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山蹲下身细细辨识,这些脚印该是属于两个人,一大一小,极有可能就是厉上峰与思思姐。
循着脚印的轨迹,他开始脑补厉上峰与思思进入殿中的画面。
季思思跟在厉上峰后头,不知为何没有挣扎反抗,亦或择机而逃。
她只走了几步,到了进门第一根梁柱处便驻足不前。
而厉上峰则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大殿正中所供阎王塑像处。
他原地动了几步,停了一会儿,便又返身往殿门方向走去。
当走到殿内右排最下首座椅处时,他停住了脚步,侧身往座椅方向走了一步,又停了一会儿,之后转身出殿而去。
季思思也还是跟着走了……
看完脚印,贺千山心中满是疑惑。
是思思姐吗?如果是,就算是无力抗争,那表现得也过于顺从了一些!
难道是为自保而虚与委蛇?嗯!必是如此,厉上峰凶残成性,这可能是活命的唯一办法!
想起刚才几个可疑之处,他先来到“季思思”驻足的那根梁柱旁。
在那柱子后捡得的一样物件,肯定了他的推测——季思思的确来过这里!
因为这物件,是季思思二十岁生辰,他所送之物——一只翡翠玉镯!
这镯子,季思思自戴上后从未离手,这回丢在此处,定是趁厉上峰没注意,偷偷留下给他报知行踪的!
贺千山松了口气,至少思思姐应该暂无性命之忧!
他收起镯子,又走到那尊阎王塑像前。
这高大塑像上的彩绘,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但威严和气势仍在,尤其那凌厉眼神中的一股震慑力,令人油然敬畏!
贺千山站到厉上峰停步的位置,仔细观察后果又发现可疑!
塑像的底座与地上灰尘的印迹并非完全重合!
也就是说,这塑像极有可能是被厉上峰移动过。
心念及此,他招呼也不跟阎王爷打一声,双臂一抱、一放,便将阎王像请离了原位!
不过,他却没发现暗门、暗格之类机关,只是有一块地方出奇的干净,像是本来一直压着什么东西在上面!
看样子,这厉上峰回老巢不是打算长住,而是特意回来取了这件东西,无论这东西是什么,显然对他极为重要!
贺千山实在想不通,像厉上峰这样无法无天的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他如此在意?
最后一处疑点在殿内右侧最下首的座椅,但贺千山左看右看,围着这把交椅转了几圈,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又揣摩厉上峰脚步的方向、停步的位置,再推测他可能的视线方位……
突然,这座椅背面正对的墙壁引起了贺千山的注意,这处墙壁空空如也,却恰是奇怪之处!
殿内共十把交椅,最宽大的一张居中位于阎王像前,椅背雕狼首,铺披兽皮,不用说,这是厉上峰的位子。
其余九把交椅,按左四右五排列,除了右边最末这把椅子后面的墙壁空着,其余椅子后面的墙上都各挂着一幅人物画。
这些画虽早被尘虫所污,但画中人物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画者妙手丹青,造诣非凡!
每幅画上都冠着人物的称号和名讳,还题两句简诗,字体与殿门的对联如出一辙,看来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贺千山便从右侧第四幅开始,一幅幅地看过去:
右四像:这人骨瘦如柴,长着张骷髅脸,头发蓬乱,破衣破裤,捧着缺口碗,手拄竹节棒,称“讨食鬼汪凉”,题诗曰:“莫教乞儿讨白食,蟒王棍下多冤魂!”
右三像:这人生得富态,穿得华丽,笑容可掬,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个生意人,手捧玉如意,腰悬金钱剑,称“贪财鬼葛克”,题诗曰:“无钱安得过生门,如意金剑索命债!”
右二像:这人体型巨硕,肥壮如牛,赤裸着上身,便便大肚垂过膝,肩扛九尺开山锤,称“碎骨鬼田豹”,题诗曰:“但见巨灵速遁逃,风雷锤落无完骨!”
右一像:这却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极美的女人,正对着水面撩拨青丝,身姿曼妙,玲珑毕现,香肩玉臂披绕一丈红绫,红绫两端各挂一对小金铃,称“沉鱼鬼夏红罗”,题诗曰:“沉鱼颜容蛇蝎心,赤练魔绫缢情郎!”
左四像:这是个矮小似侏儒的老者,身上背只跟他差不多高的木箱,手拿支焦黄竹管,上有按孔,看不出是箫是笛。正逗引着头顶上密布如乌云的蜂群,称“毒蜂鬼向登高”,题诗曰:“老林深处虫作伴,毒蜂阵中尸成山!”
左三像:这人面黑如漆,双目猩红,咬牙切齿,发髯怒张,看上去十分的暴躁,颈上挂一串骷髅珠子,左手提颗笑脸人头,右手握把牛耳尖刀,刀刃上隐有火焰跳动,称“度厄鬼温陀”,题诗曰:“苦生不如快活死,地火刀过无病痛!”
左二像:这人瘦脸尖颏,面色蜡黄,两眼呆滞无神,状如病夫,头顶炎炎烈日,却裹着裘皮大衣,还似在瑟瑟发抖,而他附近的草木竟也结霜挂冻,称“寒血鬼严轩”,题诗曰:“冰作寒骨霜为血,大玄阴功万里封!”
左一像:这是个眼神阴鸷的老者,白面白发,白袍白靴,尤其那披散的白发惹眼,长至腰下,却一丝不乱。两手掌心向下,十指箕张,指尖如钩俱留着尖甲宛若利爪!称“白发鬼季逢春”,题诗曰:“三千白发非我愿,无常鬼爪断缘愁!”
看完这左右八幅人物画,再看正中那首把交椅,却没有厉上峰的画像,只将字刻在了椅背之上,称“杀神鬼厉上峰”,题诗曰:“上战九霄下九幽,一身奇功诛神佛!”
贺千山心想,十鬼这帮人皆是些能人异士,个个身怀绝技,那最末之人什么样虽不得而知,但必定也是不凡!
由此可见,当年万木寺一役得有多惨烈,而其中九鬼伏诛,也足见万木寺实力之强大,难怪是役之后,万木寺名声大噪!
他又走到那右五座椅后的空墙前,墙上挂画儿的钉子仍在,画儿也没掉地上,必定是被什么人给取走了,可为什么偏偏就只拿走了这一幅呢?而厉上峰对这幅消失的人像画也似乎颇为在意!
虽然判断厉上峰与季思思已不在此处,但为防万一,贺千山还是往这“奈何殿”后又四处搜寻了一遍,再没发现特别之处。
对厉上峰下一步的行踪全没了头绪,于是他心中又记挂起赵暮雪与傅明月!
看日头此时应在申时左右,到了酉时她们俩就该是要停马投店了,自己若趁着天没黑下得山去,并连夜赶路,明日上午必能追到她们。
想到这里,他急急去到一间见过笔墨的屋子,找了块布绢撕下一小条,写上“厉老鬼挟思思曾回魀山,现不知所踪”,卷好了缚到金翅鸽脚上,扬手放飞……
他再不耽搁,沿原路下魍魉峰、走魑魅岭、过一线天,一路到了拴马的山坳,却不见了那匹马!
只见拴马的小树拦腰折断,地上草倒泥翻,像是被什么野兽拖走了!
贺千山心下着急,这马虽远不如自己的黑风,却也是匹上好的快马,没了它,赶路着实不方便!
他顺着地上拖行的痕迹急急向前寻去,只盼这可怜的马儿尚有一线生机!
果然,穿过几片长草地,在一处凹进山体的沼泽,贺千山找到了马,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额脊顿生冷汗。
贺千山从未见过体型如此巨大的蟒蛇,蛇身足有三丈多,最宽处超两尺,头大如磨盘,那血盆大口正咬着马儿的喉颈,拖着马儿向沼泽游去!
他看那马已经没了挣扎,想必是不能活了,便缓缓向后退去,谁知却“嘎嘣”一声踩断根枯枝!
巨蟒闻声,嘴里食儿不丢,将头甩过来一瞧,与贺千山四目相对,贺千山心中大叫不妙!
不知是不是很久没尝到人肉的滋味,巨蟒一见贺千山,直接弃了口中马,扭转身体便往贺千山直扑而来!
贺千山则撒腿就跑,他可不想没来由地跟这样的怪物纠缠。
可惜事与愿违,那巨蟒遇树绕树,逢水过水,还能在山壁上游走如平地!
眼看就要撵上,贺千山一个前翻,顺势从地上摸起几块碎石,照着巨蟒的磨盘脸就是几下穿山打!
谁知那巨蟒瞧不起贺千山,只避开眼鼻等柔软部位,用那坚如铁甲的厚脸皮硬吃贺千山的石子,没想到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巨蟒吃痛,瞬间狂性大发,一声响彻山谷的凄厉长嘶后,蟒尾如闪电般飞出,一下就将贺千山双腿卷住,旋即拖倒在地,蟒首在半空中张开血盆大口,对准贺千山的脑袋俯冲下来!
幸好贺千山手没被缠住,两只手分别掰住巨蟒的上下颚,撑得死死的!
巨蟒两只眼睛吃惊地瞪着贺千山,它不信人类有种力量,能抗衡它的咬合力!
它哪里知道,若非它的头实在是太大,而贺千山两只胳膊这会儿又没有完全展开的空间,以贺千山的力气,就是把它头直接掰成两半也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