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江湖从来就离不开酒。
成了名的大侠是,仗剑才入江湖的少侠亦是。
姚启七岁被送进军伍磨砺,是想要被打造成今世中域大虞皇朝最锋利的一柄剑刃。
就如同那三十年前东域殷家帝辛,和那二十年前南域姜家第三夜一般。
凭一人之力,便压得其他四域同辈中人无一人敢抬头。
但他那个年少封侯,中年又封王的老子忘了一件事。
军队,确确实是磨砺一个人的好地方。
可与这座江湖比起来,却又差了那么些许。
不论哪一域,军人都是最为纯粹的一拨人。
将军百战,士卒无畏,生而为战,不是杀人便是被杀。
不论冷血还是心性,比起江湖草莽出身的武夫来,都要强上太多。
姚启狂傲本性便是在军中拿一座座战功堆积出来的。
七岁从戎,八岁提刀杀人。
十五岁获封将军,得当世大虞圣皇亲赐麒麟披风,独领一军。
如今二十一岁,杀过的人,经历过的战阵,数以万计。
甚至,回京面圣时,虞皇曾笑言说,‘不出十年,我姚家麒麟儿便能力压那姜家第三夜一头,能登那当世《九州名将榜》榜首。’
自然是玩笑话,没有谁会当真。
姜夜以三千暗夜铁骑气吞莽荒一战封神,被天机楼列入今世《九州名将榜》兵甲第一,当之无愧。
除非,有朝一日姚启真能将裂土中域的百万里大巫国覆灭之,兴许有机会与那姜家第三夜争上一争榜首之位。
虽是玩笑,却也能够看得出虞皇对这个子侄的看重。
兴许在军中待的久了,姚启心性可以称得上冷血,可偏偏心机城府却远逊于同龄之人。
如果真的要比起来,怕是连姬小月口中傻兮兮的姜小虫都多有不如。
这也是为何被他老子送来南域,去谋夺那位陨落于此的神王老祖宗所留遗藏的原因。
能不能得到那神王遗藏倒是其次,最主要还是要让这位姚家未来最锋利的‘剑刃’能再在这座江湖再走上一遭。
固然心机城府不能一时半会儿提升多少,可能知人心叵测江湖险恶无疑也是好的。
江湖,远比军伍要更加精彩。
曾有一位昔日差一些便得了整座九州天下的霸主说过,‘若当你能真正看清这座江湖,那么也就能得了这座天下。’
若能平安而归,姚启必然会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当世最为璀璨的天骄。
若生死南域,也只能说明他远远不够资格去担起那姚氏一族擎天柱石的担子,怪不得别人。
姜小蛮调转马头来到车厢旁,轻轻敲了敲车窗。
车窗从里面被推开,小姑娘探出脑袋来看着少年问道:“干嘛?”
姜小蛮轻轻俯下身子,凑到姬小月耳边,嘿嘿一笑小声道:“你那儿有能下在酒里的迷药没?”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最好是那种能够直接迷魂先天强者的。”
小姑娘脸不由一红,轻啐一口道:“呸,我又不是采花贼,怎么可能会有!”
嘴里虽然这样说的,可姬小月还是点了点头,小声嘟囔道:“有倒是有,不过你要是想给萧姑娘下药我可不答应。”
姜小蛮一个趔趄,差点从小白身上掉下来。
被姬小月这么一说,仿若他当真是采花大盗一般,抱膝坐在车厢里的萧颖这会儿盯着他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对头了,流露出一脸防备之色。
忍不住狠狠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小声笑骂道:“你这死丫头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嘛?”
姬小月咯咯笑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看着姜小蛮,乐呵呵道:“切,你当我真傻啊,你拿迷药无非就是想对付那姓姚的死变态嘛!”
“喏,拿着,你掺在酒里别说是先天,就是结了金丹的尊者若是喝下,都能被轻松放倒。”
说着,小姑娘自手腕上那翠绿镯子轻轻一抹,便出现一小包药粉。
她递给姜小蛮,大眼睛忽闪忽闪亮晶晶的。
“我说你声音就不能小一些!”姜小蛮看了一眼这会儿在马车前徐徐而行的姚启,见他并无丝毫所察这才发下心来,不禁又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笑骂道:“当心被听到了!”
“不要揉我脑袋!”姬小月嘟着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啪的一声将窗子合在了一起。
“这死丫头!”姜小蛮手本来是扒在车窗上的,如果不是躲得及时,差一些便要被车窗夹到手指。
笑骂一声,拨转马头手里提着两坛酒。
自然不会是在那忘川桃林洛姨送自己的桃花酿,只是早前买的寻常黄酒。
姜小蛮自己都不太舍得去喝,又怎会拿来如此浪费。
策马来到姚启身旁,姜小蛮和善一笑递出一只酒坛,豪迈道:“姚兄,接着。”
“慢!”轻轻一抖猩红披风,姚启抬手轻轻摇了摇,并未去接少年手中酒坛,玩味笑道:“浮卿,从家里出来前,家父曾经说过,如果在外面有人请你喝酒,那么最好去接他没递过来的那一坛。”
“姚兄是怕我下毒?”姜小蛮眉头一挑,看着姚启,忽然就笑了起来,轻轻点头道:“也对,出门在外行走江湖,这防人之心还是得有的。”
“还望浮卿莫要见怪。”姚启看向姜小蛮手里没有递过来的那只黄泥酒坛,拱了拱手抱歉一笑。
“呵呵,理应如此,我怎么会怪你呢。”姜小蛮挠挠头,笑了起来。
你别说,被人叫‘父亲’的感觉还真是蛮爽的。
姜小蛮收回手,将另一坛酒递了出去,轻笑道:“我先干为敬,姚兄你随意。”
抬手轻轻一拍,那裹着红布的封泥应声而落。
抓住酒坛边沿,姜小蛮仰起脖子便大口的灌了起来,琥珀一般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脖子里衣服里也丝毫不去在意。
五斤的黄酒,一口气便喝下去了半坛。
抹了抹嘴,姜小蛮轻提酒坛,看着姚启笑道:“哈哈,尽兴不醉人,当真好酒!”
见少年安然无恙,姚启也被那勃勃酒香勾起了馋虫,扯下封泥端起酒坛咕嘟咕嘟大口饮了起来。
酒量如何的人,从他倒酒,拿酒的动作,喝酒的姿态,速度,表情,都可以看得出来。
行伍出身少有酒量差的,姚启的酒量自然不会差。
一口气,一坛黄酒便下了肚。
比起那些个烈酒来,黄酒最不醉人。
可不知怎的,平日最烈的酒都能喝上七八斤不醉的姚启,这么一小坛黄酒下了肚便已然有了醉的感觉。
“浮卿,这酒……这酒怎么……”他看着身前少年,只觉眼前天旋地转,竟是连马都坐不稳了。
话还未说完,眼睛一黑头一歪便栽倒在了地上。
不得不说小姑娘手中的迷药当真了不得,不过一瞬便将已是先天中期的姚启迷翻在了地上。
姜小蛮跳下马,走到姚启身前,踹了踹他的背笑骂道:“我才没有你这样脑子不对的傻儿子呢!”
蹲下身,看着这会儿如死猪一般沉睡的姚启,姜小蛮不由暗呼一声好险。
若非小姑娘方才提醒,只怕这会儿倒下去的便是自己了。
听见了车厢外动静,姬小月从车厢里钻了出来,蹦蹦跳跳地来到少年身旁,得意地扬了扬小下巴,乐呵呵道:“怎么样姜小虫?这回,该服了本姑娘吧。”
姜小蛮点了点头,轻笑道:“还真如你所料,这家伙起初确实不去接酒坛。直到我主动去换,先猛猛喝了一口才让他彻底放下疑心。”
被姜小虫这么一夸,小姑娘更加得意了,晃了换嘴角露出酒窝,大眼睛忽闪忽闪道:“嘿嘿,那是当然!也不看看小姐姐是谁,堂堂樊城第一女飞贼!”
萧姑娘下了马车,款款走了过来,嘴角带笑看着两人轻声问道:“人倒是被迷晕了,可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等迷药劲一过,他总会要醒来的。”
对于姚氏一族的人,萧颖自然不会有好感,能忍着不拔出赤霄砍下姚启的头颅已是她最大的极限了。
姜小蛮一只手抵着下巴,沉思片刻后,踹了踹姚启的屁股,看向两个女孩道:“不然,杀了?”
少侠嘛,仗剑走江湖,总归是要杀上那么几个该杀之人的。
不然,等回了朱雀城都不好意和爹爹娘亲还有陌离姐吹嘘自己行走过江湖。
虽然与姚启并无深仇大恨,可冥冥中似乎有那么一股力量牵引着自己。
几乎是下意识的,姜小蛮就起了杀心,总觉着这姚启应该被归类为那该杀之人。
“姜小虫,你好残忍!”姬小月眨巴着大眼睛,乐呵呵道:“别动不动就杀人嘛!”
姜小蛮耸了耸肩,看着小姑娘说道:“不杀,难道留着过年啊?”
“我这里还有一瓶鬼婆婆留给我的丹药,哪怕是神王境的强者,只要服下一颗后,也得被化去一身修为。”小姑娘有样学样,学着方才姜小蛮地动作,一只脚踩踏在姚启的屁股上,笑道:“不如咱们喂这死变态一颗,然后等到了城里,把他卖去青楼做那服侍人的小相公如何?看这品相怎么也得卖个万把两银子,还能给咱们凑不少盘缠呢!”
“人家毕竟是中域至尊一族,这么做不太好吧?会不会太残忍了?”虽然嘴里这么说,可姜小蛮眼角都是带着笑意。
显然,对于姬小月这个主意非常赞同。
“你都要杀人了,还说我残忍?”姬小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从手上那只碧绿镯子里又摸出两瓶丹药来,递给姜小蛮,道:“第一瓶便是散功丹,第二瓶是让人吃了后说不出话来的哑丹,趁着这死变态还没醒,赶紧各给喂上一颗。”
嘿嘿一笑,姜小蛮蹲下身扳过姚启的脑袋,然后用力掰开他的嘴,从瓶中各倒出一粒丹药塞进了姚启嘴中。
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刚才没用完的半包迷药,一股脑也全倒进了姚显嘴里。
“呀!姜小虫,你真是坏死了!”
姬小月一双眼睛亮晶晶,蹦蹦跳跳回到车厢里,拿着一只麻袋和一捆牛筋绳子跑了回来,乐呵呵递给少年笑道:“贼不走空,姜小虫赶紧摸摸看这死变态身上都有什么好东西。然后把他绑了塞麻袋里,别忘了把嘴也给堵上啊!”
“咱们俩,到底谁更坏一些?”
一边和姬小月斗着嘴,可姜小蛮手上动作并不慢。
在小姑娘的指挥下,不出一会儿,便将在中域虞皇朝身份地位皆是不凡的姚启扒了精光,然后五花大绑着塞进了麻袋里,只等到了北凉城就卖去青楼里换些去北秦的盘缠。
姓姚的倒真是有钱,身上光是银票便带了五百多万两。
腰间那枚雕着只麒麟的青色玉佩,根据姬小月判断怎么也得卖个百八十万两银子。
还有那件天蚕丝的猩红披风和那墨麟剑,可都是有市无价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忽然,姜小蛮似乎想起了什么,面容诡异地看向在一旁乐呵呵清点战利品的小姑娘,问道:“姬小月,你这死丫头当初在樊城时,是不是也打算过这么对付我的?”
“哪……哪有!”小姑娘心虚的撇过脑袋去,脚步微微向后退,然后转身便跑,一跃跳上了的卢马小白的背上,发出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小白,我们快跑,别让姜小虫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