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有匪寇盘踞的寨子多是给人喧闹吵杂的印象。
过惯了刀尖上舔血日子的凶匪悍寇们,本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指不定哪天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每逢做完‘大买卖’时,总是是需要放松的。
对于以劫掠为生的凶匪悍寇们,最好的放松那便是聚集在一起大碗的喝酒,大块的吃肉,若是再能抢一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那无疑是更好的。
可这伙占了南陵古渡口为巢穴的贼寇,却安静的有些可怕。
姜小蛮已然离着镇子不过一里地,依然没有见到任何原本该有的明桩或者暗桩。
就仿佛这些杀人如草芥一般的凶匪们有恃无恐一样,丝毫不会担心哪一天会有人跑来触他们的眉头。
可往往这样的匪寇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没有谁会知道他们的底牌是什么?
或许曾经也曾有,可那些知道的人无疑都已然开不了口了。
这世上,如果不是哑巴,那么要想人不能开口去说话,只会是死人。
姜小蛮脚步很轻,可心跳的却很快,努力运转罡气让自己变得气息平稳起来。
在少年身后,两个女孩一前一后紧紧跟随。
萧颖手中那柄赤色长剑已然出鞘,握剑时候的萧姑娘给人一种冷冽的感觉,尤其当她不笑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姬小月手里捏着一截暗红色如婴儿手臂一般粗的长香,神情绷得紧紧的,另一只手捏着的是火折子,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小姑娘第一时间便会将手里那株连后天巅峰境强者都能迷魂的乱神香点燃丢出去。
哪怕已经到了镇子口,却依旧未见到一个人影。
那些街道两侧,却拴着不少雄健的马匹。
姜小蛮略微数了数,足足有两百匹之多。
可见盘踞在南陵渡口中的这伙匪寇绝不是那寻常小毛贼能够比拟。
况且,如果只是寻常小毛贼,可做不出虐杀的勾当来。
朱仙镇百多口人命,鲜少有留下全尸的,足以可见这些人的凶残程度。
这般想着,姜小蛮紧了紧手中的枪和剑,停下了步子,低声道:“有点不对劲,小心一些。”
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肉香,浓郁而扑鼻。
显然,盘踞在这里的匪寇们做下‘大买卖’后,正打算要开庆功宴。
可静谧如此,却又透露出一抹诡异味道,不像是匪寇们该有的作风。
“你究竟是什么人!”
忽然,一声暴怒自不远处那艘停靠在南陵渡口废弃许久的钢铁楼船中传出。
其声如雷,但此刻却夹杂着惊惧和绝望。
那声音的主人修为不弱,至少也是后天巅峰的修为。
姜小蛮闻声一动,抬起头。
下一秒,便如同一只振翅而起的鲲鹏一般向前掠去,直冲那艘搁浅在荒岸旁铁锈遍布的百丈楼船。
隐约间,有打斗声自船舱内传出。
似乎,这伙盘踞于南陵渡口的匪寇遇上了什么对手,且吃了不小的亏。
姜小蛮足尖轻点在那滚木搭建而成的码头上,身子一跃而起,轻飘飘落在钢铁楼船甲板上。
姬小月与萧姑娘动作也不慢,紧随其后落上甲板,动作轻盈不带丝毫动静。
三人相视一眼,不等船舱内众人察觉,便已然闪身到了昏暗的阴影里,猫着腰藏身其中。
姜小蛮头顶上方恰好有一扇半开着的窗户,他偏过头冲着身后两个女孩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缓缓直起身背靠在船舱墙壁上,透过窗户缝向船舱内望去。
不得不说这艘钢铁楼船确实是大手笔,哪怕外边甲板与船身早已锈迹斑驳,可船舱内却一如往日一般繁华。
大厅内雕龙画柱,金顶石壁,墙壁上绘着各种各样的鱼虫鸟兽,色彩斑斓。
一艘此番规模的钢铁楼船,需上千工匠日以继夜三年时间才能打造而成,万金难换。
楼船昔日主人身份地位必然极为不凡,只是却不知当初为何会将其遗弃于此,反到成了贼寇们的落脚之处。
“想不到,昔日大虞止戈军中的撼山营,竟然在南域自甘堕落变成了一伙不入流的贼寇,真是可笑至极。”
船舱内,第二道声音响起。
不同于先前的暴跳如雷。
这声音平淡而从容,语声清朗而短促。
透过窗子,姜小蛮无法瞧清这第二道声音是男是女,是何模样,只是隐约间能够瞧见此人身上披着一件猩红披风,手中执着一柄长剑。
在他身前,横七竖八倒着十来个魁梧汉子,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透过姜小蛮的窗子看得清楚,这些个变成了尸体的匪寇,身上却并无任何伤痕,唯有一个仰面倒下的精壮汉子咽喉处隐约有一红点。
姜小蛮恍然,暗暗道:“一剑入喉,却无半点血洒落,好快的剑。”
另一边,为首之人因为离得近的缘故,姜小蛮倒是瞧得清楚,是一个手握鬼头大刀的清瘦中年男子。
男子身后,站着数十高壮汉子,手持兵刃皆是一脸警惕盯着那第二道声音的主人。
此刻,船舱中,两方正在对峙。
当听到‘止戈军’‘撼山营’时,中年男子面色一变,随后一抬手中寒芒森森的鬼头大刀,冷声道:“上,杀了他!”
那数十浑身散发着浓郁煞气的汉子齐齐如群狼一般向前扑出,相互交替,竟是结成了唯有沙场上两军交战时才会出现的战阵,配合默契,将那持剑之人围在中间。
精通战阵且有这般煞气,这些人自然不会是简单角色。
想来,朱仙镇那百多口人命,便是被他们所杀。
姜小蛮心中杀意翻腾,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破窗而入,在未弄清楚那持剑之人是敌是友前,索性先以不变应万变。
“有趣,难道死了这么多手下袍襗,你也不知道怕是何物?”
持剑之人轻声开口,语气中丝毫未将围住自己的众人放在眼里,反而是带着一些冷漠傲然的味道。
话音未落,数十柄长刀已交剪劈了过来,刀势俱是凌然,没有任何保留。
姜小蛮终于是看清持剑之人相貌,是一个年轻的公子,猩红披风下有一张俊秀的脸,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他不闪不避任由那数十柄钢刀直扑面门,嘴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随即,只听噌啷一声,长剑出鞘。
剑芒一闪,数十颗人头高高抛起,血喷如泉涌。
姬小月不安分地将脑袋凑了过来,一双大眼睛顺着窗户瞟向船舱内,恰好看到了这无比血腥的一幕,小姑娘张嘴便要惊叫,却被姜小蛮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
似有所觉,年轻公子将视线微微挪向姜小蛮藏身之处,弹了弹手中长剑,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
那冷冽剑锋上虽然没有沾染上一丝一毫的血渍,可他却依旧旁若无人般埋头轻轻擦拭,专注而仔细,嘴角带笑,和绚而灿烂。
身前失去了头颅的诸多尸体轰然一声四散倒落在地,猩红的鲜血肆意在船舱内的甲板上蔓延开。
年轻的公子似有洁癖,眉头一挑,纵身向前掠去脚不沾地,再一次落下时已然出现在那手持鬼头大刀中年男子身前。
姬小月似乎被吓坏了,连连将脑袋缩了回去,躲进了萧姑娘怀里,一只手抓着姜小蛮的衣袖瑟瑟发抖。
姜小蛮轻叹一声,抬手轻轻握住了小姑娘的手腕。
方才那血腥一幕自己都难免有些心惊,何况是姬小月这丫头了。
不由好奇那披着猩红披风的年轻公子来历,如此年纪,便有了这般高超修为,出手更是狠厉不带一丝犹豫,已远超太多同龄之人。
姜小蛮忽然注意到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公子背后,那猩红披风上绣着一只神骏异兽,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似狼一般的脚掌之下踩踏着两团赤色火焰,竟然是五方神兽之一的麒麟。
姜小蛮若有所思,轻声自语道:“中域,姚氏一族?”
麒麟,中域虞皇朝图腾。
手握鬼头刀的中年男子微微后退,当啷一声,手中鬼头刀滚落在甲板之上,他声音有些颤抖:“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大虞止戈军前锋校尉张绣,三年前你率部斩杀直属上司叛逃出走,销声匿迹。”年轻公子轻笑着开口,语气有些玩味道:“你,可知罪?”
这时,被年轻公子称作张绣的中年男子终于瞧见了那迎风而展的猩红披风之上所刺图腾,瞳孔不由一缩,失声道:“你是……!”
只是还不等他说完,长剑便已落下,径直刺入张绣胸口,搅碎了他的心脏。
轻轻抽回剑,年轻公子冷笑一声,反手便又递出一剑,锋利的剑锋闪动冷冽寒芒径直向姜小蛮藏身的窗子飞掠而来。
姜小蛮丝毫不惧,手中龙胆银枪顺势而出。
金石交错,一时间火花四溅。
闷哼一声,姜小蛮只觉体内气血翻涌不止。
不过才一交手,他便吃了一个不小的亏。
长剑入鞘,年轻公子隔窗相望。
他双手负在身后,忽然注意到姜小蛮身后的两个女孩,眼神不由一亮,面色却无任何变化。
略微沉吟,年轻公子轻轻一抖身后披风,看着姜小蛮笑了起来,轻声道:“后天巅峰,以你这个年纪来说,修为却也不差。只可惜,还是不配做我对手。”
言语间带着一股傲气,是那种仿佛与生俱来,不假做作的傲气。
这般超然气质,最能让女孩们怦然心动,鲜少有人能够企及。
将视线直接掠过少年,年轻公子看向姬小月与萧颖,丝毫不掩饰眼中爱慕之情,轻声问道:“在下中域姚启,敢问两位姑娘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