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字句(1 / 1)

此界无眠 玩蛇布鲁斯 2163 字 3个月前

不出安穆息所料,宁载和果然成为了冥月仙的追随者,这使得他不得不感慨,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长得帅就是有优势。从千帆沉舟楼那据点离开之后,宁载和没有回去他所住的小酒楼,而是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

奈何桥旁,孟婆茶庄。

一位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男子静静坐在小桌旁边,桌子上已经沏好了一壶孟婆独有的香茗。类似的打扮在外界可能见不得人,在酆都鬼城却是大有人在。不少尚未完全化为人形的山野精怪或鬼物都喜欢将自己笼罩在黑袍之中,黑袍有屏蔽神识的作用,使人无法探查到里面的真实面容和具体修为。久而久之,这种黑袍也兼具了神秘和不希望惹麻烦之意。你永远无法知道黑袍之下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修士还是一个大隐隐于市的圣境。

三杯热茶下肚,脑海中的精神力越发活泼起来,如同浪潮翻涌拍击海岸,一波未停一波又起。这是孟婆汤中的一种,主要功效就是刺激精神力的活性,暂时性增强精神力的覆盖范围和控制力。价格不贵,但是用在此处却是恰到好处。

在这种孟婆汤的辅助之下,陈薪烬默默将精神力聚拢为线,向不远处的孟婆延伸而去。如果说普通的传音是将声波聚拢为束,将声音朝特定的方向传去而不外扩,那现在陈薪烬用的方法就是将精神力聚拢为线以精神波动来传递信息。如果说前者是电报,那么后者就是总统手中的卫星电话,大大防止了被窃听的可能性。其实以精神波动传音的方法陈薪烬不借助孟婆汤也能做到,但这是一种没有上限的传音技巧,也就是说将精神力聚拢得越细微,就越好。这种情况下,陈薪烬看中的正是这几碗孟婆汤里增强控制力的一面,至于覆盖范围他倒不是很在意,毕竟孟婆站得离他不算远。

“孟婆前辈……是……我……”陈薪烬初次使用这种技巧,不免有些晦涩,精神波动如有若无。

“嗯?”

孟婆好似感应到了精神力传来的方向,不经意地往陈薪烬这边看了一眼,眼神空洞。

“千帆沉舟楼正欲对付前辈,他们想让那个孟婆吞了您,与您融合。”熟能生巧,陈薪烬的精神力传音一下子清晰了不少。

陈薪烬当下把千帆沉舟楼的计划述说了一遍。

“那又如何?已经晚了。”一道叹息声在陈薪烬脑海中响起。

陈薪烬一愣,困惑道:“什么意思?”

“那个徐抿月,带了他的玉佩而来,里面是我和他的记忆。看来另一个我对你们还是藏了一手,那玉佩根本不需要到我跟前,就能使我回想起以前的记忆。从她进城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我,全想起来了。所以,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的活法未必就比她高明。自从他走之后,我的灵魂早就是一方枯井。我厌倦一切,包括那些并不使我厌倦的东西,我的快乐像我的痛苦一样痛。我的梦是愚蠢的避难所,就像用雨伞遮挡雷电。我做过很多梦,我已厌倦做梦,但并不厌倦梦。无人会厌倦梦,因为梦意味着遗忘,遗忘无关紧要,遗忘是清醒时无梦的睡眠。我在梦里将一切事情做了个遍。我无所求,无所好,无处可逃。”

哀莫大于心死。

陈薪烬一脸错愕,他终于知道千帆沉舟楼的孟婆信心从何而来。

恢复了对范喜良记忆的她与另一个孟婆不同,她没有滔天的恨意作为支撑,恨都被分走了,她只有悲伤。如果说之前酆都鬼城的孟婆是快乐的一面,那千帆沉舟楼的孟婆就是痛苦的一面,只是靠遗忘获得的快乐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吗?她的快乐不过是虚假的幻觉,失去了爱人记忆的她连悲伤的理由都弄丢了。

没有了仇恨,她是酆都鬼城的孟婆。回想起前尘往事,她是过去的行尸走肉。自己该怎么说?劝她以怨恨为食得以生存得以反抗?那不过是造出另一个千帆沉舟楼的孟婆。她缺乏的不是活动力,而恰恰是活动欲。

万念俱灰,一切似乎都不值得挣扎,或者说不想挣扎。今天的她是过去的遗尸,她的存在连同她的悲伤都不具有意义。使她的悲伤合理化?如果合理化需要付出努力,那如何才能做到呢?悲伤的人是无法付出努力的。

千帆沉舟楼的孟婆怨恨秦始皇,秦始皇已死,她怨恨导致秦始皇修筑长城的匈奴,匈奴现在也没了,她开始怨恨这个世界。生存是人类的本能,但对千帆沉舟楼的孟婆而言,怨恨才是本能,而记起前尘往事的酆都鬼城孟婆,她没有本能,也无所谓生存。她还做着一碗碗的孟婆汤,是因为这是以前忘却一切的孟婆所做。她机械性又日复一日地重复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生活从一种单调到另一种单调,生命的意义在单调之中被稀释。

“前辈,正如初见时你所说,千帆沉舟楼的孟婆已经做下太多错事,再任由她吞了你,还好有多少个范喜良离孟姜女而去,还会有多少座长城倒于哭声之下。徐抿月的母亲就死于孟婆策划的一场布局之中,这世界上受难者不止一个徐抿月,而苦难永远只有一种——失去。你失去了范喜良,她失去了母亲。失去父母,我们是孤儿;失去妻子,我们是鳏夫;失去丈夫,我们是寡妇;失去财富,我们是落魄者;失去自由,我们是笼中的倦鸟。而另一个你最擅长的就是让人失去。”陈薪烬的精神剧烈波动。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透过精神力,陈薪烬能感受到另一端深深的疲倦。

“融合之时,以你为主导。”

“可以。我答应你。”

陈薪烬没想到万念俱灰的孟婆竟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她,只是她的声音透露着一种厌倦。也许答应与否她并不在意,陈薪烬只是提出一个做法,她就无所谓地做了。哀莫大于心死,诸事皆可行,诸事皆不可行。做与不做,对她来说,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题中无意义的字。无意义的字组成了有意义的选择题,有意义的选择题对她没有意义。

只是构成句子的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