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不服气的反问道:“依陛下之说,那读书岂不是没用了?”
“你不要乱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读书无用。”刘辩眼睛一瞪:“我只是反对你们那种读书方法。更反对你们为了自己的需要,不惜歪曲古人言论的卑鄙行为。一方面讲究师法家法,一方面又肆意篡改文字,甚至毁真而造伪,混淆视听,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能再不要脸一点么?”
荀彧气苦,却又无话可说。刘辩说的这些事,儒家的确没少做。不管目的是什么,造伪、篡改典籍,的确是儒家诸多擅长的手段之一。这世上有多少伪书,连荀彧自己都说不清。用刘辩的话说,儒家以传道授业为标榜,其实干的是和道家一样的愚民政策,因为这些所谓的学问都是应运而生的,是死是生,是兴是亡,决定权只在某些人的手中。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谶纬,也就是说谓的内学。
谶纬也就是各种谣言,或者美名其曰预言,古来有之,但真正成为一门学问却是汉儒的杰作。从董仲舒讲天人感应开始,谶纬渐渐成型,到王莽代汉,谶纬正式成为一种强大的武器,甚至光武帝也不得不借重对谶纬的解释来强化自己奉应天命的合法性。
等光武帝成了皇帝,他知道谶纬是一柄双刃剑,就刊定了谶纬的定本,不准天下人再造新的谶纬,并且希望能给谶纬一个理论。虽然遭到了真正的儒生强力反对,光武帝还是把这件事做了。不过效果如何,只有天知道,在编定的过程中,就有人不断的加入自己拟定的谶纬,后来谶纬成为一门神秘的学问,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就是学术造伪的弊端。当所有人为了利益可以无视真伪,信口雌黄的时候,学术也就尊严扫地。
荀彧连声叹息。心里很不是滋味。
“荀彧,你说戏志才现在应该在干些什么?”
“臣……算不出来。”荀彧犹豫了片刻:“陛下,如果他孵化出了凤卵,又夺取了剖鲧吴刀,陛下还能制得住他吗?”
刘辩笑了,瞥了荀彧一眼:“不告诉你。”
荀彧无奈的转过头,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刘辩虽然不肯说,但是从他的神情来看,他是有把握的。荀彧好奇的是他的底气从何而来,他根本不知道凤鸟有多么强大,他也不知道剖鲧吴刀究竟有什么样的威力,何以肯定自己就能战胜戏志才?
是因为戏志才疯了。还是因为他疯了?
“你说,如果袁绍失去了凤卵,山东的形势会有什么变化?”
荀彧思索片刻,眼神越发焦躁。“没有了凤卵,袁绍在道义上的号召丧失,只能以力服人。想来……山东会烽火连天了。”他长叹一声:“山东乃国家粮赋根本,如此一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在战乱之中。陛下,你一点也不怜惜他们吗?”
“我怜惜他们?”刘辩眉毛一扬,冷冷的说道:“袁绍举兵的时候,谁怜惜过我?”
荀彧低下了头,无言以对。
“别以为不说话的人都是受了委屈的。”刘辩不依不饶的说道:“我之所以在嵩高山之战后没有立即出兵山东,是想看看你们这些儒门中人究竟有多团结。之所以现在迟迟不回中原,是想给你多一点思考的时间。等回到中原,被那些人围在中间。用看圣人的目光看上几天,我怕你又会忘乎所以,真把自己当成了圣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番苦心可就全浪费了。”
“陛下,我们还是走吧。”荀彧恳切的请求道:“臣已经知道错了,必定痛改前非,寻本溯源。重新求学问道。戏志才太危险,多留他一日,也许就会多死几个人,还请陛下尽快回到中原。”
“真是有趣啊。”刘辩讽刺道:“儒门领袖居然求我这个恶龙去清理儒门中的高手。”
“唉——”荀彧郁闷的长叹一声。快要吐血了。
……
和连纵马冲上山坡,极目远眺。
夏天的稽落山非常漂亮,一眼看不到头的碧绿草原像一张巨大的地毯,草原上的牛羊就是装饰在地毯上的花朵,和蓝天白云互相映衬,优美如画。
和连很欣慰,却又有些惋惜。
这么好的草原,他不能一直拥有,却要拱手让给汉人,实在是一个让人非常痛心,非常羞愧的事。这样的事,在他的父亲檀石槐的时代不可能出现,如果他的兄长槐纵在,也不会出现,可是在他的时代,却一再出现。
一年前,刘辩屠杀了中部鲜卑,打断了鲜卑人的脊梁骨。现在,董卓又要出兵草原,赶尽杀绝。
慕容风、宴荔游死后,和连软硬兼施,吞并了他们的部落,拥了上万落,五六千骑。西部鲜卑的部落大人再也不能俯视他,至少在表面上又承认了他的王位。可是和连清楚,草原上的人只认实力,而他眼下的实力只能自存,不足以再统率整个草原。落置犍落罗他们对他的客气只是暂时的,一有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吞下他,连骨头都不吐。
和连早就知道稽落山离汉境太近,迟早会引起汉人的注意。只是冬季不能迁徙,他只能如此。现在,得知董卓正在调集人马,准备出塞,他也决定西迁,远远的离开董卓这头残暴的老熊。
西迁要经过落置犍落罗、律日推演的牧场,和连必须取得他们的同意,否则会发生流血冲突。
和连请来了舅舅律日推演。
律日推演五十多岁,身材壮实,一头淡黄的头发,卷曲的胡须,是一个典型的鲜卑人。
“这么好的牧场,你却要留给汉人?”
“舅舅要么?”和连不紧不慢说道:“我愿意送给你,只想换一条路。”
“你现在就想着逃?”律日推演看了他一眼,语带轻蔑的说道:“这么没勇气,怎么可能得到别人的尊敬,怎么才能成为真正的大王?”
和连面不改色。“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大王。我现在没有实力,不是董卓的对手,当然只能避而远之。舅舅的实力是我的两倍,有没有兴趣和董卓一战?”
律日推演被和连噎了一句,尴尬的闭上了嘴巴。他不是怕董卓。如果只是董卓,他完全可以和董卓战一场,就算不能大胜,至少也不会输。现在的问题是草原上没有一个被人共同尊奉的霸主,相互之间的提防一点也不比对汉人的提防差。他如果和董卓打得两败俱伤,说不定回来就被别人干掉。
换了他,他也会这么干。汉人曾经派使者来和他商量过夹击落置犍落罗的事,他相信汉人也会派使者和落置犍落罗商量一起干掉他的事。
“舅舅如果没把握,我就去和落置犍落罗商量。”和连拨转马头,轻叹一声:“只是这样一来,落置犍落罗的实力恐怕又会增加不少。”
律日推演眉头一挑,抬手按住了和连的肩膀:“别急,你等我想想。”
和连的确不急。他知道律日推演不能容忍落置犍落罗得到这片牧场。落置犍落罗的女儿——他曾经的阏氏——现在是鲜卑附义王槐头的阏氏,听说落置犍落罗有意和槐头讲和,投向汉人。如果让他得到了这片牧场,落置犍落罗的实力会进一步的扩张,律日推演就很危险了。
鲜卑人除了放牧之外,另一个重要的经济来源是互市——与汉人交易。稽落山与汉人最近,谁控制了稽落山,谁就控制了与汉人互市的优先权。任何一个部落大人都不能漠视这一点,否则他的部落很快就会陷入贫困之中。
律日推演笑道:“既然你要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不如帮我打一仗。”
和连皱了皱眉:“怎么打?”
“你向西行,落置犍落罗肯定会派兵拦截你,我们合兵,夹击落置犍落罗。”律日推演笑道:“如果能重创他,我分一部分战利品给你,也可以将他在西边的牧场给你。你愿意西迁多远,都随你的便。”
和连眼神一闪:“谁给你出的主意?”
律日推演笑而不语。
和连沉默了片刻:“可以。不过,我要得到大母的允诺。”
和连的大母就是律日推演的母亲。鲜卑人以母为重,母亲虽然不干涉战事,但是如果在母亲面前立誓,却也不敢轻易违抗。和连不放心律日推演,担心他趁机吃掉他的人马,所以要在律日推演的母亲面前立誓。
律日推演爽快的答应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所以我已经将她请来了。”律日推演笑道:“你跟我来,我们在她面前起誓,你帮我诱落置犍落罗上当,我给你西迁的路。”
见律日推演答应得这么爽快,和连有一些不安。这种被人算个正着的感觉很不好。律日推演不会和汉人有什么勾结吧?他想打的人究竟是谁,是落置犍落罗,还是我和连?
和连一边思索着,一边催马向律日推演宿营的山谷走去。为了安全起见,他带上了玄武营。律日推演见了,也不反对,只是笑着摇头。笑容中既有鄙视,又有些苦涩。和连胆怯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有一点鲜卑大王的豪气。鲜卑人之间互相提防到这种程度,又怎么可能是汉人的对手。
草原上需要英雄。没有英雄的草原就是一盘散沙,不堪一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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