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傍晚,卓青拿着报备表前往御书房。
明皇正在批阅奏章,公公来至身前传达。
“让他进来吧。”明皇吩咐。
公公拂尘一摆,走了出去。
片刻后,卓青进来。
“拜见明皇。”卓青行礼,颇为恭敬。
“卓卿请起。”杨旭放下手中的奏章,动身来扶。
“谢陛下!”卓青自不敢让明皇来扶,立时抱拳谢礼。
“不知卓卿是有何事?”明皇语气温和。
“臣今日前来,是为报告他的事宜。”卓青道。
“哦?他这禁军教使做的如何?”明皇突然来了兴致。
卓青未直接回答,而是递来了报备表。
“这是他做的?”杨旭接过,问道。
“正是!”
杨旭看罢,面上看不出满意抑或不满意。
略一思考后,方道:“不错!”
“不仅如此,他还做了几件轰动的事。”这时刻,卓青突然道。
“哦?”明皇明显更加好奇几分。
“他不仅调整了禁兵的基础十三式,甚至将七步连环刀也进行了改创。”卓青垂首道。
“结果如何?”
“以臣的目光来看,都犹胜之。”
“你是说他犹在林延熙之上?”身披龙袍的男子狭长凤目陡然一眯,施然问道。
“这自不好说。林延熙是以太傅多年亲培,方才有皇庭第一人的名声。他多般达不到。”卓青说出心中猜预。
龙袍男子开始踱步,谁也不知他此刻的心绪。
“听说有个叫关菡的副教使?”杨旭突然问道。
卓青委实一怔,不明明皇心意,只做轻然点头。
却明皇走动过来,又不再说话。
卓青有些明白,故而道:“她确实突破了,但想来不过是巧合。他指导的剑,我都见过,却都有不俗处。”
明皇依然没说话,步子踱的很慢。
片刻沉默方才道:“他确实不凡,剑法的理解犹在我之上。”
卓青的目光突然有着不可思议产生。
能让明皇说出这话的,除却林延熙,天下再是没有。
然杨旭的话只是说了一半,随之继续道:“然最不俗的,还是他的推演能力。能一眼看出别人的不足,我也可以做到,却要补全这些不足,同时联想到对方一些剑式存在的问题,我做不到。”
卓青突然大为惊愕。
“他相较陛下您掌握的剑法还要多?”卓青以不敢相信的目光问道。
“多得多。”杨旭道。
这一句话,卓青再不淡定。
那一晚,一君一臣谈了时久。
第二日晨起,卓青便拿着报备表找到柳胥。
两人在外膳房一同吃的早饭,相谈甚欢。
上司认同,事情便好做。
回至演武场,柳胥宣布取消兵类。
三甲与二甲禁卫兵,大为欢呼。
虽然作训强度会有加重,却从今后他们再不用低人一等。
且还不必说,俸酬与伙食都得以改善。
于此同时,柳胥宣布每月设立月试。
月试内容极为简单,除却队列操比,还有个人武比。
即每千人分队推选一人,进行擂台比武,胜者不仅有丰厚奖赏,前十者还能得柳胥亲自指点。
一时间,三万禁军的热情便被调动了起来。
柳胥这边做的好,其他二使自然效仿。
故而数月苦训以后,十万禁军的精神面貌大为改善。
如今百官入宫朝拜,最扑面的感觉是威严。
巡逻威严,站岗威严,戍城亦威严。
明皇甚满。
因为禁军威严了,大明皇庭便威严。
且现今右相改革又取得了显著成效。
故而今时金銮殿龙椅上端坐的凤目男子,休要说是五署、六部,即便是当朝左相,都不敢使半点脾性。
因为他可再不是那个因年少无知,而可以任意被人拿捏的明皇了。
时间过的很快,冬去夏来,大地复苏,两个月轻擦而逝。
春寒又乍暖,万物盎然。
目光望去,生命渐渐都有了生机。
后花园烟波潭前,柳胥看着水草渐绿,任乱风摇晃衣袂。
今日他未穿铠甲,而是一袭白袍,望着潭水,目光失神。
这两个月,看似不短,却对他来说,不过也就一转眼间。
然一转眼间也很漫长,因为他最想见的人,一次未曾见。
柳胥甚至尚不知那次分别以后,她恢复的如何。
风又吹来,玉潭起清波,柳胥束着的长发飞扬。
缘分这东西果真奇妙,世界那么大,天涯那么远,他自咸平回安阳,在林郊都能遇到。
然皇庭这么小,后宫这么近,咫尺却天涯。
下一刻,柳胥动身,迈步前往蓝月宫。
一年禁封,那女子突破大天位,从祖庙自由出来了。
今日是她出祖庙的第三天。
蓝月宫颇遥远,却柳胥走的不快。
宫廷任意处都有当值的禁军,虽然并未穿教使铠甲,却他们一见是柳胥,皆行禁军礼。
柳胥摆手,示意作罢。
却他每经过一人,无论禁卫是在巡逻,抑或站岗,皆会抱拳。
以理而论,站岗的禁兵只领队行礼及可。
却对待柳胥不同,他们是真正的认可。
一路行来,柳胥入后宫。
见是教使,不论禁军,抑或少监,自无人来阻。
因为柳胥的名气,在皇庭早已传开。
就这般,数个时辰后,柳胥来到了蓝月宫。
他在殿外站着,少监前去禀告。
不多时,顺随介引进入宫内。
蓝月宫很美,这是柳胥第一次来。
别处的草才渐露头,这里的稀奇花已初开。
建筑也美,房子竟呈月牙状。
最上方是空阁,盛夏可以睡在那处,抬首遥望星月。
正殿前,有一座半弧水池,月牙状,并不对称。
左边是座玉质假山,晶莹剔透,十分美幻。
庭右侧,有一株庞巨古树,枝桠很多,也很繁密。
若得细嗅,可触淡香。
这香味清凉,给人雅致的感觉。
柳胥想入室看看,却杨付昕从殿内出来。
她依然是一袭蓝衣,青唇微含,素容素颜。
“怎么是你?”那女子道。
三月不见,这话问的有些清冷,像陌生人。
“如何不能是我?”柳胥莞尔一笑。
女子没回答,而是突然面色惊异,随之望向柳胥。
“你突破武王了?!”
“前些日突破的。”柳胥语出平淡,毫无忧喜。
女子收回目光,再度有些冷淡,“那日的话,便是今时的话,不会变更。”
“那日的话是何话?”柳胥道。
女子目光望来,感觉有些奇怪。
哪里会有人像这般问到底,显然自讨没趣。
“我知你天赋秉绝,也知你这两个月以来在皇庭的传闻。却我的心中,没有你!”女子款然道。
“那公主可知我今日所到是为何事?”
女子再度有些惊异,却冷冷道:“不管你是为何事,我的话自不会变更。若你要收回性命,我绝不反抗。但若想让我欠着你,我做不到。”
话既已到这处,多谈本已无意。
却柳胥继续开口,“知你做不到,我不强求。今日来,是为你我两清。”
两清?
女子越发不明白。
“既你活了,是以天命,你的命与我再无干系。却我学医前,曾跪师傅身,于天起誓,无酬不救人。故你今日,须交金酬。”
女子突然有些怔住。
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柳胥今日是来讨钱帛的。
“你很缺钱?”女子扬眉问道。
“钱自不缺,却既医你,必收报酬!”柳胥的语气认真,不像玩笑。
“那你要多少酬金?”
“两枚碧血丹三千两,取箭一千两,抱你走出林郊一千两。统共五千两。”柳胥计算的清晰。
“没想到你还是个爱钱的家伙。碧儿,去取五千两银票来。”女子取笑。
却柳胥不笑,片刻后,随手接过银票放入怀中。
“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吧。”柳胥道。
什么?
杨付昕有种瞬间遇到无赖的感觉。
“没什么好谈的。”女子道。
“如何没有?你没看到我一表人才吗?”柳胥问道。
女子突然笑了,“和他相比,你丑的太多。”
“是吗?可现在是我在你身边陪你说笑,而不是他。”
“那又如何?即便你说一辈子,也不会有一句话让我真心笑。”女子打击。
“不如我们打个赌约。”柳胥道。
这一句出,不知为何,对面女子突然怔住。
她怔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随之她望向柳胥,望向柳胥的笑容,望向柳胥的神态。
片刻间,柳胥的心也怔住了。
这句话,他对她说了很多次,今日最无意。
然因无意,才使得动作与姿态太过相像。
“怎么了你?”柳胥做不明表情发问。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女子眉眼晶莹,似含清泪。
“噢!怎么了你?”柳胥问。
“上一句。”女子道。
“我问能不能打个赌?”柳胥的这句话变化很大。
女子神情突然失落,好像丢了至为重要的东西。
那份情态,使人大不忍心。
柳胥突然心动,却片刻间理智战胜冲动。
在这明皇庭,杨玄卿已经死了。
他现在叫梅青寒。
柳胥不断的在心中告诉自己。
同时下定决心,今后只在远处看着,再不轻易与她说话。
因为距离才能产生安全。
“公主你怎么了?”不远处的女婢慌忙过来。
杨付昕突然变的失失然。
女婢扶着进了殿内,柳胥在身后告退。
一路回住处,柳胥也变的失失然。
今生他与她的命运,就像远处的落日与西山。
看似美轮美奂,实则根本就无交集。
柳胥也好,杨玄卿也好,梅青寒也好。
因为那山虽高,却夕日,更遥不可及。
柳胥望着黄昏的景状,回到了住处。
当晚,叶羽三人同在柳胥的房间。
四人正在喝酒。
天还微凉,温壶清酒,弄些下酒菜,三两对酌,最是惬意。
两月相熟以来,每到禁军戍夜,四人无事,便一起饮酒。
关菡本身不喝酒的,却后来也渐度跟了过来。
柳胥温和,且无脾性,与叶羽邱枫皆是性情人。
一来二去,便亲密无间。
此际,邱枫端酒来敬。
不唤大哥,而改口为了老大。
这一日,他们又喝到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