过,牵连到自己怎么办。
许晗再次伸出手去,覆在他放在桌下,紧紧握成拳头的手背上。
感觉到她的体温,萧徴恍惚的目光对上她的,她眼里的担忧终于让他平静下来。
许晗冷静地开口,“这么说,大师也并不知道具体的真相,不过是知道些旁枝末节罢了。”
福源大师那刻板的神情又回来了,他傲然一笑,道,
“小王爷要这么说那就错了,我能这样说,必然是有证据的。”
“只不过证据不在我手上,而是在另外一个人手上。”
许晗眼睛一亮,望着他,“那个人是谁。”
福源大师盯着她,眼神微顿,看起来高深莫测的样子。
许晗见他不开口,想到刚刚进来时福源大师嘲讽她,她不客气的顶了回去,这大师该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生气吧?
她也不想啊,谁知道他和萧徴有渊源,而且,他说的也确实很难听,她凭什么要听这些?
算了,这位大师看起来高深莫测的,是个有本事的,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大。
“大师既然答应了驸马要护他一生……”许晗拖长了音调,显然是意有所指。
福源大师冷哼一声,“要不是驸马的人情,我也不会和他说这些。”
“那到底是谁手上握有证据?”许晗笑问道。
福源大师面无表情,丢下几个字,
“回去问你父王。”
许晗,“……”
“他手中有一封信。”福源大师又丢下几个字。
许晗,“……”
这事牵扯到了她的父亲许均?
只是,现在父亲还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啊。
这个福源大师,裤子脱都脱了,却放出这样一个屁来。
不过好歹他们离目标又近了一些,离真相也近了一些。
只是许晗心头有些不确定,萧徴知道真相,能承受得住吗?
从给萧徴抽签选亲这件事情上看,皇帝这个人,在别的事情上或许大度能容,可对于萧徴。
他是真的又爱又恨!
如果爱,明知道萧徴的心思,就应该马上成全,可他没有。
如果恨,这么多年对于萧徴的疼爱不像假的,却又偏偏不让他如愿。
许晗有些看不懂了,也更加的想让她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
从福源大师的佛堂离开后,许晗制止住了那些想要跟上来的人,就连长缨,许晗也不许她跟着。
她拉着萧徴在寺内四处走了走,反正还没开始抽签,还是先安抚一下身边的人吧。
最后许晗带着萧徴乱走,走到了福宁寺后面的一处偏僻的林子,确切说应该是一片碑林。
这里偏僻,没什么来,她和萧徴说的话也不会被别人听到。
碑林里四处都是石碑,石碑有些破旧,再加上寂静无声,冬日的寒风不时吹过,隐隐有几分乱葬岗的样子。
一路看过去,许晗忽然微笑着问萧徴,“心情好点了吗?”
听她这么问,萧徴忍不住想要闹一闹脾气,“我哪里心情不好了?”
“没有吗?”许晗忍笑。
“没有。”
“没有就好。”
然后,许晗弯腰摸了摸那些石碑,这些是石碑上都是一些不知什么时候的文人墨客留下来的,只是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文人墨客。
所有的石碑中,唯有几个写着经文的石碑像是新的,只是不知为何将这些碑文立在这里,这个地方杂草丛生,连下脚都困难,也不见维护的样子。
萧徴本想闹脾气的,可见许晗只关系那些碑文,顿时又不开心了,
“你这就完了?”
许晗抬头,无辜地看着他,“你说心情没有不好嘛。”
“话是这么说的,可……”
看到这个样子,许晗抿唇,很想笑啊,怎么办?不过还是一本正经地道,“想要我哄?”
萧徴别过头去,耳根子红红的,嘟囔道,“谁要你哄了……”
“再说这个地方阴森森的,有你这样哄人的吗?”
许晗笑眯眯地道,“这个气氛多好,衬托你的心境啊,都不用我哄,你就能好起来。”
萧徴,“……”
沉默了一会,他才道,“就不能带我去好点的地方,说点什么,让我开心一下。”
许晗失笑,“想要还不承认。”
萧徴捏了捏她的手,忽然将她拽过来,埋头在她的肩窝处。
许晗小心地抱着他,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继续和他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许久,萧徴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以前,我总想要弄清楚我的身世,今日发现,其实不清楚更好,我还能期待什么呢?”
“祖父因为我死,祖母虽没死,可她如今活着的不过躯壳,她当时说的那些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她不想我上进,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想,或许遵照她的意思活下去,其实是最好的吧。”
“这么说,你不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了?”
萧徴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如果你不想知道,那我们就不要去查了。”
“我也不会再提这件事。”
萧徴摸了摸许晗的脸,“我只是从情感上难以接受,不想撕开这层皮,或许,这不过是我的自欺欺人罢了。”
“这一次,他给我选亲,条件那样的宽松,虽然带了二皇子和五皇子,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来抽签,又何尝不是对我的顾忌呢。”
“既然他要撕开这层皮,我也没必要继续骗自己。”
“一个父亲,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
“所以,我还是想要弄清楚!”
“等到老王爷回来,我们一起去找他!”
萧徴坚定地道。
见他面上没有半分勉强,倒多了几分感慨,许晗点点头,“好,只要你愿意,我们就继续查下去。”
她拉着萧徴的手,“这片碑林看起来有些年份了,来都来了,一起看看。”
只是萧徴并没随她一起弯腰下去,反而拉着她,眼睛里有火苗在跳动。
许晗回头看他,看到他饥渴的眼神,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里可是寺庙,你可不要乱来啊。”
萧徴笑了笑,一把拉过她,扣着她的后脑,不许她动,唇贴了上去。
许晗没挣扎,就当是安慰他了。
不过,她心头念了念‘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佛祖们就当没看到吧,她这是安慰伤心迷茫的孩子啊,虽然她也蛮喜欢这个吻的。
幸而萧徴还记得这是在寺庙里,身处的也是乱葬岗一样的碑林,只是在她唇上花样的啃了一通后,就放开她了。
才刚将她放开,一个小和尚从林子外头跑了进来。
许晗连忙退了一步,离萧徴远了点。
萧徴,“此地无银三百两。”
许晗瞪了他一眼。
“两位施主,两家的随从还有宫里的使者都在找你们呢。”小和尚气喘吁吁地道,“陛下在传召两位进宫呢。”
萧徴,许晗两人诧异,不是要抽签吗?怎么又进宫去?
“还请小师傅带路。”许晗给小和尚施了一礼,含笑道。
小和尚连忙回礼,“施主请随小僧来。”
许晗和萧徴跟在小和尚的身后出了竹林。
许晗回头看了看那片碑林,语气和缓的和小和尚搭话,
“小师父,刚刚那片碑林平日里你们都不曾打理过吗?”
小和尚摇摇头,“那片碑林是早就废弃了的,施主以后万万不要来此地了。”
许晗一听这话,顿时又凑近了小和尚一点距离,问,“为何?”
小和尚自然是知道许晗的名声的,也知道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本来对许晗很敬仰,否则也不会巴巴的在山门前接引,后又帮着一起找人。
见许晗离他这样近,心里有些紧张,难免说话的时候就带了出来,声音磕磕巴巴的,还挪了挪身子,
“这里很荒凉,有毒蛇,毒虫之类的,虽说是寺庙之处,没闹过鬼,可被毒蛇咬了也是不好的。”
许晗乍听没觉得挺有道理的,可这样的冬日,毒蛇都在冬眠……
不过,她还是接了话头,“那你们怎么不将那些毒蛇给赶跑,洒药之类的。”
小和尚顿时双手合十,念了声佛,“众生平等,本就是我们寺庙建在山头,占了那些生灵的地方,再赶走,洒药,佛祖会怪罪的。”
许晗呵呵一笑。
刚刚她在碑林那里,其实发现了一些异样。
很多工匠在做石碑的时候,有些习惯在一些不起眼的边角处刻上一些暗纹或者文字,这是他们的习惯。
刚刚,她虽没摸清楚那些暗纹,可她摸到的那些,已经足够她惊讶了。
那块石碑上的安稳,分明就是前朝皇室一位御用碑刻大师做的暗记。
御用的碑刻大师,那就只给皇室刻碑,那么,前朝的石碑又是如何会在福宁寺出现的?
福宁寺和前朝有关联吗?
偏偏,那座石碑只留下了基座,其他的都被人用利器削掉了。
那人定然是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可偏偏,那人不知道碑刻大师这样的习惯。
而她会知道这个,还是托霍家那位先祖手书的福。
跟着小和尚,很快就找到了长缨,还有白灼等几个人。
不仅仅他们,就是福源大师这会也站在那里,仿佛就在等他们。
许晗和萧徴两人与福源大师见了礼,白灼到了萧徴的身边,那宫中的使者上前,恭敬地道,
“世子,今日是元宵佳节,陛下在宫中设宴,同时也为了庆贺瑜贵妃娘娘的生辰,淑阳长公主殿下此刻同样在宫中。”
“听说,今日娘娘还宴请了许多的名门闺秀,会有才艺表演呢。”
听着这些话风牛马不相及,可萧徴和许晗都听明白了,那就是说,萧徴的选亲又出现了变故。
大约是和淑阳长公主进宫有关系,又或者是瑜贵妃说了什么,让皇帝改变了主意。
名门闺秀,才艺表演,那就是说不再是阿猫阿狗都能抽签的方式了。
萧徴心头冷笑一声,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朝报信的内侍颔首,
“宫宴开始还有段时间,还请公公去回复陛下,徵定然前往。”
内侍本就是瑜贵妃娘娘身边的,对于萧徴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并不在意,只是恭敬的行了一礼,又递给许晗一个帖子,
“小王爷,这是贵妃娘娘给您的请帖,很多闺秀都收到了。”
意思就是许晗也是闺秀……同时要和那些闺秀一样,要表演才艺。
许晗伸手接过,谢过内侍。
离开福宁寺之前,许晗没忘记去给霍家众人上香,这本就是她今日出行的目的。
至于晚上的宫宴,走一步看一步,总是能化解的。
将许晗送回徐府后,萧徴去了宫里,见瑜贵妃。
宫里瑜贵妃正坐在榻上抚摸着一个玉环,一遍一遍又一遍,眼中的泪水落在玉环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殿内所有的人都被她赶了出去,并无人看到她的泪水。
听到外头宫人禀报,说是萧徴过来了,顿时将玉环收好,放到一个暗格里,又用帕子仔细的擦了擦眼睛,到铜镜前看了看,这才笑着吩咐道,
“快让徵儿进来。许久没见到他了。”
自从萧徴回京,除了在皇帝那里见过一次,还没曾单独见过呢。
萧徴从外头大步走了过来,见到他,瑜贵妃笑着招手,
“过来让姨母看看,你啊,大了就爱来姨母这里了。”
萧徴远远的行了礼,并没太过靠前,而是离的有些距离,轻声道,“刚回京,事情很多。”
瑜贵妃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样,眼神从萧徴身上挪不开,“大了,黑了,瘦了……”
“姨母都听说了,你在边境,定然过的很辛苦吧……”
萧徴淡淡一笑,岔开话题,“娘娘,陛下为何执意要给我选亲?这方法一变再变?”
瑜贵妃沉默片刻,道,“陛下这次是一定要解决你的婚事。”
萧徴的神情变得晦暗不明,从前,瑜贵妃和祖母一样,事事都顺着他,否则,他也不能二十多了还没娶亲。
可这一次,对于选亲的方式一变再变,可姨母并没有阻止,也就是说皇帝的态度很强硬,那么姨母的态度也只能跟着强硬。
从前,他不会多想,可现在,他不能不多想。
到底,皇帝是以什么样的态度,又是如何的和贵妃娘娘解释这选亲的事情,又是如何说服祖母的?
仅仅只是觉得,他年纪大了,不成婚不像个样子吗?
还是说,他有别的意思?
他抬手按住了胸口,“姨母,它的话,我不能不听,所以,我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来选。”
在路上,他已经弄清楚了今日皇帝的选亲方式,这一次不是他单独一人选了,而是和二皇子,五皇子一起。
能够在宫中表演才艺的姑娘,也就是默认了有选亲的资格,不过,最终要确定人选,而是由各位闺秀表演才艺后,得到的腊梅花枝的多少来评判,最后皇帝,贵妃,惠妃等人来定夺。
这样一看,确实是公平了许多。
可谁都知道,许晗一直都在军营里进进出出,更是有名的纨绔,从前身为男儿,自然是没有人去苛求她的才艺。
可现在,她的身份大家都知道了,如果要参加选亲,那就要表演,她又有什么才艺能让人看得上呢?
所以,这会徐府,徐丹秀围在许晗身边团团转,口中不断的念叨,
“早知道从前我该听你大哥的,请五艺师傅来教导你琴棋书画的,你说你,晚上的宫宴可怎么办?”
她停下转个不停的步伐,见许晗一脸的从容,道,“你一点都不着急?”
许晗不疾不徐回道,“不着急。”
一直都是萧徴跟在她身后要名分好吧,要着急也是萧徴着急啊。
再说了,才艺而已嘛。
徐丹秀戳了戳她的脑门,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竟也跟着安定下来,真是女儿不急,急死老母亲。
索性丢下许晗不管,回去准备晚上跟着许晗一道进宫参加宫宴了。
走到院子里时,徐丹秀莫名的看了眼隔壁的围墙,最近,那边很安静,已经许久不曾有石头子丢过来了。
许晗在府里细细了一会,这才随着徐丹秀去了宫里。
整个宫苑内宫灯已经陆陆续续亮起来,和着昏暗的天色,将园子里照的明明暗暗,别有一番滋味。
宫宴的钟声开始响起。
大殿被布置成了宴会场。
东面坐朝臣,西面坐官眷,隔着一道薄薄的轻纱。
许晗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朝臣这边,这又是让许晗浮想联翩的安排。
皇帝,这是不想她上场表演才艺么?
萧徴是今日的主角之一,位置和她有一段距离。
随着太监通报,皇帝和瑜贵妃,甚至许久不在人前出现的惠妃到了殿外。
殿内的气氛瞬间就变得肃穆,许晗跪在位置上,规矩的恭迎皇帝和各位娘娘。
“平身……”
皇帝温和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许晗随着众人一同起身。
“开宴之前,朕又见喜事要宣布。”
皇帝笑吟吟的看着下面,道,“朕的儿子安王,当日因为一些原因,他在宫外长大,前不久,朕把他给叫了回来。”
说罢,他微笑示意边上的崔海,宣人进来。
许晗听到安王,想到今日他也是主角,不免就抬头看向大殿外。
等到看到那张脸时,她全身上下忽如雷击,难以自抑制的往后仰了仰。
她甚至怀疑,她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世间不乏美男子,美的背后都得各种底蕴气质支撑,安向初这种就是睥睨天下的散漫之气,而这股气势,很显然又是经过他在外常年历练之后得来的。
他看向皇帝,皇帝此刻的表情由原本的肃然透着几分恍惚。
许晗不知道为何安向初怎么会是二皇子,她曾经查过他是安家大当家的身份后,对他也还是有些怀疑的,但无论如何也没怀疑道他会是皇帝养在外头的皇子上。
而关键是,这个安向初回京之后,竟然自降身份,去给母亲做马夫。
她不知道母亲回头要怎么面对?惊愕自然是免不了的,但除去惊愕之外呢?她会不会难堪?
是的,难堪。
一个皇子,给她做马夫。
安向初的心思,许晗自然是知道的,无外乎是那些男女情事。
可从前……她其实对于徐丹秀要不要梅开二度,并没有什么反对。
她是成年的孩子,徐丹秀过的那样辛苦,她自然希望她能找到对她好的人。
所以,不管许均也好,齐恒也好,就是安向初也好,这是母亲的事情,她是成年人,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
她不会剥夺母亲的选择权利。
只是,她不敢想象,一旦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的表现。
可是,不用许晗去告诉徐丹秀,身在女眷席的徐丹秀,已经看到了一个穿着王袍的男人。
这样的宫宴她从前参加不少,和许均和离后,是第一次参加。
本来,她是没怎么在乎的,什么二皇子,五皇子的和她都没关系,她只关注萧徴。
没想到,她垂着的眼眸玉冠看见一方朱色的衣角,上头绣着的金丝龙纹在大殿内的亮光照射下贵气逼人,那步履轻巧的停在她的桌前片刻。
她有些疑惑,抬起头来,全身血液骤然僵凝……
她说不出一句话来,那张脸,仿佛刀子一样,割裂着她的眼眸,还有她的喉咙口,也仿佛像刀子一样卡在她的喉咙口。
她怎么会想得到二皇子竟然会是安向初?
可他就是他,纵然天下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绝不会有这一模一样的眼眸,以及看向她的眼神。
震惊使得徐丹秀手上的杯子落在桌面上,本来微微直起的身子,又跌坐在了椅子上。
她的这一系列动作,在外人看起来就有些不敬的姿态。
试问,徐丹秀如何能够不震惊!
那个穿着短袄的健壮马夫,那个隔着墙和她聊天的男子,以及那个事事为她想的人,还有那个在校场上,扶着她不让她摔倒的人。
她脑子里嗡嗡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没有看到安向初眼眸里的祈求之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要不是她还有一丝理智,知道这里是宫宴大殿,她甚至想要大笑出来。
这一刻,她的神色有些扭曲的,可笑的。
对啊,她的人生就是这样的可笑!
当初齐恒,为了他的家族,放下了他们那刚刚萌发的感情。
没什么,反正她喜欢的也不是那么深刻,放弃就放弃,没事的,世上男儿那样多,她徐丹秀还找不到喜欢的吗?
后来,她看上了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均,她是真的喜欢他的,可是,最后她得到的是什么?
半生栖栖遑遑,她引以为傲的孩子没有了。
没关系,她还有下半生,她要为自己活!
她帮着小女儿把爵位抢过来,她把那个让她半生凄惶的男人给扔了,不再回头。
她以为……她以为……
原来,还是如此啊!
徐丹秀神思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