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一只襄金龙头率先撞破迷雾浮现在人群眼前。一艘巨船缓缓驶来停靠在码头。人群中马上响起了排山倒海的惊叹声,襄金龙头,象征当今天滕皇朝之主。
巨船近在眼前,看得真切。船高数十丈,九层船舫意味九五之尊的地位。一面紫金五爪盘龙旗高挂云中,龙睛在阳光照耀下晶光四射。
人群里有人啧啧称奇,在巨船全貌都展现在他们面前时,月半码头得到片刻安静,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静默之中,船舷开闸,宽阔的船梯放下,触地微微一震。
于群众眼中,率先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男人,他浑身披挂黑钢重铠,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手持一柄黑色长戟。披风被吹得扬起,远远看去好似一团火焰在背后熊熊燃烧。
垂下眼扫过底下群众,目光令人胆寒。强大的气场压得所有人不敢抬头。眼神逡巡片刻不仅是确认没有“杀气”,还逼迫众人在此时此刻此觉得在他还有他身后的这艘船跟前犹如蝼蚁。
见他大手一挥,身后千名身披同样制式黑铠的士兵当先开道,下了船梯分列两旁,期间没有一人乱了步伐。
接着焕皇御辇从船舱中露出一角,只出一角众人就感觉威严的气息。
御辇欲出,皇威渐浓。
四名衣带飘飞的女子蒙着面纱,肩扛御辇,将其完全展露于众人眼前。隔着一层帘布,众人踮起脚看,也只看到了一袭紫金长袍,露出的下半张脸也以紫色面纱遮挡,并未见到圣上真容。
可从御辇中发出的赫赫皇威,当真是浩瀚皇威荡乾坤,千家百姓欲朝圣。他们无法控制自己,不知是谁最先跪下,大喊了一句:“吾皇万岁”。众人纷纷弯曲膝盖跪了下来,嘴里喊着万岁。
带头的那好似神将的年轻男人点了点头,对着御辇躬身。
四名女子扛着千斤御辇,步履轻盈,海风拂面,御辇的短帘吹起,站在圣上身侧的两名女子一抬手,袖中一截水袖轻挥,挡去了圣上真容,待得水袖落地,短帘也重新落下。眼见的都看出那御辇中坐着的是一肤白貌美的绝色女子,容貌并未看真切。
底下各地文武百官中站在船梯旁迎着的一人轻轻动了动手肘,“哥,圣上行头怎么如此大?连抬轿子的宫女都是修灵者。”
两人并未抬头,只敢用气音急促地说上两句。
“别管那么多了,圣上出巡到此,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事情都照办了吗?”
“放心吧!毕竟是咱们的地盘上,不会出问题的。”
“那先恭迎圣上吧。”
眨眼之间,不知那名将军什么时候到了他们面前。不一会儿,御辇也到了,放在那名将军身后。
他脱下头盔,方才站得远只觉得此人宽肩窄腰,身形修长,年纪还不及这兄弟二人却气势逼人。目下脱了头盔,竟是一副儒雅面庞,他侧身面向轿子时眼神中闪过一刹那的柔和。
将手中长戟微微触地,被点中的石地顿时龟裂。只见那长戟浑身布满闪电刻印,十分骇人。
“浪迹黑电戟!兵马大元帅项闵!”见武如人,那最先说话的弟弟一认出了来人。
项闵饱提中气,“陛下出巡,天滕百姓跪迎!”
他声若洪钟,气势再起,眉目紧绷着。
众人早已跪下,呼声再次排山倒海,“恭迎久兆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辇上的帘布被一婢女掀开,众人眼里只余一抹紫金,坐在御辇中的圣上垂眸沉默,待得那恭迎之声落定,她才抬眼,美得恍若谪仙,鬓发上轻晃的发饰,衣服上的皱褶,指尖所染的胭脂,眉眼间夹杂着威严的风情都不是一般女子模仿着所扮可扮出一分的。
久兆缓缓抬起手,“平身。”
“谢陛下。”黑压压一片,众人站起。
位于项闵身前的两人向前一步,其中一人躬身拜道:“陛下,行宫已经备妥,随时恭候陛下驾临。”
“郑光,辛苦你了。”久兆颔首示意。
郑光不敢居功,脱口而出,“陛下文治武功,为天滕开创盛世,吾等臣子,只有肝脑涂地,追随陛下,方不负天恩。”
九兆长袖轻挥,不再说话,目光也始终未曾真正落在郑光身上,帘布缓缓合上。同时黑甲兵士已经快步将御辇围住再次启驾,朝着早已清出的道路去了。
很快人群散去,今天的见识已经足够月半城民一年的谈资。人流中一名身穿便衣士兵到了郑光旁边,他开口问道:“可还妥当?”
士兵筑手道:“禀主人,一切安妥。有一名小乞丐怀揣血书打算冲出人群,已经被我杀了。”
在郑光旁边另一个人焦急得率先开口,道:“你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
郑光解释道:“郑先哪!我的大哥啊!你能不能别这么着急,你看这不是没有任何事嘛?月半城乞丐这么多。有一条漏网之鱼也十分正常。”
郑先顺了口气,“哎,你看陛下随随便便一道圣旨说到月半城出巡,我们就得准备三个月。陛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有很多事情都不能让她看到,我们必须做得天衣无缝,不然我们怎么讨得到好?”
郑光一面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将心思压下,一边陪笑道:“这不还没功亏一篑吗?看今天圣上的样子好似很满意。”
郑先甩了甩衣袖道:“圣上心思不可妄自度之。走吧,别迟了晚宴。”
说完,二人加紧了步伐。
正如二人所言,走在官到上的项闵忽然听得御辇中传来了久兆的声音:“项闵,依你看此处月半城民过的可还算富足?”
项闵笑着回道:“回陛下,依臣看向来,月半城位于天滕五州之中最富足的海州,作用地利。其人民个个锦衣玉食,街边无乞儿,路边无浪汉。市集喧哗,如此看来过得十分富足。”
“恩,朕也这么觉得。只是……”
“陛下有何吩咐?”
久兆无言片刻,道:“无事。”
苍穹宫西北部骏翼馆,此处云集着各类奇珍异兽。这些灵兽乃是为狐山弟子平日用作脚力的坐骑。
一匹骏马在空中驰聘,马蹄声声好似如覆平地,奔踏于云层之上,朝这边一路奔驰,打破了骏翼馆自清晨来的宁静。
驭马之人一头红色长发,辫子垂在右肩,身着一件短衫露出半个胸膛,下穿一条长裤,看似粗犷的打扮,尽显武者勇悍。
只听“吁”一声马鸣,离地数十丈的高空,那红发男子不运任何身法就从马背之上翻离,轻盈落地。
“苍穹宫!我平长回来了!”落别一年归来,难平心中激动之情,他跺了跺脚,去了去一路上的风尘。
身后骏马也在空中游走了两圈后一同稳稳在地上停下了步子。
“飞影,多谢。”平长拍拍马背,又嘿嘿一笑,“咱们俊翼馆里漂亮的母马可不少,你说你怎么如此不争气,我都走一年了你还没个媳妇儿,丢不丢脸?”
名唤飞影的骏马叫唤两声以示不平。长鬃一甩,悻悻地窜入骏翼馆中,仿佛是为了证明一般,没一会儿就和一匹毛色亮泽的棕马一同到了平长跟前,耳鬓厮磨,眉来眼去。
平长笑骂一句:“嘿,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原来是已经谈恋爱了。好嘞,这媳妇儿不错,你在这好好休息,我先进去见过师父。”
可不等他抬脚,就看到罗袂的身影朝自己这边跑来。
眼看罗袂步步靠近,平长皱起了眉头,竟是想抬脚就要朝反方向走,“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不是来找我的!可千万不是来问我的!”
罗袂哪儿会给他开溜的机会?见他一转身,远远地跳了跳,朝他挥手,大声道:“平师弟!我看到了飞影就知道是你回来啦!还有两日为何提早归来呀?”
说罢,步伐更快地朝他跑来,阔别一年,她打扮得更为精致,随着跑动头上珠玉流坠轻晃,碰撞间泠泠作响。
平长对这莫名的关心头疼得不行,却又觉得一个大男人看到这么一个小姑娘转身就走太丢面子,待她跑到自己跟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道:“这不想你们了,就着急先回来了。”
罗袂绕着他看了一圈,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寒暄便开门见山:“你可有乘天运的消息?”
“你说老千啊,没有啊,这一年来他没有回信嘛?”平长装傻回道。
罗袂嘟嘟嘴,在平长小腿上踢了一脚,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平长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罗袂性子傲得很,又被众师弟们相让着,久而久之仿若个任性的小师妹,鲜少有大师姐该有的温淑和照拂。他早就知道能让她这么兴高采烈的,也就只有乘天运一人之事了。
至于她对乘天运的心思,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实则整个狐山上下却是无人不不知,无人不晓。
“嘿!还好老千早让我别告诉她!不然可问个没完了。”平长早已习惯罗袂的态度,过去甲子班同窗时常会联合起来戏弄一下她。这一年不见,狐山之中没有人能压得住她,似乎更加肆无忌惮了些。
罗袂惦记着的乘天运是直到夜深,才自狐山的雾阵中踏浪而来,他立于水上,抬头望了一眼熟悉的狐山,朗声道:“我乘天运回来了!”
他看了看那当空高悬的明月,一抖衣摆,朝着狐山深处去了,速度比方才来时更快了一些。
待得乘天运走到了集市,这时候白日那些生意络绎不绝的店铺早已全部打烊,乘天运独自一人大摇大摆地穿过阴冷街道,冷风卷着落叶,萧瑟而过。
“这地方就该再多开点晚上寻乐子的地方,”乘天运“啧啧”摇头,“怎么这么没有生意头脑,看来还是只有去那家啦。”
他自言自语着转过一处街角,狐山集市最大的一座府邸映入眼帘。
对开的朱红大门高达一丈,门上头四排铜钉在灯笼映照下无比亮堂,灯笼向上延伸,照亮了这座三层楼宇上悬挂着黑底金字的招牌,龙飞凤舞的“安乐坊”三字映入乘天运的眼帘,让他忍不住弯起了眉眼。
乘天运站住打量了片刻,笑道:“哟,小爷我一年时间不来,这安乐窝发展得可以啊。看来今日,我得多赢点。”
两个驻守在府邸门口的彪形大汉在这二人彻夜驻守,此时早困顿不堪,双腿酸疼,看着乘天运卷了卷袖子,笑嘻嘻的模样,当即目露凶光,双手阻挡在门前对着乘天运道:“邀请函!”
乘天运露出坏笑,指了指两个大汉,“哈,新来的吧,不认识小爷我?你们东家都没告诉你我乘天运三个字就是这地儿的通行证?”
位于左边的大汉把自己的脸侧了一侧,露出了脸上的刀疤道:“不好意思,这位贵人,我不认识什么乘天运,但如果要进去就得要邀请函。”
这下山一年乘天运早就摸清了苍穹宫外的那一套人情世故,再来那个刀疤大汉恪尽职守而已。乘天运非但没恼,还笑着仿若商量着道:“你把你们东家叫出来他见我如何?”
另一个看守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还敢扬言见东家?快滚!再不滚让你竖着来,横着回去!”
乘天运看了看二人,再无那客气的笑意,反而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二人,他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与此同时,挂在府邸前灯笼内的两盏烛光瞬间开始摇曳,那两人刚要动手,蜡烛就彻底灭了。
安乐府内灯火通明,富丽堂皇,一张张赌桌人头涌动,隔绝了外面的万籁俱寂。周围站着几十个彪形大汉来回巡逻,看着场子。
一个中年人手中把玩着一对明珠来回巡视,那明珠散着寒气,拿在手里却不冻手,显然是个稀罕物。看他扫过众赌客的目光似看着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他对这日复一日的纸醉金迷十分满意。
正当他陶醉在自己仿若君临在一切之上的快感中时突然一声巨响搅乱了他的心情。他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人撞破大门,后脑勺着地。正是方才那名刀疤大汉,那大汉痛哼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昏迷不醒,见其鼻青脸肿的模样,便知是被人胖揍一顿后扔了进来。
中年人看了看那些并未被这动静搅和了兴致的赌徒们,心下一宽,冷哼一声,他倒是许久未见敢来此处砸场子的,毕竟这店的背后可有位狐山上出了名的主喜欢光顾,算算时间,不日也该回来了。
看场的其他大汉见同伴被人打伤也是以为有人来砸场子,纷纷围拢过去。
一着白衣的年轻男人踏进门槛,揉着自己的手腕,道:“讲道理在这狐山怕是行不得了,果然这狐山还是得靠我乘天运当年的那一套,是吧。”